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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的港口雖然綠意依舊,但大家都知道寒冬隨時都會來臨。風起之時,一切更覺淒涼起來。


    石柱離開的這幾天,祝廣連便放下了手頭其他事情,動用一切關係跟部隊那邊溝通,忙於提供合作申請和一些所需的資料,中秋節時他連老家都沒顧得上迴。


    當時連雲港的防守司令為曾錫珪,是“八·一三事變”後由李宗仁臨時緊急任命的,他直接指揮的部隊為兩淮稅警部隊,共計有一萬餘人,曾本人任軍長。駐紮在港口、墟溝一帶的則是東北軍第五十七軍所轄的幾個軍團,他們雖然名義上受曾錫珪這個兼任的防守司令管製,但是也隻是在戰事方麵,他們的日常後勤采購皆是獨立管理。曾錫珪彼時剛到任不久,尚將司令部設在六十裏開外的新浦,因而港口部隊采購事宜都暫由五十七軍所轄一一二師的一位楊姓副官負責。


    經過幾天的考察和比較,楊副官決定從眾多商家中甄選出七家規模、資信和服務等實力都較好的商行,於九月二十一號,也就是農曆八月十七日上午至駐軍指揮部附近的老君堂進行最後的角逐。“廣連商行”也位列其中-過了第一關後,祝廣連才稍微寬慰些,正在等石柱迴來,琢磨著怎麽應對第二天的最終角逐。


    石柱在灌雲縣城板浦看到那裏被日本飛機轟炸、又聽說市裏新浦也被轟炸後,心中非常擔心墟溝和港口那邊的情況,便策馬揚鞭,直奔港口而來,一路上片刻也沒敢耽誤。到了港口看到商行一切依舊,自己的舅舅也沒甚事,這才放心。


    石柱喝了口水,稍事休息後便跟祝廣連講了路上遇到的事,還問港口這邊有沒有什麽動靜。


    祝廣連說:“我也聽說了日本飛機轟炸新浦和板浦的事,聽說還炸死了不少人。港口這邊,這幾天倒沒有什麽事情,不過小日本是不會放過我們的,遲早會炸港口這裏,我們還是要注意些啊!”接著他又對石柱說:“柱子,你迴來的正好,明天要到部隊裏麵談給他們送物資的事情,我正打算帶你過去的,這一次我們要爭取拿下這筆生意。”


    石柱說:“嗯呐!不過日本飛機轟炸這件事搞的人心惶惶的,‘山雨欲來風滿樓’啊。就算拿下了這筆生意,送物資的路上估計會越來越危險,要是賺的太少,那就有點不劃算了。”


    祝廣連歎了口氣,眼神裏略透著一絲無奈,好似在思考著什麽,過了片刻方才說道:“是啊!不過我們的資料都是提前好幾天準備好的,誰能料到小日本這麽快就派飛機來炸我們了啊,現在想改資料也來不及了,明天先去看看,走一步是一步吧。實在不行咱就不接了,畢竟當下風險太大,日本飛機隨時都會炸港口這邊,說不定哪天還會攻上岸來,要是利潤太少真就不劃算了。”


    聽祝廣連說完,石柱忽然想到了一點,便說道:“俺小舅,你說,要是真和日本人幹起來,咱們部隊運送武器彈藥這事,會不會也讓俺們來做呢?要是能一塊堆送,那就太好了!”


    “這個不好說!”祝廣連脫口而出,然後繼續說道:“要是部隊沒有多餘的人手,估計就會用到我們。但是武器彈藥畢竟是軍用物資,不會輕易讓我們來運送的,除非對我們絕對信任。要是真能一塊堆送,那利潤就可以了。現在海上生意不好做,我們隻能找點別的出路。做生意本身就是有風險的,隻要能有足夠的收益,冒點風險也值得。”


    隨後,他又笑著對石柱說:“柱子,你能想到這點,說明你考慮問題略顯成熟了。不過,明天幾大商行老板都會去,他們都不是省油的燈,競爭估計會很激烈。到了那裏,你要多看、多聽,看我眼色說話,見機行事。”


    祝廣連說完後便把門外的夥計老張頭喊了來,說:“老張呀,你把馬車套一下,等一會和我出去辦點事情。”老張頭答應著退出了門外。


    臨出門前,祝廣連又囑咐石柱說:“柱子,我晚上要晚一點迴來。你在家先歇歇,哪也不要去了,晚飯後早點睡覺,明天還要早起。還有,把我屋裏的雲霧茶準備一些,明天帶著,興許能用到。這些都是本地雲台山上采下來的,那楊副官是外地人,咱帶點本地名特產顯得有誠意。”


