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星垂曠野。曲江水平岸闊,一艘大船悄然停靠在渡口五裏之外。


    這裏是馮翊,京兆西北門戶。


    馮翊是大乾重要的交通樞紐之一,有多條道路在此交匯。向北可通朔方、五原,西北方向可至安定、北地等郡,這些道路是連接關中與西北邊疆的重要通道,對於物資運輸、人員往來和軍事調動都具有重要意義。


    控製了馮翊,就等於掌握了關中地區西北方向的交通命脈。


    所以,這裏有重兵把守。


    換句話說,李斛一行人不可能偷渡。


    “主公,馮翊已至。”船倉之內,午馬盡職盡責的向李斛匯報行程,他是軍中斥候出身。


    “前方五裏就是騰雲渡,有重兵把守,我等怕是過不去。”


    “嗯...”李斛輕聲點頭,顯得有些頹靡。他有傷在身,又連日奔波,身子骨終是熬不住了。


    “此地不宜久留。傳令巳蛇戌狗,先率隊上岸,探路。”李斛對午馬擺了擺手,言下之意,他們要棄船連夜趕路。


    “主公...是否歇息一夜?”申猴正在給李斛換藥。他是軍醫,對李斛的身體狀況很清楚,經不住折騰,必須要靜養。


    “先上岸吧。”龔淵有氣無力的插了一句。


    “此處距騰雲渡太近,上岸再歇吧...”他暈船,迫切的想上岸。


    “午馬,尋一處落腳點。”李斛稍作考慮便改了決定。


    此地距京城不足二百裏,周定想必已布下天羅地網,逞強容易功虧一簣,還是休整一夜的好。


    片刻後,午馬戌狗率隊先行上岸,往密林中探路,巳蛇駕著一輛馬車緩緩吊在大部隊後麵。


    馬車內,李斛和龔淵並排躺著,申猴往兩人嘴裏一人塞了一片參片,便坐迴角落裏默默擔憂。


    這兩人都扛不住了。


    龔淵還好點,單純就是舟車勞頓。年輕人身子骨耐操,休養一日,再吃頓好的補補,差不離就活過來了。


    可李斛不行。就算他底子再好,也不能忽略他是個奔五的小老頭。黃參那兩箭雖要不了命,但這一路勞心勞力,怕是要落下病根。


    況且,這最後二百裏,不好走啊!


    ......


    騰雲渡口,江水悠悠流淌。


    岸邊燈火通明,人影綽綽,商旅雲集,喧鬧聲此起彼伏。戍卒持戟而立,目光如炬,往來巡查,盔甲在火光下閃爍寒光。船隻泊岸,貨物裝卸,燈火闌珊處,是一片繁華又戒備森嚴的景象。


    距離騰雲渡兩個路口處,有一座漕運衙門。這裏的守備較之碼頭又上一個檔次,衙門口站崗的竟然是大內禁軍。


    衙門內肅靜,不管是當值的還是不當值的,一個個都堅守在崗位,循規蹈矩,不敢發出聲響。儀門外守著兩位門神一般的金甲魁梧將領,豹眼圓瞪,審視著往來人群。


    正堂中,度支尚書杜溯畢恭畢敬的靜立在案下,躬腰垂首,不敢有絲毫逾矩。而這座漕運衙門的最高長官,督運禦史韋廣更是誠惶誠恐,直接跪地俯首。


    這二位可不是小人物。


    那韋廣年方三十,稍顯文弱,是個頗為俊朗的書生。他這督運禦史棣屬於禦史台,是正五品高官,掌京兆漕運一切事宜。無論是裏子還是麵子,都算的上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


    而且他還是京兆韋氏嫡傳子弟。


    京兆韋氏,其源頭可追溯到大梁以前。韋氏家族憑借著與皇室的聯姻、自身的才學和政治才能,曆經五百年,逐漸發展成為京兆地區的名門望族。


    隻可惜當年東征,韋氏押錯了寶,力挺大梁末代天子。大梁國滅後,韋氏遭到周定清算,偌大的家門落了個十不存一。好在最後關頭,韋氏當代宗主壯士斷腕,攜全部身家向周定投誠,這才使周氏得以存續。


    而這韋氏卻有真才實學,短短十年便爬出低穀,如今又有乘風起勢的兆頭。


    說完韋廣,再說杜溯這三品度支尚書。


    度支尚書是尚書省諸曹之一的長官,掌管軍國財賦的收支會計及事役、漕運、物價、屯田等政令。所以,杜溯這年近六旬,看著弱不禁風的小老頭,是真正的朝中大員。


    而且,杜溯還有另一層身份,他是京兆杜氏族老。


    京兆杜氏,肇始於前朝大梁第一任禦史大夫杜周,世襲侯爵,家貲巨萬,蔚為豪族。杜氏的眼光比韋氏好,當年東征梭哈了周氏。周定建國後投桃報李,欽定當代杜氏宗主為開國縣公。


    所以如今杜氏的門楣,乃是世襲公爵,食邑一縣。封地就在京兆地區除京城外,最富庶的縣城,杜陵。


    但是,就這麽兩個大人物,麵對案幾後坐著的年輕人,那是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隻因他是周王定的嫡長子,周氏塚嗣,大乾國本,當朝太子,周逸之。


    “韋大人無需惶恐,快起來說話。”太子笑的很和煦,語氣也是如沐春風,但透著不容置疑。


    周逸之的相貌與周洛有幾分相似。剛過而立之年,性格穩重,氣勢雄厚,一開口便如金科玉律。


    那韋廣立馬起身,不過沒有謝恩。


    “之所以叨擾二位,是因孤領了一份密旨。”周逸之瞄了韋廣一眼,看不出臉色。而後緩緩開口,語速很慢,似乎在給兩人反應時間。


    話音落下,沒人接話。


    見兩人毫無反應,周逸之心思冷了兩分,麵上不動聲色,改口反問道。


    “二位都是父王心腹,不知可願為父王分憂?”


    這下兩人有了反應,韋廣再次屈膝,杜溯腰彎的更低,恭敬迴道。


    “臣自當肝腦塗地,竭忠盡智。”


    見狀,周逸之臉上浮起笑意,心思卻更冷了。這二人效忠的是周定,不是他。


    “算算日子,那李氏宗主也該到京兆了。父王不想見他,不知二位可有對策?”


    聞言,杜溯腰又彎了些許,將臉色盡數藏下,不敢吱聲。


    那韋廣明顯也不想接這差事,卻吃了年輕的虧,妄想跟周逸之打太極。


    “臣雖愚鈍,亦願效犬馬之勞,還望殿下明示。”這話說的好聽,可周逸之還要如何明示?


    直說殺了李斛?


    周逸之心底不悅,臉上沒有任何表示,淡淡的說道。


    “聽聞李氏宗主重傷,難堪舟車勞頓,韋大人可否將其送迴隴西?”


    韋廣臉色一苦,難怪杜溯不吱聲,原來太子殿下這麽難纏。


    “臣,謹遵聖意!”


    要不是看周王的麵子,誰他媽認你這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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