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飛飛在酣睡中醒著。她不願意完全清醒過來。現在的狀態很美妙。狀態中,有兒時爸爸媽媽,親人們的愛,有他們慈愛的笑容,與發自內心快樂的笑聲;有自己深愛著的兒子、兒媳、孫子春風一樣的笑容;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的聲音,悅心悅耳,有怯怯懦懦的‘娘’的聲音,憾神震魂。


    飛飛在現在中,迴到了過去;在過去中,活在現在。其樂融融,其意洽洽,其情濃濃……她的心在融化,情在融化,意在融化,她的身體在融化,她的神魂,她的一切都在融化。融化在過去與現在之中。過去與現在,融化在飛飛之中……他們在交融,無休無止、徹徹底底地交融……時間在融化飛飛,飛飛在融化時間……


    什麽是時間?時間是什麽?時間不是事物的軌跡,時間不隻是運動的過程。時間是能量,又不是能量,時間是裹挾了無盡生命情感的一條河,時間是蘊藏了無窮無盡生命及生命血淚的一首歌。時間是一條醮滿生命情意與血淚的堅韌的線。


    那條唱著生命情意與血淚的歌的河,流淌在無盡的生命之間,在生命各自的情意血淚中流淌。那條醮滿生命情意與血淚的線,串著無盡滿含情意與血淚的生命,在無窮無盡生命的河裏,循環轉圈。時間是生命的本,是生命的源麽?


    時間如道,時間不是道。時間超越了道,時間不如道。時間隻有過去與現在,時間沒有未來。時間隻在過去與現在之間循環轉圈。所謂未來,不過是過去與現在的一個節點。生命的未來在哪裏?生命的未來在哪裏!生命是什麽?什麽是生命!


    道生看著臂彎裏,緩慢如冰如光如虹如霓消散的飛飛,取出獸皮薄冊,盤坐於虛無,凡笛無聲,蘊意含情。玄陽像一位虔誠的信徒,懸在一旁,於血光淚影中,靜靜地傾聽感悟著無邊無際蕩漾的情意,南飛雁與飛雲如靈,劃動若情的玄,如意的幻,時不時接近,呢喃細訴三魂七魄。有無聲的韻,與凡笛相和。


    生命是什麽?什麽是生命!是誰在用那條線,串連生命?不管你是誰,我必帶著生命的情意與血淚,帶著生命的一切,掙脫時間的圈與線,創造生命新的高度與生命的輝煌!哪怕血肉橫飛,情意翻飛!不為長生,隻為生命的本來!


    飛飛融化著道生,道生融化!


    道生清醒地被融化,一切的一切!道生放開自身的一切,被過去、現在的飛飛融化。被飛飛的過去現在融化。道生僅一點真靈不滅:什麽是生命?生命是什麽!


    生命不是欲望的綜合體,生命不能成為欲望的綜合!可是生命除了廣義上的欲望,還剩下什麽呢?是誰織出了那條串連生命的線?是生命本身,還是生命之上的生命?是誰,在生命之中享受生命的欲望!是誰?在生命之上,享受擁有無盡生命的欲望!


    道生與飛飛交織,飛飛與過去現在的時間交織,時間與這一方空間交織,這一方時空包裹著一切!在交織中融合,融化。


    蘭米在飛飛融化之初,就真實地體驗到了未日之威,平日裏守恆運動的九謎能量,在無盡地翻滾咆哮,隆隆無聲,蘊有無盡毀滅前奏的壓抑。如同無盡生命毀滅前,無奈無聲地絕望。


    蘭米連咒罵都來不及,裹挾著自己珍愛的植物,迅速逃進心界。心界內,驚慌未定的蘭米,正準備跳腳開罵。卻發現老娘們兒的心界,在向著四麵八方漫延擴展。雖然依舊混沌迷朦,但與以前比較,視野清晰了許多。更加神異的是豬食槽,竟然緩緩懸浮,向著心界的中心飄移。


    想起當初與老娘們兒費心勞神的場景,蘭米氣得仰臥在豬食槽裏麵打滾。


    此刻的飛飛,隻在自己的情緒裏活著,享受著她的樂趣。飛飛是一部曆史,是一段時間,是一條軌跡,是一條蜿蜒盤旋的河流……


    飛飛是一個嬰兒,是一個孩童,是一個風華正茂的淑女;飛飛是一個為生活、為學術,奔波勞碌的女性;飛飛是一個在過去與現在中,凝望星空,不時碎碎念的老人……


    此時此刻,她知道中玄陽,知道道生,在她的世界裏。


    在她過去現在的世界裏,中玄陽、道生,始終存在。


    這不就行了麽,過去現在是真實的存在,未來是別人的過去與現在。老娘要什麽未來!老娘曾經問過他:如果老娘不完美呢?會成為死鬼的完美麽?想想有些可笑,老娘在過去與現在中依舊完美。管她未來做什麽!即使未來不完美,那一定是老娘成了別人眼中的過去。老娘依舊完美著我的完美,完美著死鬼的完美。