    石柱答應著說:“嗯。那我下午就在家看看資料,先熟悉熟悉,明天也好心裏有數。”


    祝廣連點點頭就微笑著出門了,他看到石柱對這件事這麽上心,想得也周全,心裏著實高興。


    第二天一早,“廣連商行”上上下下的人都早早起來,收拾停當後,祝廣連便帶著石柱出發,趕馬車的依然是夥計老張頭,他跟著祝廣連好幾年了,做事比較沉穩,祝廣連帶他出去辦事情心裏放心。廟嶺這一帶雖說離老君堂的直線距離並不是很遠,但是中間隔著後雲台山,他們要從山的西麓繞過去,算起來也有二十多裏路,做著馬車來迴還是更方便些。


    今天路上霧氣有點重,一路上難以看到人影,隻能遠遠聽見山中時不時的鳥鳴聲。霧一直到八點來鍾才漸漸散去,於是那些山呀、水呀、樹呀便都在點點陽光穿透下,從薄霧中悄悄探出了頭,不管從近處還是遠處看去都顯得格外妖嬈。每一個人都被晨光中雲台山脈的美景深深吸引著,仿佛置身於仙境一般。


    石柱雖然在商行已經住有一段時間,可是通往老君堂的這條路他還是第一次走。要是今天能把業務拿下來,估計以後這條路就得自己領頭走了,可不能讓外人笑話自己不認識路,損了商行的招牌,因此雖然霧還未散盡,石柱已然睜大眼睛環視著四周,要把這條彎彎扭扭的路線牢記在心裏麵。


    到了指定的地點後三人下了馬車,這個地點看起來像是個村政所,大門明顯比普通民房的要大很多,兩個小兵分列大門兩旁站崗。看了祝廣連手裏的帖子後,站崗的兩個兵娃子便放行讓他們三人進去。石柱看到裏麵有一小撮士兵正在操練,那些麵孔看上去都是和自己歲數差不多大的人;還有幾個人看起來像是夥夫,年紀稍大一些,身上也都穿著軍裝,正在忙著燒火煮東西。


    這裏是後雲台山的後方,並非前沿防線,石柱估摸著是部隊新兵營和夥夫班所在的地方。


    進入正廳前,領路的小哥攔住了馬車,說是長官有交代,一家商行隻準進去兩個人。於是祝廣連讓老張頭把車停在一邊等著,自己和石柱先進去。老張頭見旁邊還有輛馬車,像是別的商行停那的,於是他就把自家馬車調了個方向,和那馬車並排停整齊了。


    到了正廳裏,石柱看到會場顯然是經過了一番布置,雖然很簡單,但也足見主家對此事有所重視,並非敷衍了事。會場首先看到的是最裏麵按照弧形擺開來的七張桌子,上麵都有個紅紙黑字的牌子,寫了各家商行的名號;每張桌子都配了把純黑色椅子,椅子後麵還有張椅子,那是給各家跟班坐的。七張桌子正對麵擺了兩張主席桌,渾身赭色,頗具複古風味。主席桌後麵的正牆上則整齊地掛著孫中山和蔣中正的畫像,畫像中間為青天白日旗。


    老君堂本地“行遠商行”的馬老板和墟溝“廣知堂”的曹老板已經先到了。今天要來的幾家都是比較大的商行,各個老板雖不是相當熟悉,但是彼此之間也偶有見麵,都能道出何人為何地、何家字號的老板,因此見來人後彼此還是會寒暄一番。隨即,港口“雲港貿易行”的張老板和“吉祥雲商貿”的齊老板、墟溝“天行運輸行”的錢老板也都相繼到了會場,最後一個來的是離得稍遠的朝陽“銘佳商行”的張老板。


    七家競爭商行均已到座後,負責會場沏茶的小兵便去通知了楊副官。也就是過了兩口茶的功夫,一位三十來歲、身材中等、軍裝穿得筆挺的人便進來了,此人就是楊副官,走起路來精神抖擻。他後麵還跟著一位秘書,帶著一副圓圓的眼鏡,一看就像個文化人,軍裝也是穿得筆挺。隨之,各家商行老板和後麵坐著的跟班都站了起來向楊副官作揖問好。


