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他是誰?


    聶沉凜意識到自己可能誤會薑時琛和薑安樺了,但此刻卻顧不上這些了,第一時間朝兩人看去,用目光詢問道:怎麽迴事?


    兩人卻已經反應過來薑枳口中的“他”是誰了,忍不住交換了一個猶豫的目光。


    這件事算是薑家的隱秘,更是薑枳的心魔,他們不確定薑枳願不願意把這件事告訴聶沉凜。


    “是方猛。”


    最後是薑枳親口迴答的,她從聶沉凜懷中出來,眼中有未曾完全消退的恐懼,但更多的,卻是狠意和恨意。


    是聶沉凜從未見過的狠和恨。


    他心驚不已,同時也終於意識到了薑枳的恐懼來自何處。


    方猛,他知道這個人。


    他是方勇的弟弟,大約十一年前,他綁架了薑枳。


    中間的細節就連聶沉凜都沒查到,他能查到的就是薑枳曾經被綁架,失蹤了整整一個禮拜,最後被人發現的時候幾乎去了半條命,薑家找了不少專家,費了不少力才把人從鬼門關拉迴來。


    也是那次之後,薑枳跟薑家決裂,毅然離開薑家搬去了臨溪村。


    聶沉凜知道的有限,便幹脆當做什麽都不知道了,聲音卻不受控製的緊繃:“姓方?跟薑蘊的父親有關係?”


    有些事薑枳本沒準備這麽早告知聶沉凜,但此時既然說到了,她也不會刻意去隱瞞就是了。


    畢竟,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將要相伴一生的人。


    她不啻於將自己最糟糕的經曆展現在他麵前。


    薑枳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最開始的恐懼過去後,她已經能穩著情緒描述出那段讓她畢生難忘的過往了。


    “對,跟方勇有關,他是方勇的弟弟。”


    “我十一歲那年被綁架過,兇手就是方猛。”


    跟他的哥哥一樣,方猛也是個吃喝嫖賭樣樣都愛的混子,他甚至比方勇還要混不吝。


    早在十幾歲的時候他就因為打架鬥毆坐過牢,出獄後不僅不思悔改,反而玩的更兇了。


    吃喝嫖賭都已經滿足不了他了,直接染上了毒癮,酒吧鬧事差點打死了人。


    於是第二次被抓了進去,這一次判的久了,足足被關了七八年。


    方勇出事的那年,方猛也剛從監獄裏出來,當時便是他帶著方家的一眾親朋好友堵在薑氏門口鬧事,把事情鬧的無法收場的。


    事後薑家吃了這個啞巴虧,賠了方家一筆數額不小的錢財,這才揭過了此事。


    本以為錢都賠了,薑家跟方家的賬便算是清了。


    可誰也沒想到,時隔五年,方猛又出現了。


    目的很簡單,就兩個字:要錢。


    竟是又想拿方勇的死做文章向薑家訛錢。


    薑家是有錢不是傻,更不會冤大頭到去給方猛這種人當無限提款機,因此當場就報警讓警方把人帶走了。


    方猛因為涉嫌鬧事被拘留了幾天,出來後卻賊心不死,竟然蹲守在了薑家附近。


    一連蹲了幾日,終於被他逮到了機會。


    他綁架了薑家的兩名千金,薑蘊和薑枳。


    說到這薑枳聲音一頓,淡掃薑安樺和薑時琛一眼才繼續道:


    “我和薑蘊一起被綁架,但薑蘊到底是方猛的侄女,方猛不僅沒為難她,最後還放了她,隻讓她迴家通知父母我被綁架的事,讓我父母帶著贖金來換人。”


    “可一連三日,我都沒有等到救援。”


    “方猛開始還有些耐心,但到了後來,他毒癮上來了,便開始發瘋了。”


    “最開始隻是打砸物品,等把所有能砸的都砸完後,他便將目光放在了我身上。”


    他開始瘋了似的折磨她。


    鞭打,棍敲,腳踹,扇巴掌,瘋的厲害的時候甚至會直接把她拎起來狠狠的往牆上撞。


    薑枳遍體鱗傷。


    當時薑枳卻還有些小小的慶幸。


    慶幸還好自己年紀夠小,否則怕是連清白都保不住了。


    可這樣的想法隻持續了三天。


    三天後,依舊沒拿到贖金的方猛徹底瘋了。


    在例行暴揍之後,他最終還是將那雙淫穢不堪的眼睛落在了她的身體上,滿嘴的汙言穢語。


    “雖說年紀小了點,但別說,你這臉這身段還真夠絕的,不愧是豪門千金啊!”


