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說,“我不去,二舅媽屬貓的,她會抓我。”


    老頭頭一抬,冷眼一掃,“不去老子現在就揍你。”


    毛毛拍拍屁股走了。


    江大川被桃花仙子和談鈺架著,壓住了千言萬語,看著老頭把雞毛薅幹淨、冷水衝洗好,一刀一刀剁開;有一個粗手粗腳的丫頭過來取了,他擦擦手,在江大川麵前站定,“我是上官無極。”


    江大川看看四周,看看眼前老頭,一切都是那麽的不真實,他尷尬道,“大隱隱於市,樓主此番潛在民間,在下實在佩服。”


    上官無極搖搖頭,“我沒有隱,這裏就是勾雀樓,天下第一樓,所有的殺人指令都是從這裏傳出去。這裏,就是勾雀樓總部,四堂堂主,你已經見過三個,上官冷今晚過來陪你喝酒,他出去買花生米了;拿著掃把追孩子的,是寒雀堂堂主蕭月,在門口抽煙喝酒的,是燕雀堂堂主司徒炳。這條巷子,連同隔壁巷子,一共七十九戶、兩百五十五人,都是我勾雀樓的人,這些人,一戰可攻下王城。”


    娘的,你說他們是地痞流氓我也信。


    “那,那我妹呢。”江大川覺得嗓子眼發幹。


    “你妹妹江小魚,在勾雀樓內叫玲瓏,雲雀堂堂主。”


    江大川一陣虛汗。這兩年多以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掛念著妹妹,這是他堅行武道的信念,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自從落顏羽說妹妹被高人救走之後,他無數次妄想在一個拐角能碰到她,不知道她現在有多高了,長什麽樣了;妹妹已經虛十八歲了,這麽小,你這死老頭說她是你勾雀樓的堂主?


    江大川好不容易平複下心情,苦笑著問道,“樓主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找妹妹,所以讓毛毛一直呆在我身邊?”


    上官無極搖搖頭,“是你妹讓毛毛呆在你身邊的。”


    江大川一愣,“?”


    上官無極說道,“兩年前,蒼狗部動亂,毛毛確實是我讓他過去調查調查的,我早就疑心蒼狗部陰兵乃大祭祀血祭引起;毛毛迴來之後,提到了你,你妹妹當時乃雲雀堂殺手,是我的幹閨女,她私下讓毛毛再去,留在你身邊,所以,你從蒼狗部出來後,會在龍門關外再次遇到他,你的一舉一動,毛毛都會告知你妹妹。”


    你們騙得我好苦。江大川欲哭無淚,他掙紮著問,“我妹妹為何不願意見我,她不知道我一直在找她麽?”


    上官無極讓人搬幾個石墩子過來,幾個人團團坐下,他說道,“不是你妹不想見你,是江神通不讓她見你。老東西自有他的打算,說如果讓你見到你妹妹了,會壞你武道之心,白白浪費了墨轍奉武的傳承,等你到了聖師境,看到這世界、看到這方界、看到這五界之亂,就可以見你妹了。”


    是我妹!不是他妹,不對,這和江神通又有什麽關係?


    江大川問道,“江神通?”


    “唔,他就是當年差點弄死大祭祀,救了你妹妹的人。”


    “他真沒死?”這句話出口就後悔了,玄雲子還能騙他?隻是,你這個老不死的,不讓我妹見我是什麽道理。


    “他好端端的死了做什麽?兒子江無恆不行,還有孫子江枚獻,你以為元啟為什麽會陳兵閱西山下?固然有他的誌向,也有江神通對他的期望。元啟,出生後就是江神通抱著長大的。”


    哦,元啟的娘是長公主江無月,還在抱玉宮敷麵膜,元啟算是江神通的外孫。


    “我妹是什麽武境?她,她一切都好麽?”江大川問。這是自家的小姑子啊,桃花仙子、談鈺,哪怕是耶律靑鳶都一門心思想問。


    上官無極手一揮,“這些事,你迴頭問毛毛吧。我約你前來,不是和你敘家常的。”


    江大川頭一歪,把腦袋塞進談鈺的胸前,裝死了,老子跟你敘個屁的天下,我要見我妹,不見我妹可以,我要跟毛毛先聊聊,不然老子穩不住心。


    上官無極笑道,“你先休息一會,晚上咱爺倆喝幾杯?”


