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門與突兀門糾紛的源頭兩人已有些計較。陷坑周邊地區由於環境氣候惡劣,多蠻荒大山,數萬公裏內隻有人口不多的三、兩個村寨。


    玄月國歸屬桂月部,桂月部管理著十幾個凡人國家,他們為修真界提供資源、人才,修真宗派同時也要擔負起安全保護責任,這種責任隻限於修真界,凡人國家之間的爭鬥修真界一向不得參與,但修士絕大部分來自於凡人國家,因此修真界與凡人國度之間的關係,千絲萬縷,斬不斷理還亂。不管怎麽樣,修士屠戮凡人是修真禁忌。恰巧桂月部出現修士戮凡人的禁忌,而他們卻束手無策,桂月部首桂元成非常頭痛。自第一次事件發生至今,桂月部已失去幾十個精英弟子,那都是桂月部的中堅力量。就在這個時候,桂元成終於盼來了林靈這個月亮。林靈在桂月部一番安排,再次拜訪了突兀門門主突威,他們迴到玄月都靜候。


    林靈一行星空近六年時間,玄月國屠戮凡人的事件再沒有發生,但另一件事引起他們的關注,玄月國與鄰近的薩麗國起了紛爭,起因是玄月國的一個皇子侮辱了薩麗國的公主。戰爭沒有全麵爆發,但時不時的小規模戰鬥,還是死亡了不少人,關鍵是這些小規模戰鬥持續了五年之久,仍在繼續,而戰鬥區域就集中在屠戮凡人村寨範圍萬裏以內,萬裏於凡人很遙遠,對大修士而言不過幾息,林靈一行專門去過戰場,發現果然有人在收集戰死者的三魂七魄。於是他們決定守株待兔。


    戰鬥又一次打響,弓弦嗡嗡,弓箭帶著尖利的嘯聲落向敵對陣營,緊隨著鋪天蓋地的塵煙,響起鏘鏘刀劍碰撞之聲,慘嚎聲不斷在空中迴響。地底深處,一個全身被黑袍籠罩隻露雙眼的修士,右手持著一麵三角引魂幡,左手握一金鈴輕輕晃動,不斷有白霧翻騰進入幡內。修士靈嬰境界,直到地麵聲息全無,黑袍修士才收起法器,謹慎探出神識查看,確認無恙後向遠處遁走。


    林靈一行隱於須彌,用影玉牌映下全部過程,遠遠地綴著黑袍修士。黑袍修士不斷變換方向,走走停停,在一隱蔽處換過行頭,往玄月都急馳而去。最後換了行頭的修士進入皇城,落向一座幽靜的宮苑。將法器交給另一個青袍玄魂境修士。林靈跟隨。


    不久青袍人立於另一院落的門口,合什躬身大禮:“稟師尊,弟子趙宇劍求見。”


    “進來吧。”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出。


    林靈仗著須彌的神異,毫不猶豫地跟進。主位上坐著一個須發皆白高大威猛的白袍老人,老人麵色紅潤,卻被遲暮之意籠罩。


    “師尊,寧師侄送來法幡。”青袍修士雙手奉上法幡與金鈴。


    白袍老人接過法幡金鈴略一感知,黯然歎道:“離十萬之數不遠,你吩咐下去,再收集一萬出頭就收手吧!”白袍老人將魂魄移入一個缽盂內,重新將幡、金鈴交與青袍修士。青袍修士恭謹接過法器,施禮離開。


    林靈認識這個老人,他正是玄元門太上長老真一境圓滿的趙一凡,曾是玄元門的傳說,在蒼荒宗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不想曾經才華橫溢的趙道聖七魄已去其三,遲暮如秋。


    迴到客棧,與中玄陽商議之後,決定明天直接拜訪趙道聖,索性把事情挑明,看看他有何說詞。當然他們也做了全麵分析推演,就算趙一凡不惜魚死網破,也能逃得性命。


    第二天清早,林靈抱著黑貂進入皇城直接抵達一凡道聖所居宮苑,神識傳音道:“晚輩南蒼峰林靈拜見一凡前輩。”


    “原來是林丫頭,進來吧。”


    林靈不失禮儀,大禮參拜。


    “丫頭福緣深厚啊,當年的小丫頭竟已成聖,你師傅玉沁近來可好?”


    “勞前輩掛懷,師尊偶有感悟閉關,估計至聖可期明了,晚輩僥幸入聖,謝前輩誇讚。隻是晚輩愚魯,比起趙前輩不過螢火。”


    “丫頭不必拐彎抹角折損老夫,你之來意老夫明了,老夫也曾縱橫荒界,嘯傲江湖,即已化道,豈不知天不可逆,自不會觸那禁忌,無端為俗世家族惹來潑天之禍。有些事情老夫不得不為,為情為義為家族。丫頭奉宗門之命而來,老夫不會為難你一個晚輩,此事不久後會因邪修伏誅,玄月國與薩麗國休戰而平息,丫頭覺得如何?”