    飛飛非常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目前的狀態,有兩種莫名其妙的能量,一種與自己的九謎、神魂融合,另一種繞著她轉圈,轉著轉著就忽然消失,估計是跑到心界去了。


    死鬼波波蕩蕩,像什麽呢?像空氣,像自然,像這一方時空,像無垠的宇宙,生機勃勃卻又死氣沉沉。死鬼此刻沒有情緒,他的情緒全部給了自己。


    飛飛覺得,很多時候,死鬼完完全全就是杞人,喜歡胡思亂想,太執拗。


    飛飛更了解,死鬼原來對什麽本源,沒有奢望。隻是執迷,期望給未來的研究者一絲光。現在,他自己發現了一線光明,他變得癡迷,他更加珍惜這個機會。他其實不怕死,很多時候,他甚至想死。他是一個凡夫俗子,始終都是。


    “萬一尋到了源,卻是生命的終結呢!尋源幹什麽?意義何在,生命的意義何在!隻為在無盡的快樂,無窮悲苦中循環麽!生命存在的終極意義是什麽!”


    “死鬼,你企圖探尋未來,未來是什麽?誰知道呢!我們就活在過去與現在,不是很好嗎?”


    “飛飛,未來已來,即將成為過去與現在!沒事兒,有你家死鬼在,我們不懼未來。”


    “死鬼,我知道你擔心我們的未來,可是,我們不是從曾經的未來中,活到現在了麽,別想太多,未來的沒來,不是現在,等未來成為現在的過程,老娘會努力賺錢,積攢足夠我們活命的本錢。老娘與渺姐兒,會一直陪著你,尋覓生命的本來!”


    “飛飛,我們是凡人,我想我們始終帶著一顆染塵的凡心尋源。你如今命源歸位,想來成仙在即,不管發生什麽,請千萬牢記:我們是凡人!”


    “好!”


    “你安心靜悟,其它一切交給我!”


    “玄陽,其實我一直很清醒,在沉睡中清醒,你明白的!”


    “飛飛,你就保持這種狀況,別醒。剛開始,我害怕擾你悟道。既然如此,你不妨隨我悟道,千萬千萬別帶有個人情緒,守住自己的一點真靈,放空……放空……”


    道生在放空的聲音中,融入生命的讚歌,將自己的神魂徹底放開,於無盡的虛無中沉寂,於沉寂中尋覓飛飛的一點真靈,真靈交織融合,在獸皮薄冊的幫助之下,兩個真靈,看見了無盡閃爍著古老光輝的大星。


    道生攜著飛飛的真靈,在無數大星中進出。道生的神魂星空,飛飛的魂嬰,他們的靈嬰,他們的九謎,包括懸浮於空中的法寶,以及他們九謎內的植物,都在發生著神奇的變化。


    絮飛飛從最初的窒息中,體悟著生與死的邊緣快樂,感受著生命誕生之前,死亡之際,刹那間的狀態。她非常清晰地感知著生命的原始!她知道這不是生命,卻勝過生命的東西,可能接近了他們苦苦追尋的源。她比道生的感知更清晰,她是真的完全放空,甚至她的一點真靈。如不是道生守護,她的一點真靈,都將成為‘靈’的部分,所以她更真實地體會到了‘靈’的一切:它們是無靈的‘靈’,超脫,超然,寂寥,亙古,恆今!


    那些‘靈’包容一切,不是寬容。它們不是空間的容納,卻比空間更加神異。絮飛飛相信,如果一方天地進去,它們依然可以包容,並且以微不可察的粒子形式存在。這與神魂能量相通又不同。他們隻能在它們之中出入,帶走其中他們認為的生機。他們驅使不了一粒‘靈’,它們比豬食槽還頑固。


    道生不確定,這些‘靈’是不是天地或生命的本源,他知道這些‘靈’有差異,裏麵無盡的所謂生機,也有差異,且都對他們的九謎,以及靈魂雙嬰有無窮的好處。這樣就行了,至於他們所在的這一方星空與天地,是否成為死域,是否有無盡生命的血淚與哀嚎,道生想都沒想,他清楚未來將至,隨著他們境界與認知的提升,未來不遠。與其生命在未知的,無盡的血淚中循環,不如取其一方的‘靈’,成全有可能破局的自己。何況他們身在太皇宗的地盤,多多少少減輕了一點他心靈中的愧疚。


    如果站在生命現象之上,道生覺得如此安慰自己,有些狹隘。但是,道生想帶著染塵的凡心,走向未來。他更明白,深藏於靈魂本來中的一些東西,無法改變,永遠沒有辦法。比如地域形成的觀念,比如人心人性在權利覆蓋下,無可奈何的糟粕傳承。比如,違背生命之道的教育與殘酷社會現象的對比,比如深埋在牛娃潛意識中的東西!比如‘苟富貴,勿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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