    桃花仙子怒道,“你還我小姑子來,還有,跟誰倆的呢,這就爺倆了。他妹是你義女,他可不是你幹兒子。”


    桃花仙子心想,老娘都三千多歲了,讓他喊你義父,那我豈不是要喊你這小老頭當幹爹?我呸,你才多大。


    上官無極笑笑,說道,“你們先隨意逛逛,如果上街,買點豬頭肉來,多少天沒吃了,饞得很;哦,你家釀酒,知道你有好酒,你看我請你吃飯,你不得表示表示,留十幾壇下來。”


    桃花仙子簡直要被氣笑了,倒是談鈺,老老實實從玉竅內掏出江大川的紫金蠍釀出來的川酒,她自己偷偷請嶽彩雲為她準備的,確確實實隻是想留著給江大川喝。


    江大川嘟嘟噥噥,又拱著桃花仙子的胸說道,“我頭疼,去毛毛房間躺躺,你們出去逛逛,買點豬頭肉迴來。看到毛毛,把他抓迴來,我要先把他毛給薅成剛才的禿雞。”


    桃花仙子和談鈺笑嗬嗬出去,就剩下耶律靑鳶在身邊;進了毛毛的房間,耶律靑鳶輕聲問,“宗主,你妹妹是怎麽迴事?”


    江大川此刻心頭紛雜,無數話憋著,無數的情緒匯集著、壓抑著,不知道怎麽迴事,突然被這麽一問,一下子流下眼淚,便把自己這一世如何尋妹妹、如何遇見毛毛,這兩年的經曆全都說了,像內心一塊石頭被搬開,哭得梨花帶雨,鼻涕橫流,自己都覺得丟人。


    他摟著耶律靑鳶,不,握著耶律靑鳶的桃木片,搖搖晃晃,又哭又笑地說,“我終於找到我妹了,我終於找到我妹了,你高興不,你替我高興不?”


    耶律靑鳶輕聲說,“我很高興,真好,你找到妹妹了。”


    悲傷,是會傳染的。她想到自己被至親之人親手送上絞刑架,五百年孤獨,五百年殺戮,五百年行屍走肉,不,連行屍走肉都算不上,悲從中來,抱著江大川痛哭,這一哭,似乎要把五百年的壓抑全部發泄,似乎哭完了就可以忘掉一切。


    眼淚滴落在江大川的手臂上,江大川覺得一疼,不知道是心疼還是手臂疼,陰氣凝成的眼淚,在手臂上呲呲化為陰氣消散。


    太丟人了,這是在勾雀樓啊,哭成這樣,老子好歹也是一宗之主,手下四五千人了,怎麽能這樣;哭出來就舒坦了,他慢慢的順過氣來,握著耶律靑鳶的手,說道,“人間再不會有分離。”


    毛毛一腳踹開房門,“江大川,我實在受不了了,你說的話太騷氣了,三嫂,你別聽他的,他撩妹就是這樣撩的。”


    耶律靑鳶連眼淚都沒抹,很不好意思地退開。


    江大川氣不打一處來,一把抓住毛毛,怒道,“你他娘的,枉我把你當好兄弟,你居然一絲風聲都不透露給我。”


    毛毛苦哈哈地道,“川哥、川哥,你聽我狡辯,不,你聽我解釋,關鍵是,我妹不讓我告訴你啊,她說了,如果告訴你,就讓我爹把我腿打斷;我爹不聽我的,就聽你妹的啊。”


    “為什麽不讓你告訴我?”


    “我妹說,你身負墨轍奉武傳承,是要做大事的人,聖師境不到,她擔心早早見你,會讓你止步不前。”


    這不是理由,江大川知道,不符合邏輯,不符合世情,江小魚一定有自己無法言明的話沒說。


    江大川問,“那為什麽這次避開我,特意避開我?”


    毛毛道,“我哪知道她去追殺大祭祀了,留下口信說,大祭祀出現在極西之方,順路看看她師父。她說,知道你會著急,讓你別擔心,她很好,勾雀樓的人對她好,我老爹老娘對她好,師父江神通對她好。她還說,總有相見之日的。她說,她長大了,但無時無刻不惦記著你,希望你好好的,為她多找幾個嫂子。”


    江大川鬆開毛毛,喘口氣,坐下來喃喃道,“我也很惦記你,你好好的就好,好好的就行,嫂子,哥哥會替你多找幾個的,嫂子都是美人,都會對你很好的。”


    毛毛道,“幾個嫂子?”


