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元一本是一個江湖散修,偶然間,在西境一座不知名的破廟內得到過驚人造化,短短兩三年的時間便躋身山河年輕一代的翹楚。


    他有一個稱號。


    不惑以下,殺力無雙。


    在如今山河天驕百花齊放,天驕人物輩出的時代,‘殺力無雙’這四字看起來有些可笑,然而,放在符元一身上卻並非如此。


    在他走出西境的那座破廟,入世之後的第一戰,符元一便以百尺層次的修為殺死一位不惑修士。


    這樣的戰力,有目共睹。


    在眾目睽睽之下,公平對決,手中一柄雪白劍器劃過不惑修士的脖頸,鮮血噴湧,當場殺死了對方。


    符元一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他做的事,自然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現在他坐在那塊最矮、最破、最荒蕪的碑石前,哪怕那是一塊被所有人無視,真的隻是一塊普通至極的碑石,也會有很多人想要一窺究竟。


    碑山山腳下,有人動身了,他們要看一看被符元一如此關注的碑石上到底有什麽,登山而行,來到符元一身旁,當看到那塊碑石時,他們眼中的疑惑之色更加濃鬱了。


    這塊碑石紮根在碑山最低點,碑石周圍荒草搖曳,生長旺盛,但空白一片,什麽都沒有,一絲前賢的修行意誌都沒有……


    毫無疑問,符元一身前的隻是一塊空碑,甚至可能隻是碑山上一塊尋常普通的石碑。


    站立在這塊碑石前的修行者們麵色古怪,這樣的一塊碑石,符元一竟然看的如癡如醉,仿若欣賞天下間最美的風景。


    柯園開啟的時間有限,他們不明白符元一為什麽要消耗寶貴的時間放在一塊什麽都沒有的碑石上。


    有人不解,有人搖頭,有人沉默。


    越來越多的人聚攏,他們確定符元一身前的那塊碑石上真的什麽都沒有,真的隻是一塊空碑,他們選擇了離開。


    雲煙成雨,碑山淅瀝下了一場雨。


    人流熙熙攘攘,來去匆匆。


    碑山開啟過去好多天,符元一始終盤坐在碑石前,不被外界所幹擾,他的肩頭落下一層淺淡的灰。


    其間,再無一人打擾。


    直至,一道略有譏諷的聲音傳入符元一的耳中……


    “柯園內撚火碑千千萬,一塊什麽都沒有的碑石,有什麽好感悟的?”


    符元一身體輕微抖動,睜開眼睛,扭頭看著身後的少年,開口道:“龍遊山的小劍仙,據說在不久前問道鏡湖書院,你曾和鏡湖書院的程山河打了一架,那一架平分秋色,打出了你的名氣,但你若是覺得這樣便可以肆無忌憚,那麽,未免有些天真。”


    宋無雙微挑眉道:“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符元一的眸光微凝,飽含殺意道:“碑山雖說被神庭最為嚴苛的律法籠罩,但不限製修士之間戰鬥,倘若你想找死,我不介意一劍殺了你,十步之內,取你人頭。”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在他身旁插入地麵的雪白長劍閃耀一道熾盛劍氣,劍氣中肆虐著殺意。


    宋無雙目露警戒之色,攥緊身後劍器劍柄,後退數步,拉開距離,道:“你想打一架?”


    符元一確實很強大,不愧‘殺力無雙’之名,即便符元一如今的實力境界僅僅隻是在百尺,而他宋無雙已經在不惑,在麵對符元一透露出的氣勢前,宋無雙依舊感受到了壓力。


    殺力與境界無關。


    境界高並不代表殺力強。


    曾經衛衡身體發生意外,在不斷墜境,他依舊可以一劍殺了神庭護道者,這就是殺力的體現。


    符元一嗤笑道:“我知道你進入了不惑玄境,是人中之龍,可你不配成為我的對手。”


    “不配成為你的對手?”宋無雙道:“我不介意和你在這座碑山上打一架!”


    符元一看了宋無雙一眼,咧嘴無聲一笑,竟然直接閉上眼睛,繼續感悟碑石。


    見到符元一沒有動手的意思,宋無雙鬆開了劍柄,嗤笑道:“龍遊山的大修行者在柯園內留下的撚火碑踩踏諸天大道,直指不朽,無懼任何人,待我下山,我會選擇挑戰你。”


    說完,宋無雙不願意過多停留,登山而行,龍遊山在柯園內尋找的最佳路徑,早已經刻畫在他的腦海裏,在踏入柯園的那一刻,尋找碑石的過程中,每一個唿吸的時間都很寶貴。


    宋無雙登山後,不多時,又有年輕一代的翹楚來了。


    醉仙山的黑白雙玄在符元一的身後駐足一刻,不曾驚擾,悄無聲息的離開,從碑石上他們看不出任何東西。


    玄冥宗小宗主也來了,同樣駐足一刻,搖頭無聲離開。


    時間流淌,碑山淅瀝小雨漸大,最先一批登山的天驕得到了不凡造化,已經下山而來。


    符元一依舊盤坐在地,不被外界幹擾,不聞天地風雨聲……


    這個時候,碑山山腳,風雨之中,有三柄油紙傘緩慢登山而來,傘下的三位少年,鏡湖、石斛、豫章三座書院的小先生不分先後的來到碑山,他們一言不發的越過符元一,不曾有過駐足。