    楊副官一邊往主席台座位上坐,一邊也向幾家商行揮手致意,嘴裏還一個勁地說著:“哎呀,讓各位老板久等了!今天早上霧氣這麽重,各位老板還是準時到會,我表示熱烈歡迎啊!那啥,各位也不必多禮了,都請坐吧!”說罷他和秘書也都坐了下來。


    這時“天行運輸行”的錢老板率先站了起來拱手道:“楊副官為國為民,守海州一方平安,我等深表感謝,今安排這次會議,我等豈有遲到之理啊!楊副官平時公務繁重,也要注意身體啊,今天來得匆忙,也沒準備什麽好東西,特意帶了些西洋參,雖不敢說比得了東北的野山參,不過這滋補功效也確實好。還請楊副官笑納!”說罷,他便讓大管家錢德彪把禮物拎了上去。


    “天行運輸行”說起來也算是海州一帶最大的商行了,實力響當當的,而且名聲也早已在外,因此錢老板憑著偌大的家業,做起事來非常有底氣,也經常是一馬當先。


    楊副官也知道“天行運輸行”的實力,倘若不收下禮物怕剝了錢老板的麵子,到最後萬一別家都做不了,而“天行運輸行”因為自己絕收禮物而不願做,那這次招標算是黃了,自己也不好交差。於是他便說道:“錢老板客氣了,我楊某人身為軍人,奉命辦事而已,本自當保家衛國,做的都是分內事,無功不敢受祿啊!倒是前線的弟兄們頗為辛苦,保一方平安靠得是他們。今錢老板既然把禮物帶來了,我楊某人也不能剝了你的麵子,這禮物我就先替弟兄們收下了,稍後我再轉送給前線的弟兄們!”


    “如此甚好!楊副官真乃大將風範,是我錢某人之楷模啊,佩服佩服!”那錢老板聽了這一番話,雖然不知道楊副官說的是官場話還是真心話,但是他還是要做出一個恭維的姿態。


    這時其他幾家商行的老板也都站了起來,一邊說些恭維話,一邊也紛紛讓跟班的拿出了自己帶的禮物,有茶葉、茶具、香煙、燕窩,還有的帶了個古董花瓶-看來這些人都是有所準備的。楊副官全都照收不誤,隻是吩咐手下的小兵,先把這些禮物帶下去,待會再行處理。


    石柱本來也打算把帶來的雲霧茶給拎上去的,他昨天下午專門挑了上等好茶,又細細包裝好。可是祝廣連跟他使了個眼色,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送,石柱不解其中之意,不過知道舅舅這樣做必定是有原因的,也便沒有將禮物送上去。這一切自然都被楊副官看在了眼裏,於是楊副官的第一感覺就是祝廣連的這家商行與其他家比,有些不一樣。


    之後,楊副官便說:“我在這裏先替弟兄們謝謝各位送來的厚禮了!那麽我們就先談正事吧。各位都是本地響當當的商行老板,都是行業裏的佼佼者,今天請各位過來就是商議給部隊送物資的事情。各位也都知道,現在前線吃緊,軍中弟兄們都在訓練、備戰,實在騰不出手做其他事情,就決定把這事分出去。目前我們要把物資送到墟溝的西墅、港口孫家山,還有就是我們老君堂這裏三個地方,采購地點都是我們定好的,並不是都在一個地方。物資可能一天一送,也可能兩、三天一送,具體情況我們會通知中標的商行。前幾天各位老板送來的材料我都看了,你們對此事還有什麽新的想法沒有?”


    聽完此話後,各家商行的老板便在一起低聲討論了片刻,而他們身後的跟班,不管是什麽級別的,都畢恭畢敬坐在那裏,不吭一聲。這些老板談的大多還是對於當下時局的擔憂,雖說是低聲,但是這個房間並非很大,彼此之間隔得較近,所有的談話楊副官都能聽得很清楚。


    商人畢竟是商人,這種高風險、低利潤的買賣他們總是想討價還價一番的,所以正式表態之前的這個討論看起來更像是為稍後的討價還價造個勢吧。而祝廣連這邊,他隻是談了些對當下時局的擔憂,但是並沒有做什麽更多的表態。


    待討論聲漸息後,“行遠商行”的馬老板率先開口說:“楊副官,首先謝謝貴部對我們幾家商行的青睞。我們知道這次生意還是有些利潤的,往後沿海一帶估計還會派來更多的守軍,物資送得多了,賺得也會稍多一點。不過我們也沒想到日本人這麽快就轟炸新浦、板浦一帶,恐怕不日就會轟炸港口這些地方。我們之前寄送材料的時候都沒有考慮到這一點,隻沒幾天時間局勢就變得如此緊張,做生意的風險一下就增加了一大截上去。你看,與這麽高的風險比起來,利潤確實是有點少了。我們希望貴部考慮下,能不能在原有利潤的基礎上再增加兩成利潤點上去?”