    江大川一腳踢開毛毛,“滾,老子要好好睡一覺。”


    確實是好好睡一覺,這兩年多來,他勤於修行,哪怕是睡覺都以打坐為主,正兒八經的把自己縮在被窩裏睡覺,像前世喝大酒似的睡著,一覺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再也找不迴來了。如今,妹妹就在身邊,就在這個院子裏,雖然沒看到,但他真的是徹底放心了。


    無論有什麽事,睡一覺就好。固然,睡一覺不能改變什麽,但,最起碼有精神去麵對更多的未來。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院子內燈火通明,十幾個人都坐在一個桌子上等他入席,筷子都沒人動。


    江大川出門,長長唿出一口氣,緩緩把圍著圍裙正準備招唿人上菜的毛毛娘拉到上官無極身邊,摁著她坐下,自己一掀長袍,撲通一聲跪下,說道,“江小魚得二位照顧,在下內心感激莫名,這幾年,辛苦前輩了,請受我三拜。”


    當即,桃花仙子和談鈺站起,耶律靑鳶也貼著老大老二,自家男人下跪,雖然不能跟著跪,總不能坐著人五人六地大腿翹二腿啊;一桌子人都慌忙站起,這可是天下第一宗宗主,兩年聖師境下品,江湖人稱虎煞,牛逼得很啊。


    上官無極和他媳婦卻被江大川摁下,江大川規規矩矩磕了三個響頭;抱拳對一群人說道,“舍妹在這裏給大家添麻煩了,請受我一拜,”又深深鞠了一躬。


    江大川笑著說道,“咱們開席?”


    上官無極點點頭,“有情有義,此乃大丈夫;你若真不為你妹妹所動,上來就跟我談家國天下,老子會認為你始終是個薄情之人,薄情之人,什麽都不可以托付。什麽是家國天下,人就是家國天下,親人就是家國天下。”


    眾人團團坐下,上官無極一個一個介紹,“拙荊耶律夫人,天師境下品,也是你妹妹的幹娘,最是疼她。”


    江大川嚇一跳,你老婆就是個剝大蒜頭的,你說她是種田的我都信,天師境下品?跟我的聖師境下品不是一樣麽?


    毛毛笑道,“我娘姓耶律,名字就叫夫人,耶律夫人是我娘全稱。”


    耶律夫人笑笑,端起一杯酒道,“江宗主對我兒照顧有加,我要謝謝你。”酒杯不動,杯中酒突然如萬花筒噴發,一小杯酒竟然快速噴出,跟著江大川感到耶律夫人氣勢陡然升高,酒化為氣,陡然又變成如琥珀一般的一團顏色,跟著“嘭”的一聲炸開,似煙花一樣。


    耶律夫人笑道,“這算是喜迎客人了。”


    江大川驚愕之餘,問道,“敢問耶律夫人和耶律王室?”


    毛毛樂道,“耶律擎天、耶律擎蒼,是我娘倆親哥。”


    江大川又被嚇一跳,一臉懵逼。當即握著耶律靑鳶的手,說道,“這是你後人。”


    勾雀樓的人悚然一驚,毛毛道,“我還沒來得及告知,這位乃是耶律靑鳶,父親為耶律德仁。”


    上官無極豁然站起,“耶律德仁?五百年前?”


    耶律靑鳶道,“正是,我乃陰魂,被墨轍西山拘禁五百年。”江大川當即把原委說了,眾人一陣唏噓。


    耶律夫人對著耶律靑鳶款款下拜道,“按王室輩分算,靑鳶是我的祖宗了,也不知道多少代;兒子,過來磕頭。”


    耶律靑鳶一時懵了,毛毛道,“娘,我不拜,她是我三嫂。”


    上官無極笑著說,“別拜了,你都已經和王室沒有瓜葛了。”


    耶律夫人眼睛一瞪,“祖宗就是祖宗,還有不拜的道理。”


    毛毛沒辦法,跪下來對著靑鳶磕頭,“三嫂祖宗。”


    上官無極又介紹,“上官冷,你是見過了,霏夜就是他的手下。”


    上官冷抱拳道,“江宗主大義,在下早就見識了,深感佩服。”他至今對江大川設置霏夜靈位的事很是感激。


    毛毛道,“他是我三叔。老爹,我來介紹吧,喏,這位抽旱煙袋的司徒炳,是我二舅;這位還在喂奶的,是我大姐蕭月。”


    蕭月一巴掌唿過去,“臭小子,你侄兒都斷奶好久了,你什麽時候看到我還喂奶,再說了,你侄兒都三歲了,你見過三歲還吃奶的?”


    他三叔、他二舅、他大姐,這就是赫赫有名的勾雀樓三堂堂主?


    上官無極笑道,“所謂不隱就是隱,隱就是不隱,你說的,大隱隱於市,我覺得一派自然,該什麽樣就什麽樣,這就是勾雀樓。”


    江大川點點頭,這一派自然四個字說到點子上了,不刻意為之,這些人走在大街上,沒人能認得出來他們是殺手組織的首腦。


    江大川拉過桃花仙子、談鈺道,“不知道毛毛有沒有介紹,這位乃靈山之墟內三千年桃木妖,聖師境中品;這位乃越州談家家主談鈺,地師境中品。”


    上官無極一口酒沒咽下去差點噴出來,談家家主談鈺他是知曉的,隻是這三千年桃妖?好家夥,你身邊不是妖就是鬼啊,武境都這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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