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雪將葉清帶迴木屋,她深知這裏不是久留之地,夜汐將葉清接過,二人互相迴望,夜汐的目光在問朝暮雪有沒有哪裏受傷,朝暮雪搖搖頭,視線落在夜汐手上的火把,輕歎的看了眼她與夜汐呆了大半年的居所


    “走吧!”


    夜汐點點頭,一把抓起葉清,手中火把朝屋裏一扔,木屋以最快的速度火勢燎天。


    順著那人給她的路線,她們來的一處溪水出,留有木舟,三人上了船,葉清在搖晃中逐漸醒來,睜眼時瞧見朝暮雪緊張的看著他,還不忘用手試探他的鼻息,見葉清轉醒,朝暮雪驚的直起背來


    “阿汐,他醒了。”


    夜汐朝裏瞥了一眼,事不關己的繼續搖著船槳。


    葉清疑惑看向朝暮雪


    “姑娘是?我怎麽會在這?”


    “有些事情說不清楚,我也是受人所托,等到了地方會有人與你道明。”朝暮雪拿起水壺,欲給葉清灌上一口,葉清搖搖頭,顯然不想這麽不明不白的跟她走


    “與我同行的那三人呢?他們……”


    朝暮雪怕他氣滯,幹脆打斷他“一名男子兩名女子對嗎?你放心,他們現在的情況定是比你好,公子還是休息會吧。”


    說罷,朝暮雪一個斷掌將他劈暈,輕輕放置在船頭,朝外走去。夜汐給她墊了塊布,朝暮雪神色凝重的看著這遠處逐漸落下的日光連接這一片湖水,顧千塵傳信於她說找到個可以治夜汐嗓子的神醫,給了她那人地址,朝暮雪自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去了之後那神醫是位中年女子,麵容姣好精致,歲月在她身上似乎沒有留下太多的足跡,她是神醫沒錯,卻是個奇怪神醫,她不要錢財,隻要朝暮雪替她做一件事,而這件事就是救下葉清。她至今不知她與葉清是何關係,白思尋暗自行動一事並未告知於她,現如今她到底如何她的心裏也沒底。


    夜汐握了握朝暮雪微涼的手,朝暮雪朝他微微一笑,下定決心開口


    “今晚,我得離開一趟,你守好他們,我有預感,想殺這人的人今晚可能會來。”


    夜汐疑惑看著朝暮雪,他不知她要去做什麽,既然會來為何她不一起?


    夜汐比劃著“他不是你要救的嗎?既然她有危險為什麽不留下?”


    朝暮雪深吸一口氣,平靜開口


    “今日我在法場看見思尋了,他的命比起思尋於我而言算不得重要。”


    朝暮雪認真看著夜汐“事態若太過嚴重,先保好自己的命。”


    而你的嗓子,我會再想辦法的……


    到岸,那位神醫就站在湖邊等著他們,夜汐將葉清帶了下來,神醫原本平靜的神色也泛起了漣漪,她急走兩步扶過昏迷的葉清,眼眶微紅,指尖顫抖的為他把這脈,一言不發,但朝暮雪可以看出,這葉清的命沒那麽好保


    “人已送到,神醫別忘了你我之間的約定!”


    朝暮雪平靜開口,夜汐聞聲皺眉看去,神醫斂了斂神色


    “先隨我進去吧。”


    將葉清安置下,朝暮雪同夜汐識趣的退離房間給他們留空間,朝暮雪本欲去查看四周環境看看有沒有追兵,前腳剛踏出院門,後腳便被夜汐拉住。


    夜汐眉心緊鎖,朝暮雪知道他心思細膩,定是已經察覺,歎了聲氣緩和語氣開口


    “別多想,如果葉清真的是被冤枉的便當是舉手之勞了,我本身仙族弟子,這是我應盡之責。”


    夜汐緘默不言,無人察覺的角落他下意識捏緊手中拳頭,氣的將朝暮雪往院裏輕輕一推,示意他去巡邏……


    朝暮雪無奈看了眼他漸行漸遠的身影,無奈搖了搖頭,她不過也隻是想聽聽他的聲音罷了,她總覺得人定勝天,多去嚐試又有何妨呢?