    話音剛落,還沒等楊副官說話,曹老板和齊老板就一邊點頭一邊附和著說:“是啊,是啊!我們都沒想到這一點啊。現在風險真的太大了,希望利潤點能再提一點啊......”


    楊副官故作思考狀-其實他早就知道會有人提出這個問題的,片刻之後說道:“我們也預料到局勢會變得愈發緊張,隻是不曾想到,就這幾天時間竟會有如此劇烈之變化!不過......,各位送來的資料現在是不好再改了......”


    聽到這裏,台下除了祝廣連和“天行運輸行”的錢老板沒有吱聲外,其餘五家的老板都又低聲議論起來,覺得局勢變化得如此之快,這標書中條件也應可以相應調整下才是。


    楊副官並不著急,待一幹人等安靜下來後,他繼續說道:“不過嘛,大家也都知道,現在國軍南邊正在淞滬一帶和日本人血戰,北邊太原一帶也正在組織抗戰。小日本一直染指海州,意欲占領隴海線,為其侵占我中原地區運送輜重,現在海州的局勢愈發緊張,和日本人的大戰也是一觸即發,到時候政府肯定會調派更多的守軍過來。也正因為此,雖然現在利潤點不會增加,但是,到時候你們每次送的物資多了,賺的自然也會多的......”


    這時候祝廣連和錢老板,還有其他幾位老板都點了點頭說:“嗯,是啊,是啊!”


    “還有一點,”楊副官補充道:“等真和日本人打起來,恐怕預備隊都要上去了。我們人手肯定不夠,屆時會對合作的商行再次進行審查,一切沒有問題的話,我們還打算把一些軍火和軍用物資的運送工作分出去,這樣又能多賺一筆。所以說,大家可以把眼光放長遠點,雖然現在看起來利潤點沒有做調整,不過這也相當於薄利多銷了,相信大家以後還是會賺更多的!”


    聽到這裏,祝廣連轉過頭去朝坐在身後的石柱笑了笑,這一切似乎都是他們所意料到的。


    各家商行又都繼續低聲討論了一會,對於這樣的安排他們貌似比較同意,隻是有的商人眼光會放得長遠一點,有的則看中眼前利益罷了。從當前的形勢來看,楊副官剛剛開的都是空頭支票,誰知道到時候能增加多少業務、增加的業務又分給誰做啊?再說了,即便都分給自己做了,日本人真要是打來了,這守軍能撐幾天?說不定防線頃刻間就土崩瓦解了,自己也撈不到什麽好處。這些老板每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盤算,不過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們都想著能多賺錢罷了。


    過了大概半盞茶不到的功夫後,“銘佳商行”的張老板提了個問題,他問道:“楊副官,你看這孫家山、西墅和老君堂並不在一條線上,彼此之間相隔有十五到二十裏地,還得走不少迴頭路,這三個地點的活能不能分給三家或者兩家送?這樣送貨的話要省下不少路程......”


    張老板說得不無道理,這三個地方從地理位置來看活像一個等邊三角形,西墅在西偏北位置,孫家山在最東邊,老君堂則在西墅的東南、孫家山的西南方向。三個地點都在山腳下,沒有直達的路,送完一個地方後還要迴頭才能往下一個地點。這“銘佳商行”駐在朝陽一帶,在這七家裏麵是最西南邊的,隻是離老君堂稍近點,離港口的孫家山和墟溝的西墅那邊就有點遠了,而且他家實力要稍遜於其他幾家,所以張老板心裏盤算著不想繞那麽遠的路冒這麽大風險,但又想和部隊這邊有所聯係,以後遇到點事情說不定還能在部隊找點人疏通疏通,於是乎他就提出了這個意見。


    話音剛落,曹老板、齊老板還有馬老板也都附和起來,連聲說:是呀,是呀,這樣確實會省很多路!