    “說起來老子還沒睡過這麽嬌貴的女人呢,既然你父母不願意拿錢贖你,不如你就跟了老子吧,老子爽死你!”


    他說著便朝薑枳撲去。


    薑枳恐懼至極。


    是時至今日在夢裏看到方猛那張醜陋的臉依舊會渾身顫抖的恐懼。


    可當時,她硬是忍著恐懼摸出了一直藏在隱秘角落的一枚藥丸,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一刹那,煙霧彌漫,充滿刺激性的氣味讓人連眼睛都無法睜開。


    但薑枳早就做好了準備,並且在心裏模擬過無數次逃跑路線了。


    因此她成功避開了方猛的拉扯,衝出了煙霧,也衝入了天光之下。


    溫暖的陽光重新照在了她身上,卻照不去她渾身的傷痛,更照不去她心中的恐懼。


    她沒命的奔跑,毫不停歇的奔跑。


    心中隻有一個想法:她要逃,逃的遠遠的,決不能再一次被方猛抓到!


    薑枳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向了何方,她最後是力竭昏過去的。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她便已經在醫院了。


    身邊不止有她的父母哥哥,還有一個她當時恨不得掐死的人——薑蘊。


    可還不等她控訴薑蘊的罪行,她便已經先一步跪在了她麵前。


    她不住的向她道歉,不住的責怪自己。


    她說都是她的錯,要不是她情急之下迷路了跑進了深山老林,就不會拖了那麽多日都沒去救薑枳。


    她說都是她的錯,當時她就該和薑枳一起留下,這樣方猛就算發瘋了她也能保護薑枳。


    她說都是她的錯,她罪該萬死。


    薑枳便冷冷的看著她道:“那你怎麽還不去死呢?”


    薑蘊就真的去了。


    她直接從病房的窗戶裏一躍而下,摔斷了一條腿。


    於是,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薑枳養了足足三個月的傷,等傷好的差不多了便悄無聲息的搬出了薑家,期間甚至沒有知會任何人。


    薑枳用再平靜不過的語氣說出那段不堪的過往,有些細節甚至連薑安樺和薑時琛都是第一次聽說。


    此時被聶沉凜似要吃人的目光看著,他們連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


    他們又怎麽配辯解呢?


    他們甚至不配當薑枳的父兄!


    薑時琛全身都在顫抖,此時此刻,他心中隻有一個想法:他的妹妹該有多在意他,才會在經曆了那麽多那麽深的傷害後,還給他留下了最後一分。


    而他,卻因為一己之私傷害了這麽好的妹妹這麽多年!


    他才是最該死的那一個!


    比之薑蘊都不遑多讓!


    薑安樺更是直接痛哭出聲,卻連道歉的話都說不出來。


    傷害已經造成,再多的道歉補償都已經無法挽迴。


    這輩子,他永遠欠女兒的。


    現場唯一平靜的大概隻有薑枳了。


    她甚至還有心情跟他們分析她的猜測。


    “我得救後,警方立刻趕去了方猛圈禁我的地方,卻晚了一步,方猛失蹤了。”


    “警方多方調查,最後在方家村後山的一個懸崖邊發現了方猛出沒的痕跡,懷疑他是毒癮發作後發瘋不慎掉落懸崖死亡了,卻始終沒找到屍體。”


    “四年後,方家向法院申請宣告方猛死亡,所有事情本該到此為止。”


    薑枳抬起了眼眸,一向清亮的杏眸在此刻被陰霾所籠罩:“可偏偏,我不信。”


    “我不信方猛死了。”


    她沒有證據,但就是覺得當初那件事跟薑蘊有關。


    她心裏甚至有個大膽的猜測——這件事,根本就是薑蘊主導的!


    方猛也不過是她手中的一顆棋,她就是想利用方猛徹底摧毀她!


    是很不可思議。


    畢竟當時薑蘊也不過十六歲,換成任何人都不會覺得她有膽量和能力策劃出這樣一場綁架案。


    但薑枳卻覺得,她會,她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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