    夜汐手中拿著個木棍,有一搭沒一搭的走著,耳邊傳來聲音,他眉眼間的煩躁瞬間變成了警惕,他日頭漸落,他隻著一身灰衣素布,風搖曳著他粗糙的衣角,夜汐迴過身來,引入眼簾的是離他幾丈之遠的玄色黑袍藏於夜色中的男子。那男子額間幾縷碎發下是一張麵目可怖的修羅麵具,紅藍色的眼瞳在黑夜中變得尤為明顯,如暗夜中的孤狼般。


    男子輕踏著步伐朝他走近,嘴角輕彎,嗤笑道“你果然是裝的!”


    夜汐眯著眼看著他,隻可惜他現在毫無神力,他在琢磨該怎麽逃……


    夜汐警惕向後退了一步,他的身後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樹,他雖沒有神力,但利梧桐引雷霆的口訣他還是記得的,他是神軀,天道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玄燁輕歎一聲,他看出了赤煉的想法,止了步,他可不想引來希顏。


    “阿煉,我隻想單獨與你說說話。”


    夜汐瞪大了眼,這聲音,這語氣,他的手中的棍子微鬆,心裏卻還多了層防備


    “你……”


    五百年了,他第一次張口……


    黑夜之中,玄燁微微低頭,主動取下了他臉上的麵具,這一刻他仿佛還是從前神界的戰神,而不是如今的魔族少主……


    燎無和夜子冥以為他是他們唯一的主,殊不知,他的背後另有其人……


    一個連雷神,緣機都要俯首跪拜的魔神。


    夜汐驚的看著麵前這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麵孔


    快千年過去,玄燁死後,他對著妖界那經年不變的彎月對飲,每每沉醉時,腦海裏想的都是他們在蒼穹之巔對武飲酒的畫麵,他從不敢去止龍閣尋希顏,他怕看見她的那雙眼,迴想起南海的畫麵……


    天地之子的神力他無比熟悉,緣機告訴他玄燁留有一縷神力融於仙族,那或許是玄燁留於世間的最後一縷神魂,仙族將他供養在仙神塔壁之上,受萬仙敬仰,而赤煉,他玄燁曾經最好的兄弟,他隻是想再去看看他罷了……


    可仙界如何也不讓他踏足,五百年前,仙界有次騷擾妖界地盤,那時的赤煉滿腔怒氣無處安放,幹脆酒壺一摔殺去了仙界,趨近於直逼九重天,他是妖神,神力最強勢時無人是他的對手也無人能阻止他,仙界中人大肆宣揚妖神即將入魔,可他卻比任何都清楚他在做什麽,那一夜,他獨守於仙神塔壁,沒有可以近身,金麟侯守在外,手持九龍劍,眼眶猩紅,眾人皆以為是仙帝在看著他,實際上,是仙帝在給他時間……


    仙族的長老不允妖神入仙神塔壁,在他們看來這是最聖潔之地,他們有幸留有戰神的最後一縷神魂是引以為傲之事,也是他們稱霸下界的底氣,這般聖潔之地怎麽會允許妖的踏足


    在他們眼中,隻要是妖,不管你是不是神,都是汙穢……


    可在金麟眼中,他的主人,是會想見他的兄弟的……


    可也就是那一次,仙族以妖神濫殺無辜為由,用千機引來天道,將赤煉打下了九重天,金麟拗不過他們,便隻能將此事瞞下,他太清楚希顏的脾氣,若此事被她所知,千機是小,她那雷霆之怒,會端了仙界也不好說。


    瞞天瞞地,就這樣,赤煉便被打下凡間蹉跎了五百年……


    妖界也無主了五百年……


    夜汐瞪著眼看著玄燁,話到嘴邊竟然一句話說不出,他早些年是可以說話的,一朝跌落,赤煉不知該如何在人間生存,受了人性的許多磋磨,慢慢的也就懶得講話了,再後來便成了人人眼中隻會做不會說的啞巴。


    他不再願意開口,起初還想著怎麽迴妖界,再後來他慢慢覺得這是天道對他的懲罰也就釋懷了,可如今玄燁就這樣直愣愣的站在他身邊,胸口猛的多出來一股無名火,嘴裏說不出話,手卻很誠實,手中的木棍狠狠甩向玄燁,意外的是,他竟然沒躲,他的臉上多了層紅暈,玄燁感到臉上一陣火辣辣,抿了抿嘴,微抬手,赤煉的喉嚨被浸入神力,恢複了語言功能。


    “你他娘的竟然還活著,玄燁,你真有種!”赤煉張口大罵,甚至覺得不過癮也不顧他還隻是凡人之軀,一把抓起玄燁衣袖,拳拳到肉,玄燁向旁倒了幾步,扶著樹幹,明明在挨打,他卻感到一陣無比的鬆快


    “好了,再打別逼我動手了!”