    符元一在觀看一塊什麽都沒有的空碑,隨著時間的發酵,這件事情早已經傳開了,書院的三位小先生不願意耗費一分時間放在這裏。


    碑山三千大道搖曳生長,他們要尋找屬於自己的碑石。


    碑山上的雨下了很多天,登山尋找碑石的天驕們得到了莫大好處,越來越多的修行者從碑山上走出,後來登山的年輕一代翹楚也陸續從碑山上下來。


    但,符元一還在原地……


    雨水滴落,浸濕了他的衣袍,沾濕了他的發絲,天地間的風雨聲還在他的耳畔響起。


    “符元一先生,你到底在看什麽?”


    一柄油紙傘蓬的一聲被打開,為符元一撐開一方天地,攔住了漫天風雨。


    符元一心有所感,睜開眼睛,看著正在撐傘站立的國教書院學子,開口道:“在等一個人。”


    “等人?”趙長生微蹙眉,十分不理解,距離碑山開啟已經近十天了,符元一是第一個進入碑山的人,他盤坐在這塊碑石前已經近十天了,十天不吃不喝僅僅隻是為了等一個人?


    “符先生等待的那個人,可是我?”趙長生詢問道。


    符元一搖頭道:“你很強大,但卻不是我要等待的人。”


    “強大?”趙長生略有些沉吟道:“如此說來,符先生等待的那個人是一個強大的人?”


    符元一再次搖頭道:“我並不清楚對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也許他很強大,也許他很弱小,我唯一知道的是,他與其他人不同。”


    不同?


    趙長生眸光微閃,這是一個廣泛的概念,每一個人都可稱為不同。


    “若是等不到怎麽辦?”


    “等不到無所謂,但隻要他出現,我必然會知道。”


    “那麽,便不打擾符先生了。”趙長生躬身行禮,留下那柄為符元一遮蓋風雨的油紙傘,準備登山,柯園開啟的時間不多了。


    “趙先生,你可是要去見一見碑山山頂上的風景?”符元一看著一手撐傘,一手攥緊腰間劍器,在風雨中煢煢孑立的少年。


    碑山上有大修行者留下的‘香火’,感悟碑文時,每一個都要感悟碑石的人,無時無刻都會遭受靈魂衝擊,登臨山巔並非輕易可以實現的。


    符元一的用詞很巧妙。


    是去看一看,而不是嚐試看一看。


    這也就是說,在符元一的心中,趙長生可成為那個踏入碑山山巔的人。


    “也許吧!”


    趙長生抬頭看著碑山山巔,山巔被雲氣點綴,在風雨之中,有些好看……


    “可趙長生,碑山山巔的風景並不屬於你。”符元一開口道:“碑山之上三千大道,每一位能夠在碑山留下撚火碑的修行者,皆是不一樣的大道,我能夠感覺到,趙先生的道與他們不同。”


    趙長生咧嘴一笑道:“你的道也與他們不同。”


    “那麽……趙先生還要繼續去看一看碑山上的風景?”符元一詢問。


    趙長生點了點頭,看著碑山上無數撚火碑,開口道:“我遊曆山河已經見過了許多的風景,碑山上的風景,我同樣想去看一看,也許是一處不一樣的風景。”


    符元一靜默下來,繼續盤坐感悟碑石。


    趙長生躬身行一禮,準備動身登山。


    這個時候,碑山上走下一位少年,少年意氣風華,眼中透露出光芒,顯然在碑山上得到了莫大好處,下山少年與趙長生擦肩而過。


    在路過符元一身旁時,宋無雙道:“符元一,我已經在柯園內得到造化,你我之間的戰鬥,我等著你。”


    符元一不為所動,眼睛都不曾睜開。


    登山而上的趙長生聽到這句話,停下腳步,看了一眼宋無雙後,繼續登山。


    龍遊山的小劍仙,天賦異稟,如今方才十五歲年紀,便已經進入了不惑玄境,是山河年輕一代翹楚中最為‘年輕’的一位天驕,初入神庭便鋒芒畢露,挑戰了鏡湖書院程山河,如今,又在柯園內得到莫大造化,實力更是不可估量。


    符元一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宋無雙則是一個前途無法估量的人。


    但……


    此刻的宋無雙,依舊打不贏符元一。


    斜風細雨,碑山上的三位少年。


    一人盤坐,在等待一個人。


    一人上山,想去看一看山巔風景。


    一人下山,背負長劍等待一場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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