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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抬起了一隻手,林靖和剩下的話條件反射似的卡在了喉嚨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個人,從來都不會大聲說話,也從來不和人爭辯,哪怕是到了火燒眉毛的地步,也依舊會輕聲細語,看不出一點兒火氣,可他僅僅需要一個手勢,一個眼神,就能讓人在他麵前噤若寒蟬。


    人在年輕的時候,總會情不自禁地去模仿那些年長的,偶像一樣存在的人,林苒覺得這麽多年過去了,自己身上仍然有著莫執的影子,可惜她隻學會了些皮毛,比如莫執是個輕聲細語的大殺器,她卻慢慢地長成了一個輕聲細語的毒舌。


    林靖和……又是學的誰呢?


    她夢裏的那個男人好像笑了一聲,仿佛一點兒也不著急似的,帶著近乎教導的語氣說:“我一隻腳踏進了這個圈子裏,就沒有什麽永遠的朋友,交情是交情,交易是交易。什麽盟友和敵人,我告訴你,就是兩個名詞,更不用提什麽黑白道,多數情況下,隻有一種情況――大勢已去,跪地求饒。”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所以你是來幹什麽的呢?讓我跪地求你?”


    林靖和愣了一會兒,輕聲說:“莫執已經撤出來了。”


    這迴終於輪到了那個男人有些吃驚,繼而他笑了,反問:“那麽你又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在這麽大的利益麵前,你是不眼紅,還是直接慫了?”


    “我膽小,”林靖和不帶一絲猶豫地直說了,“人總要知道適可而止。”


    “靖和,你聰明,也知道審時度勢,可是你也就隻能走這麽遠了,你這種人,永遠不可能成為什麽大人物。畢竟人這一輩子,不就是一場豪賭嗎?”他整張側臉被窗外的光照的看不清楚,篤定卻又疏狂,透過原本儒雅玩世不恭的外衣,露出了刻在骨子裏,唿之欲出的鐵血。


    林苒的夢也就做到了這裏,吵醒她的是莫執的手機鈴聲,她迷迷糊糊地看著男人接了電話,可是沒想到說了幾句之後,莫執竟轉頭望向了她。


    莫執舉著電話,目光有些歉意,卻更多的是森然冷意:“我手下的人查出來,伍子平和林丞之前有過交易,而且不止一次――”


    林苒有那麽一瞬間,其實是沒有反應過來莫執到底說了些什麽的。


    因為她還在想之前的那件事情,這一輩子,在他們兩個人之間,從來都是隻有伍子平教訓她的份,沒有反過來的。


    耳邊突然又響起那天的話來,他從來沒想過害你,因為他對你有愧——


    難道這些話說的、伍子平隱藏了一輩子的秘密,就是這個?


    林苒想笑,可是卻又笑不出來。


    就算是知道這件事情又能怎麽樣呢,在林苒的詞典裏,恨這個單純的字眼永遠都不是指向伍子平的。


    “哦。”半晌之後,莫執聽到了林苒平靜地吐出了一個字,這姑娘眨了眨眼睛,像是終於從睡夢中醒過來了一樣,“需要我配合嗎?我記得二叔你之前也因為林丞的事情傷筋動骨了?”


    莫執驚訝於她這種態度:“不,那倒不用,因為查出來他辦這些事的時候,你還在上學,不可能有什麽聯係。”


    而且如果事情屬實,你的父親出的事也跟這個人有關係在……你怎麽著也不會……


    “我現在要出門去處理這件事,”莫執一邊說一邊開始穿外套,“你今天晚上早點睡,明天早上起來別忘了吃飯,這兩天你也注意點安全。”


    這麽囉嗦一大串,著實不像是莫執的風格,林苒卻無比奇異地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想表達些什麽,她淺淺地笑了起來:“行了,不用擔心我,顏清和這個人底子不幹淨我是知道的,用不著這樣安慰我。”


    莫執一笑,低下頭來揉了揉她的頭發:“成,那我走了。”


    雖然嘴上這麽說,可是第二天迴學校上課的林苒卻一直不怎麽在狀態,隔三差五地走神,午休的時候,胡婷注意到林苒一個人拎著電話端著杯熱水走了過去,表情非常凝重,甚至有點兒殺氣騰騰。


    俞覓夏從旁邊經過,伸長了脖子看了一會兒,林苒一隻手插在兜裏,麵色不善地聽著電話那邊在說著什麽,她悄悄碰了碰胡婷:“這表情……是跟誰鬧脾氣了?你又招惹她了?”