    “你來啊!”赤煉怒喊道


    玄燁輕咳兩聲,站直身來直視赤煉肆無忌憚的臉,狡黠一笑“樹林裏有迴音,你不怕引來那位姑娘?”


    “你!”赤煉被噎了一口,心中不禁咒罵這人還是這麽會找重點!


    玄燁嘴角上揚,朝後走了幾步,拍了拍身上的灰,眼神示意赤煉冷靜些。


    赤煉無語看著玄燁,一把推開他,直愣愣的坐上了他看中的石頭上,而後又嫌這矮,直接朝玄燁抬抬頭,玄燁一臉嫌棄的看著他,下一秒他拉拽著赤煉的手飛到樹頂坐下。


    赤煉大爽,這麽久了他第一次站這麽高,望著底下渺小迷你的一切,嘴角揚起一抹嘚瑟的笑。


    還沒來得及開心一會,赤煉推了推一旁沉默不語的玄燁


    “你這事希顏知道嗎?”


    玄燁眼裏的光暗了下來,搖了搖頭。赤煉驚的看向他,他這次認真打量了玄燁全身,他的神力好像不一樣了,赤煉摸了摸喉嚨,難道是他太久沒接觸神力,怎麽感覺不一樣,倒像是魔力?


    “你……不會?”


    “嗯,我墮魔了。”玄燁平靜開口,他的話很冷,很平,好似這一次與他無關般。


    神界最無法容忍的便是魔,自花神死於魔之後,希顏對魔的忍耐程度也是逐漸減少,赤煉倒是無所謂,在他看來隻要麵前這人還是玄燁,那他不論怎樣他都會站在他這邊。


    隻是希顏……


    赤煉想了想後果,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如果你不打算告訴她,哪日東窗事發請不要告訴她我也知道這件事!”


    玄燁撇眉看著假裝微笑的赤煉


    “你知道的,我現在隻是個上樹都要你幫的凡人,如果讓希顏知道咱倆一個在凡間冒充凡人當啞巴,一個起死迴生墮魔在魔族當少主,我想她會拿誅神劍左右開弓把咱倆都捅死的。”


    玄燁腦海裏突然浮現赤煉描述的畫麵,眉心突起,心想也不是沒有可能。


    她要還知道他冒充玄冥不與她相認,真的會玩完……


    “你又不會永遠是凡人,赤煉你什麽時候迴妖族?”


    赤煉聞聲斂了斂笑,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早些時候他是真的迴不去,可現在既然玄燁來了,他隻怕是待不了多久了。


    赤煉的目光落在底下黑夜中一閃而過的身影上,她坐了船,船慢慢開始啟動了……


    “妖族現在有敖惵那老頭坐鎮,他會做的比我更好。你瞧現如今誰人敢欺負妖族。”


    玄燁順著視線看去,他知道,赤煉是有留戀於那女子的,可她若隻是個凡人也就罷了,她是仙族弟子,仙族人如何待妖族的他不是不知道,若有一日她發現赤煉在騙她,這般性烈的女子,又會如何作想,更何況……


    玄燁神色愧疚的看向赤煉凝望著朝暮雪的神態,當年的事,本沒有這麽簡單,千機是落雪掌管的神器,赤煉一劫,是蓄謀已久……


    “你終會做迴妖,有些事,倒不如先發製人,你我都是神,也當明白,天道是最不公的,它最愛玩弄人心了……”


    玄燁收迴視線,這話朝著天好似在對自己說“幸災樂禍,造化弄人的手段,沒誰比它更會玩……”


    朝暮雪迴到金陵時,城內滿是官兵,好在這些日子她已經很是熟悉金陵路線,她今日必須得想辦法帶白思尋走……


    柳西洲被趕迴了刑部,他的雙腿淤青,卻沒有要迴柳府的意思,他將葉煆單獨提了出來,詢問葉清下落。


    經此一跪他算是看透了那位陛下的心,一整天他都一言不發卻在傍晚放他歸去,意不在懲罰他被誣陷收金子一事,而是在懲罰他為什麽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放走了葉清,給了葉家喘息的時間,令他左右為難……


    逆骨的鞭子一道道抽在葉煆身上,當做是有趣,前幾日這些打在葉清身上的鞭子如今落在葉煆身上,當真是對難兄難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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