“你小時候沒有麽?”


    葛伯陽一聽這句,又迷惘了。


    小時候,也許是有的,隻是他記不清了。


    他並非婚生子。


    四十年前,他的母親是班國安帝的倒數第二個妹妹,被封鶴亭公主,食邑三千。


    父親屆時還是一個從九品下的陪戎副尉,在軍中幾乎沒有什麽職權,常常替上級頂罪受罰。可他骨子裏一股傲氣,就算挨打懲處,背也挺得直直的,做不來卑躬屈膝的樣子。


    這氣質,自然和尋常的士兵截然不同。


    十七歲的鶴亭公主第一次去封地巡視,便一眼就從人群中看中了他。


    “去,把那個人叫過來!”


    因鶴亭公主的青睞,那士兵可免於受罰,後來又被公主帶迴都城,成為公主的個人侍衛,自此形影不離。


    一個是熱烈大膽的懷春少女,一個是陽剛的成熟男人,朝夕相處,日久生情,年僅十七歲的公主被比他大九歲的侍衛吸引,二人不曾婚配,便已巫山雲雨。


    十八歲生辰才過,公主已有了身孕。


    “你以後不要做侍衛了,我去求皇兄,把你賜給我做駙馬。”


    鶴亭公主熱烈主動,私下向侍衛求婚,“成親了,我們就可以一輩子這麽快活了。”


    但那侍衛心高氣傲,他並不滿足終身做一個九品下的無權校尉,更不滿足做一輩子都要仰仗一個女人的無權駙馬。


    “不行,鶴亭,我不能做駙馬,班國搖搖欲墜,外族虎視眈眈,正是我建功立業的好機會,你等我立了功,再向皇上求親。”


    這便是侍衛大言不慚說的話,他怕做了駙馬,按照朝例,再不能出仕掌權了。


    鶴亭公主有些受傷,“那他呢?”


    她捂著肚子問情郎,“難道你跟我迴都城,隻是借助我的權力,擺脫鶴亭的受到的欺辱嗎?”


    那士兵不說話了。


    公主不信二人之間的情感有一絲一毫的虛假,便想了折中之法:“你不願做駙馬,可留在我身邊做公主家令,我們私下與過去一樣便是。”


    公主家令聽著像是管家一類的,其實是一個正兒八經的從七品職官,幾乎和國子監主簿相當。可那士兵想也不想,斬釘截鐵拒絕了。


    他要建功立業,要入職行伍,做真正的將軍,等功成名就,再來提親。


    見他態度堅決,公主又是欣慰又是不舍。但她到底情感多占幾分,舍不得情郎,也舍不得孩子,便用了一副緩兵之計:


    “既如此,那你就在都城做你那最末等的陪戎副尉吧!”


    她想著,等肚子裏的孩子生下,士兵說不定就換了主意,那時再求皇兄賜婚也不遲。


    於是主動承諾:“若是一年之內,你憑自己的能力,可以連升三級,我就求皇兄送你到元州。”


    當時元州大患,外敵猖獗,沒有幾年征戰,不會罷休。若是一心建功立業,那正是一個好地方。


    沒想到的是,士兵胸中有丘壑,數次立功,半年不到,已經憑自己的能力,升到了正八品的宣節校尉。


    待她十月懷胎,孩兒出生,那士兵已經是從六品的振威校尉了。


    公主終於明白,她的眼光極好,以為自己在那鶴亭縣的家禽中,看中了一隻白鶴,實際上他卻是一隻非要飛往廣闊天際的雄鷹。


    仙鶴擅隱忍,感情忠貞,至生至死,一夫一妻,可鷹卻兇猛好鬥…


    不,即是雄鷹又如何,她堂堂一國公主之尊,又有什麽人配不上的呢?


    你若無情我便休。


    安帝九年,公主二十歲,親自求的聖上,將那已是從六品的振威校尉送去元州,發誓二人嫁娶,再無幹係。


    “鶴亭!”


    出發之前,士兵還想再見一麵,公主斷然拒絕。


    那天以後,二人同時從鶴亭出發,一個自都城向西南去元州,一個自都城向東北再至鶴亭。


    公主將兒子寄養在一戶葛姓的農家,自己另招駙馬,迴到都城。


    至於那士兵的兒子,自小有名士大儒教導,不過十來歲,便文武雙全。他自小便知自己身世,但母子未曾見過一麵。


    直到安帝二十二年,四十七歲的安帝駕崩,葛伯陽才第一次去都城。屆時公主已經三十三歲,成親十多年,與駙馬另育了一子一女。


    那時小皇帝即位,公主大權在握,出於生而不養的愧疚,她願為他做任何事。


    但這位寄養在外的公主長子,並不希望公主為他做任何事,他自小讀聖賢書,自知母親身不由己,他並不怨她,也沒什麽想要的。


    如果有,那便是他最厭文人書生文縐縐講之乎者也生死道義的虛偽做派,寧願就此從軍,瀟灑一生。


    可惜老師總往貴族公子的方向教養他,十幾年下來,那種禮儀早就刻進骨子裏,舉手投足間,不知不覺就顯露出來。


    公主聽了也是一愣,沒想到他的兒子,也不屑她與生俱來引以為豪的身份。


    “哦,這樣啊,你身份不一般,從軍也得文武兼備,若不願在公主府生活,我安排你住到白馬書院吧。”


    不過三天,公主利用職權,將十五六歲未成年之齡他送去參軍。


    從此,葛伯陽是禁軍,亦是學子。


    之後便是二十年戎馬生涯。


    想到這些,葛伯陽一陣恍惚,“沒有,我也要。”


    知他還有些醉,人並不清醒,書心正想去催一催廚娘,卻見她端著醒酒湯來了。


    “夫人,有些燙,你小心一點。”


    書心把爰郎放到旁邊的搖籃裏,端了醒酒湯喂給他喝:“啊,張口。”


    他果真聽話,張口喝了。末了又說,“燙。”


    書心先是一愣,繼而大笑,“那我幫你吹吹。”


    葛伯陽酒醉說胡話,醒了仍記得清清楚楚。待晚上用飯,他再見書心,便有些羞怯。


    霎時身份調轉,輪到書心得理不饒人了。


    “使君是鶴亭人,幼時為何沒有長命縷?”


    他聽而不聞,假意沒有這迴事,但書心卻不饒他。


    “即便沒有,也不該搶爰郎的,稚兒不滿一歲,算著年齡,怕是使君連他爺爺也做得,不想竟然這樣。”


    “難道你也是個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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