    搭話的這三家一個在墟溝,一個在港口,一個在老君堂,心裏頭盤算的大概和“銘佳商行”盤算的差不多吧,隻是“銘佳商行”的張老板明顯是衝著給老君堂送物資的,而馬老板的“行遠商行”就在老君堂,少不了占些地利優勢,自然不想被張老板搶去了。因此,馬老板便搶先挑明了說:“是呀,楊副官,你看我們‘行遠商行’就在老君堂這邊,要是分開來送的話,老君堂這邊的物資給我們送是最合適不過了......”


    楊副官看了看台下,“天行運輸行”、“雲港貿易行”和“廣連商行”規模相對較大的這三家老板在此問題上並沒有吭聲,他們都是有實力的,想必並不想把業務拆分開來。摸到了這三家老板的盤算,楊副官心裏便有數了,也更有底氣。


    “諸位老板,不瞞你們說,我楊某人也曾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上峰的意見是所有地方的物資隻能選一家商行送,一則便於統一調度、管理;二嘛,這駐軍基地也算是機密之所在,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其三,我們隻會選有實力往這三個地方都送物資的商行!要不各位老板再最後考慮考慮,決定一下要不要繼續談下去?”楊副官說完後便端起茶杯,神態輕鬆,搖著頭往杯裏輕吹幾口氣,這才抿了一口茶。


    這些老板都是見過世麵的人-楊副官這說辭、這架勢,分明是要在這一階段亮牌了。


    下麵又是一陣鼎沸之聲,當然了,這次全都是老板和夥計的商討,就連“天行運輸行”、“雲港貿易行”和“廣連商行”這三家的老板也都和各自的夥計聊了起來。這三家老板其實心裏早已有數,不會現在就退出的,這番討論隻是做個姿態、走個過場而已。


    乘著這空當,石柱悄悄問了祝廣連:“俺小舅,正才為什麽不讓我把雲霧茶給送上去啊?”


    “柱子,這姓楊的心裏怎麽想的我是看不出來,可是嘴裏說的你沒聽出來麽?他嘴裏念叨的是前線的弟兄,這禮要送,也要以送給前線的弟兄為名才行。咱們再送這丁點個茶葉,那分量就太輕了!我還留了一手,昨晚和老張出去辦的,待會你就知道了。這雲霧茶啊,你過一會乘人不注意,私下給旁邊那個秘書送去吧,他會幫我們轉給楊副官的。”


    石柱聽了祝廣連這番話,頓時豁然開朗,隻是尚不知道他舅舅還準備了哪一手。


    這次議論之後,結果不出楊副官之所料:“行遠商行”、“廣知堂”、“吉祥雲商貿”和“銘佳商行”四位老板紛紛表示退出角逐。他們的理由自然不會說自身規模和實力不濟,仍然說是送物資風險大、利潤不高,這不劃算的買賣他們做不了。剩下的那三家,目前都有意接手這筆買賣。


    楊副官讓手下人禮送四家商行的老板跟夥計,隨後便邀剩下三家到外麵走走-這自然是帶著目的的。


    到了外麵,彼時太陽早已掛得很高,早上來時的濃霧也都消散得無影無蹤,天空一望無際,好一幅秋高氣爽豔陽天,各人心裏頓覺得無比舒暢。


    楊副官指著前麵的山說:“諸位請看,這些個山頭上,還有港口、墟溝一線都有我們重兵把守,將來不管是誰家接了這活,隻能將物資送到指定地點,不經允許,任何人不得擅自前往軍事重地,否則休怪按擅闖軍事禁區處置了。我把醜話說在前,望各位切記切記!”


    三位老板各自答應,皆表示讓楊副官放心之類的話。其實即便楊副官不提這話,他們也會隻管送物資,斷不會無緣無故前往部隊前沿陣地的,這對他們來說並無半點好處。


    走了幾步後,楊副官忽然問道:“三位老板,如果你們在送物資的路上遇到劫道的,該如何處置?”


    楊副官這一問有點突然,不過“天行運輸行”的錢老板憑著自家的名氣,凡事隻要認準了總是會第一個站出來說,於是他說道:“楊副官說笑了,咱是替部隊送物資的,哪個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劫咱們的東西?再說了,就憑我們‘天行’的名號,恐怕這一帶還沒人敢半路劫我們的道的!”錢老板一邊說著一邊還伸出大拇指,意在誇耀自家的商行。


    “雲港貿易行”的張老板也接著說出了自己的意思:“對對對,我們是給部隊送物資的,誰敢劫我們的道那就是找死了,再給我們配兩杆槍,定叫他們有來無迴!”