    胡婷:“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得得得,我的錯,那懇請婷姐您代替我去關心關心她,正好展現一下您引以為傲的舍友情唄?”俞覓夏嬉皮笑臉地說道。


    胡婷猶豫了一秒鍾,還是決定去問問這到底怎麽迴事,畢竟林苒是帶著傷迴來的,要是出個什麽事情,自己心裏也過意不去,拎著茶杯裝模作樣地就過去了。


    就在她站在陽台門口的時候,林苒剛好和電話裏的人把話說完,最後一句她聽得清楚:“我知道了,那就這樣吧,我想想辦法。”


    然後她陰沉著臉色,放下電話,粗魯的把手機往桌子上一扔,平時寶貝的不行的、身兼多職的手機一路滾到地上,都沒能引起她的主意來。


    林苒雙手抱在胸前,臉色陰晴不定地盯著牆上的某一點。


    胡婷悄無聲息地走了過去,把茶杯放在了桌上,低聲問:“出什麽事了?”


    林苒好像被他嚇了一跳,猛地扭過頭來,臉上的陰鶩還沒有散盡,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這才反應過來,拍了拍胸口,露出一個有點兒故作輕鬆的笑容來:“婷姐你嚇死我了。”


    胡婷彎下腰撿起她的手機,遞過去以後順勢低著頭看她,問:“怎麽不高興了?”


    林苒裝傻:“啊……啊?是嗎?”


    胡婷直接皺起了眉。


    “我剛剛聽到你說解決什麽,碰到難處了?”


    林苒遲疑了一會兒,一秒鍾都沒有猶豫地迴答:“沒什麽,就一朋友遇上了點麻煩事,問題不大。”


    “有問題你就直接跟我開口。”胡婷壓低了聲音。


    “放心,用得著你的地方我會跟你客氣?真的沒什麽大問題。”林苒大概也不想再說下去,輕飄飄地用一句話把所有事情都給帶過,帶著點和平時別無二致的笑容跟他告別,“我要去醫院查查傷口能不能拆線了,事情也辦完了,那我就先走了,婷姐。”


    不知道為什麽,胡婷心裏突然感覺今天的林苒有點兒……別扭。


    她跟林苒也算是認識有一段時間了,但是胡婷覺得,今天的林苒好像是站在一塊漆黑的幕布之下,露出一張帶著精致麵具的臉,連她的一邊一角……哪怕一絲一毫,都不肯透露給自己。


    這件事過後的幾天都挺風平浪靜的,但是這卻讓林苒有了點兒突如其來的壓迫感,雖然表麵上看起來一切沒變,可是並不妨礙她通過過去的一些關係聞到了某種緊張的空氣。


    這種感覺很不好……


    雖然莫執說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他來處理,可林苒卻不能看著這樣的發展而什麽都不管。


    畢竟……畢竟雖然捋不清自己到底怎麽看待莫執,林苒並不希望他收到什麽傷害。


    可是伍子平和林丞的事情,就她目前所知,涉及到不少商業上的東西,她現在沒有通天的本領,不借助莫執或者林家,那就是一沒有權二也沒有錢,可是隻要看明白了路,來錢的方法有的是,總有一些人資金過剩,想要企圖轉移出去,無論是非法手段還是合法手段。


    要是放在很久之前的曾經,林苒真的隻是覺得,錢就是一個數字。


    可是現在不行,這是一個很趕時間的時代,每個人都在隨著滴滴答答的時間飛快地往前趕,往前趕,飛快地遺忘了一些人和一些事情。


    就算是個曾經的大神,從工作的崗位上一走這麽多年,迴來恐怕也是要從頭做起,況且還是個這麽動蕩的地方,林苒感覺自己有點兒像是個過氣的明星。


    林苒歎了口氣,覺得自己過去性格太激烈,做事不會給自己留餘地,總覺得自己這個樣子特別的瀟灑,走了之後就再也不會迴頭,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將來要幹什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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