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先前就確定了被關在左家地牢裏的那個人是她,楚歡雋根本無法認出來眼前這個被淩虐得體無完膚的人到底是誰。


    芝寧身上隻著一件單薄囚衣,已經看不出這囚衣原本是什麽顏色了,衣裳被深深淺淺的血跡滲透盡了,像最後一塊遮羞布,掛在芝寧的身體上,越發襯得她整個人像一塊生了鏽的已經腐壞的器械,被釘在深不見底的地牢裏,或許隻需要用手指輕輕觸碰一下她的關節,她就會和那些經年不見日光的被鏽蝕的建築一樣,瞬間分崩離析。


    四根比巨蟒還要粗的鐵鏈束縛著她的雙腿雙腳,讓她無法動彈。更令人驚詫的,是她的背脊蝴蝶骨,竟也被一根鐵鏈橫穿,將她整個人死死地釘在了一根行刑柱上。


    不用說,這樣非人的手段確實是左棠左丘能夠做得出來的。


    楚歡雋也沒有想到,再次與芝寧相見,她竟然已是落得這般下場。從前她與他抱怨過許多,還耍花招阻攔他的計劃,但他都念及往日她為他蟄伏在周硯身邊多年的情誼,沒有對她下過狠手。


    雖然早就料想到芝寧若是繼續她那般為所欲為的性子,肯定會吃苦果子,隻是沒想到報應來得居然這麽快。


    地牢裏陰暗潮濕,不太看得清。宋知守又點亮了一根火折子,跟著走上前來,將光照在了芝寧的身上。


    芝寧聽見腳步聲,以為是左家的人又來了,慌忙驚恐地抬起頭來,一抬眼卻看見楚歡雋站在麵前。


    芝寧一時間恍惚,以為自己是疼痛痛昏了頭,都出現幻覺了。


    “王爺?嗬嗬哈哈哈哈……”芝寧冷笑起來,自言自語道:“難道我是快要去見閻王爺了麽?眼前竟然已經開始跑馬燈起來了。”


    楚歡雋走過去,一把扯起芝寧的衣領,逼著她直視自己。


    火光落在彼此的臉上,楚歡雋也才猝然看清芝寧的臉龐。這是往日她引以為傲、並以此作為自己行走江湖的武器的臉龐,如今已經被鋒利的刀刃劃花了許多口子,密密麻麻地遍布在臉上,看起來猙獰可怖。


    她已經毀容了——她失去了自己認為的最重要的東西,可是她現在好像還全然不知。


    芝寧抬眸看著楚歡雋,桀然一笑:“王爺可真是好興致……從前我怎麽引誘你你都不肯,如今在這樣陰濕昏暗的地牢裏,你卻終於肯正眼看我……”


    她說著,手指就慢慢覆上楚歡雋扯著自己衣領的手,想要與他十指交握。


    可是觸到他手的一瞬之間,他就飛快地將手撤了迴去,像是生怕觸碰到什麽髒東西一般,很厭棄地甩了甩手。


    芝寧愣愣地看著楚歡雋厭棄的表情,而後冷笑三聲,緩緩說道:“怎麽?王爺現在是來看我笑話來了?好笑嗎,滿意了嗎?”


    楚歡雋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對麵那個幾乎不成形的人,冷淡地說道:“周硯死的時候,我給你的那一筆錢,應該足夠你下半輩子吃好喝好了。你到底是哪裏想不開,非要自己找死?你那點小手段,坑坑我也就罷了,你想坑左家?真是蠢笨至極。”


    一席話畢,芝寧又冷笑起來,她一笑,身子便連連震顫起來,連帶著紮在她骨骼肌膚上的那些鐵索鏈條也跟著一塊震蕩,發出一聲接一聲冰冷的聲響,迴蕩在狹窄的地牢上空,聽起來分外詭異。


    笑夠了,芝寧才終於停下來,道:“王爺,你難道還不明白?我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什麽錢——沒有你在身旁,有那麽多錢有何用?我一樣吃不好,睡不好……這些年來,我想你想得發瘋,可是你偏偏不願意正眼瞧一眼我。我便想著,如果……有什麽辦法,能讓我再次熱熱烈烈地出現在你的眼前,讓你不得不時時刻刻注視著我,不能忽略掉我,那該有多好。”


    “你已經瘋了。”楚歡雋冷淡地打斷了芝寧的話。


    宋知守也走近前來,將火光更遞近一些。芝寧在黑暗中呆了太久,還不能太適應明亮的光源,眯著眼睛猝不及防地把臉龐躲開了。


    “所以,你故意把江南的桃花送到逸王府上,掉包左棣與周硯來往的那些信件,轉而將信件全部交給了左棠?”宋知守問道,語氣中有些不解:“你這麽做,除了助紂為虐,還有什麽意義?”


    芝寧冷哼一聲,訕笑道:“我說了,我隻是想讓王爺的目光隻看著我……我做這些事情,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麽?我做到了,楚歡雋,你現在不還是乖乖地來我麵前了嗎?我贏了,是我贏了。你現在應該知道,這世界上除了我芝寧,沒有人會更愛你……”


    “我呸!你口口聲聲說什麽愛,可是你連王爺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什麽都不知道。成為王爺的阻礙,這就是你所謂的愛嗎?”


    宋知守朝著芝寧的方向啐了一口——這樣的犯人他見多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芝寧偏執太過,已經被心魔纏困,已是無可救藥。


    她明明可以活得更有尊嚴一些,可是偏偏要如此作賤自己,怪不得別人看不起她。


    楚歡雋有些無語地看著芝寧,一時間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坦白講,他也沒想到這些年過去,芝寧居然變得如此固執。


    他深吸一口氣,淡淡道:“你先前跟著我一起做事,也有好些年頭了,你應該知道,我是個鐵石心腸的人。我現在坦誠告訴你,我不喜歡你,對你沒有一丁點男女之情,就算你對我屢屢獻好,就算你苦心積慮地算計,我還是懶得把你放在眼裏。”


    楚歡雋每說一句話,芝寧眼裏的光便更黯淡下去幾分。他頓了一頓,怕她沒有聽明白,又問道:“我剛剛說得夠清楚明白了嗎?”


    芝寧又冷笑起來,這一迴,她笑得近乎癲狂。


    “不重要!”芝寧一邊笑,一邊嘶吼著:“你楚歡雋喜不喜歡我,根本不重要!這些年我早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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