    到了祝廣連這邊了,他不慌不忙地說:“這一帶都有國軍把守,並沒有成組織的土匪、強盜之類的敢出沒,即便有,斷然也是些不明就裏的散匪。我們家送貨的夥計個個都機靈著呢,身體素質也好,估計那些想劫道的遠遠望見就躲得遠遠的了。再說了,真要是遇上了,我這外甥一個人對付三五個不成問題!不但貨不會丟,就連劫道的人都能給生擒了來。”


    楊副官把這些話都記在了心裏,複而又問道:“要是路上遇見日本飛機了怎麽辦?”這次他讓三家的夥計來迴答,因為他知道,真到送物資時候了,絕不會是老板自己親自押送。


    “天行”的管家錢德彪和“雲港”的夥計花林看上去都有三十出頭,也有些學問,他們都說要是遇到了飛機,應該讓馬車隔點距離前後排開,這樣目標會很小,飛行員難以辨認出來,或者根本就注意不到;再者,把馬車分開來,即便是飛機扔了炸彈也不會全部炸到的。


    石柱則說道:“日本飛機基本都是朝指定目標扔炸彈的,路上遇到的目標隻要不重要,想必他們不會扔炸彈。飛機飛得高,對地上的小目標看得不甚清楚,但要是把馬車前後一字排開,這樣的長形目標反而會更明顯,指不定就會吃到炸彈。不如把馬車集中到一塊堆,用藍綠色布蓋起來,再蓋點小樹枝在上麵,人則躲到一旁。飛機隔得那麽遠,從天上看隻會覺得是一片小樹林或者小草叢,應該不會扔炸彈的!”


    楊副官問這兩個問題其實並沒有具體答案,隻是想借此更多了解一下這三家商行罷了。經過兩番迴答後,他感覺祝廣連的“廣連商行”與另外兩家果然有所不同,從開始時候他就注意到了,這次更加感起了興趣,遂問石柱道:“這小夥子看起來歲數也不大,以前練過的?”


    “小時候跟俺老爹練過幾年,後來自學了,也沒荒廢,會個一招半式罷了。”石柱迴答說。


    “嗯,不錯,不錯!那可曾上過學?”楊副官又問道。


    石柱本想一五一十迴答的,可還沒等說話,旁邊的祝廣連先開口了:“楊副官,我這外甥念過幾年書,可是看著日本人打來,一心想著報效國家,就不去上學了。可惜他家奶奶不讓當兵,我這外甥又特別向往部隊,我今天就把他帶來了。若是我們家有幸接了這活,往後就由他負責送物資。”


    說話之間,眾人忽然聽見門口一陣吵吵聲,原來是有個農夫和個小孩拖了幾頭豬想要送進來,門口站崗的小兵沒有接到通知,愣是不讓兩人進院子。


    祝廣連見此情形連忙說:“楊副官,這幾頭豬是我差人送來的,你看能不能讓他們先進來?”


    楊副官問:“祝老板,你這是何意?”


    祝廣連說:“我知道前線弟兄們為守國土非常辛苦,也知道楊副官心係前方將士們,所以特地差人送來幾頭豬,不管今天結果如何,權當是慰問國軍弟兄們的,也籍此表達下祝某對他們的感激之情!”


    楊副官見是送給眾弟兄們的,而且之前都收了其他幾家的禮,“廣連商行”這份禮雖然略有點重,但是不收也不好,於是他也沒推辭,便爽快地答應了,“那我楊某人就先收下了,替弟兄們先謝謝祝老板,改日再派人把這買豬錢給祝老板送過去....”其實最後這一句隻不過是他的官話而已,大家都清楚,錢斷然是不會給了,況且祝廣連本就是要送的,壓根就沒打算要這豬錢。。


    說完之後,楊副官便示意門口站崗的小兵,放那兩人把豬拉進來,又對著前麵不遠的屋子喊道:“老吳,你把夥房的人都叫出來,把這幾頭豬趕下來給圈起來!”話音剛落,無論是燒火做飯、刷鍋洗碗還是揮刀切菜的,隻要是在那屋裏的人全都出來了。大夥看著這幾頭豬,心裏也都高興,想著給弟兄們改善下夥食。


    就在炊事班一幹人等忙著趕豬的當口,眾人隻聽得一陣轟隆隆聲音從東北而來,漸行漸近。石柱識得這聲音,反應也快,率先大喊起來:“不好,日本飛機來了,快找地方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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