    “謝前輩體諒,如此甚好,隻是晚輩尚有不解,以前輩心性應不會做出屠戮凡人村寨之舉,請前輩解惑。”


    “此間頗多曲折,前四次屠戮確為陷坑異靈所為,被老夫覺察,順手收了異靈並取其收集的魂魄,第五次卻是桂月部一修士企圖渾水摸魚,殺了不少同門,屠了村寨,企圖混淆視聽。那修士及家族已消失。突兀門死亡的修士,是玄元門為分散世人注意而為之,不過都極有分寸。”


    “前輩坦蕩,林靈謝過。”


    “將死之人而已,唉!”趙一凡長歎,接著說:“丫頭,此事到此為止吧,有些事情不是現在的你可以攙和的。時候到了,有些秘辛你自會知曉。”


    “前輩教誨,晚輩銘記於心。”


    林靈告別趙一凡,迴到客棧,圓滿完成了兩個任務,接下來該規劃以後的行程。中玄陽有些莫名的迷茫與失落,無數凡人與修士的性命在兩人簡單的交談中煙消雲散,關聯他們的家庭、親人有了各自的悲、傷、離、合,他首次見識到生命在權利權力強力之下的無奈、脆弱、低微到不屑一顧,螞蟻一樣。當那些還在為公主的尊嚴、國家的尊嚴而戰的勇士斷肢流血嘶吼時,早已淪為權利權力的犧牲品。他們生命的意義是什麽?是什麽在撥弄生命?是什麽在玩弄權利權力?中玄陽老毛病犯了。他第一次生出那麽一絲為自己變強的意願,否則隻能是卑微低賤。


    中玄陽情緒低落,神魂已達至聖,他並未鬆懈,一有時間就會修煉蒼荒凝魂訣,這些並不能讓他情緒不低落,他感覺迷茫,對生命的迷茫,對未來的迷茫,凡人界凡人在努力,為理想,為家族,為愛人,為自己,為國家,修真界修士在努力,為理想,為長生,為宗門,為家為愛,曾經意氣風發恣意昂揚縱橫嘯傲的趙一凡無力無奈假裝灑然的神色,可是可是可是……但是但是但是……他越思越迷,越想越茫,如同大海中即將溺亡的蟲子。


    “神經的生命,生命的神經啊!”中玄陽最後喟然長歎。


    中玄陽沒有隱匿,他突然間不想隱匿,突然間想念太陽,想念陽光,想念月亮,想念夜晚,想念一切。他就這樣坐在林靈肩頭,迷茫的看著黑貂線條流暢的帶翅膀的修長的身體,迷茫的看如織的人流匆匆忙忙,迷茫地看著林靈如瀑的秀發,迷茫地看山看天看地看玄看道看命。路人無不驚奇,這個耍猴的人兒未免太過於驚豔。的確掠豔,右肩蹲著神異的黑貂,一雙比碳渣還黑的眼睛滴溜溜亂轉,左肩盤坐一個五寸大小的麵無表情鬼魅一般的小人,襯托得一身白衣勝雪秀發如雲的林靈更加飄逸如仙,靈動如風似電,蒙麵的絲巾有道韻的波動,若隱若現的玉顏蕩神心魄,直接勾人三魂顫抖。沒有刻意加快放緩,兩人一獸在大街小巷穿梭,如玄如道,很自然。在所有登徒子沉浸在意淫中不能自拔時,這個奇異的組合走了,不知所蹤。此事直到萬年以後仍被廣泛傳頌,玄月都有玄月仙降臨,攜龍貂魅靈遊玄月。玄月都由此聲名遠播,遊人蜂湧。


    中玄陽將自己的神識與林靈共享,林靈知道大玄悟了,悟了就是悟了,無玄無道,林靈放開神魂神識與大玄相合,赤身裸體無遮無攔,心無雜念。他們看莽荒血肉橫飛、生命降臨然後殞沒、他們看黃沙漫漫、看無風的大海平靜激蕩、看有風的大海波濤狂卷……林靈步法穩定,玄妙的道韻流轉,有形無跡,漫無目的,隨風隨塵,他們到了大江,林靈盤坐,任江水飛濺,一年之後,他們到了小溪,看淙淙溪水婉轉,又一年之後,林靈步法無形無跡,他們到了山巔,聽風輕語,聽雨訴衷腸,三年之後,林靈起身,步法飄渺,隨玄隨道,無處不在,無處不不在,他們到村寨,看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聽他們粗野的調笑,暢快的歡聲,悲淒的哭嚎,為米焦愁,為鹽皺眉,生命新生的歡愉,生命逝去的無奈,林靈如輕煙如薄霧,如晨曦,如斜照,又十年,他們悟了整整十五年時間,沒有醒來的跡象,林靈飄散無蹤,包括沉迷的黑貂。不得不感歎際遇之神奇,沒有中玄陽與林靈,它一自生自滅的小獸不過百年。林靈隨潛意識飄蕩,到了一處無人的飛瀑之旁盤坐,此處靈氣彌漫,又十五年,林靈醒過來,肩頭的大玄不見了,黑貂不見了,她起身隨意邁步,漫步,踱步。漫空身影不斷洇滅,飄飛,消散。


    “就叫你玄靈幻虛步吧!”林靈低語後仰頭輕嘯,音如道,穿雲破空,嘯聲餘韻未歇,一道黑影幻滅般落向林靈右肩。林靈輕撫黑貂如緞黑毛、黑羽,“你倒是得了天大的好處。”黑貂人性化地盯著林靈,拱著兩隻尖利的小爪子,拜了三拜。“你不必如此,這是你的緣法,你得感謝大玄。”黑貂黑了貂臉,四處尋找。“他不在了,再出現不知會是什麽樣子?”林靈撫摸貂的小腦袋歎息,她恍惚間有點失落哀傷,又恍惚間有些期盼。


    中玄陽沒了,按照他對這個世界生命的定義,他是真的沒了,因為他沒了意識。在粒子空間內有一個朦朧的霧團,漸沉漸浮。


    林靈帶著小黑貂離去,她不得不走,感應不到大玄的絲毫氣息,在這個地方她等了五年。她計劃完成所有的任務再來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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