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緊了。”


    陸澈收緊了懷抱,將桃杳挾圈在臂膀之內,再度勒緊韁繩,更加快了行馬的速度。


    可扒在車頂上那人內力深厚,不管陸澈將馬車甩得如何顛簸,那人也依舊穩如泰山。


    桃杳實在忍耐不住,偏過頭吐了起來。


    “收手吧。我說了,我不取人性命,隻想把該帶走的人平安帶走。”


    上空傳來的話音悠悠降落,隨著漫天忽落的飛花。銀鈴聲響,一抹嫣紅從夜空中翩然墜落,宛如一隻靈巧蝴蝶,穿雲破霧地落定在前路。


    是個風姿綽約的女子,她臂彎上掛著一隻花籃,隨手抓一把籃中花瓣,又朝馬車的方向拋散來萬千飄紅。


    女子抬手輕輕揭開麵紗,朝桃杳甜甜一笑。


    桃杳詫然,是安靜霜。


    能調動安靜霜前來的,想必是楚歡雋無疑了。桃杳下意識擰了一把陸澈,低聲道:“她是春風樓的人,你見過,會用蠱毒。”


    “嗯。”陸澈頷首會意,立即將馬匹調轉了個方向,繞過了攔在前麵的安靜霜。


    可無論他們怎麽躲怎麽逃,馬車走得再快,安靜霜的輕功也總在他們的速度之上。


    隨著馬車行駛的速度越來越快,吹進車廂裏的風越來越大,更多花瓣被吹湧進來,幾乎快要埋沒桃杳的小腿。


    這種花瓣有奇香,聞起來似曾相識,桃杳心中一動——這香味似乎和當日在楚歡雋臥房中聞到的那一味安神香頗為相似。


    安神香有催人入眠的功效,這花瓣的香味與安神香氣味相似,恐怕其作用也與安神香的功效趨同。


    桃杳心中一驚,連忙從袖子上扯下一塊布料一分為二,一半捂住自己的口鼻,另一半也趕緊替陸澈纏上。


    “這花瓣氣味詭異,恐怕能使人陷入昏迷,還是小心為上。”桃杳低聲道。


    可惜,話還沒說完,桃杳才發覺陸澈的眼眸已經半闔,目光渙散。看來她發現得太晚了,陸澈已經中了招——他身上本來就還有毒未解,自然更容易受到攻擊。


    眼見陸澈馬上就要昏迷,桃杳連忙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韁繩,替他驅馬。


    可剛將韁繩抓到手裏,桃杳就立即明白了,她根本不會驅馬,更沒有一點駕馬驅馳的天賦。


    看著別人策馬好像挺輕鬆容易,韁繩勒到東馬兒就絕對不會往西,指哪兒跑哪兒。可這活兒落到自己手裏,桃杳才發現,馬像發了瘋一般撒了蹄子亂跑,根本不受自己控製。偏偏她力氣又小,使盡渾身解數雙手才勉強能抓緊韁繩,可惜前方遇到一塊阻路障石,馬匹受驚,猛然撅起前蹄,馬脖子一頓亂甩亂挺,桃杳不慎便鬆了手,韁繩失手甩到了空中。


    “不好!”


    桃杳下意識轉頭去找陸澈,才發現他已經怏怏倒地,神智已經不清。


    再轉過頭來時,桃杳眼前閃過一抹霧氣也似的紅光,下一瞬才恍惚看清安靜霜那張千嬌百媚的笑顏。


    甜美的嗓音流入耳畔,好似哄人入睡的歌謠:“桃杳姑娘,你要去哪兒?”


    桃杳忽然覺得腦袋發昏,眼前迷迷蒙蒙地看不真切,便慌忙揉了揉眼睛,睜眼在看時,卻發現前麵空無一物,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是中了幻象。


    “桃杳姑娘,我無心與一個不會武的人交手。你的夥伴已經束手就擒,你還要繼續負隅頑抗嗎?”


    神不知鬼不覺間,安靜霜不知何時坐在了桃杳身後,一雙纖細瑩白的藕臂繞著桃杳的脖子輕輕纏上來,安靜霜伏在她的頸窩處,對她耳朵吹氣:“桃杳姑娘,你行行好跟我迴去,要是沒有帶到人迴去交差,王爺要怪罪我的。”


    桃杳正想用胳膊肘往後肘擊,卻發現身後的那一團幻影也即刻消失了。再迴頭時,安靜霜的身影又到了前麵,眼見她奪了他們的馬匹,跨步飛上馬背,迴頭媚眼含笑:“姑娘,坐穩。”


    情急之下,桃杳靈光一閃,一個翻滾爬到昏迷不醒的陸澈身邊,將他腰間的一雙短刀拔了下來。


    幾乎沒有思考的時間,桃杳全憑本能地將一把短刀朝馬背上的人影拋去。風過刀走,一片緋紅蟬紗斷裂在空中,還有幾滴鮮紅的血液,濺灑在濃墨也似的夜色中。


    中了!


    很幸運,這一刀削到的不是幻象。


    安靜霜捂著傷處迴頭,有些驚訝,又有些欣賞,輕聲笑道:“看來是我小瞧了桃杳姑娘。不過今天,可由不得你!”


    桃杳再也顧不得其他,又一個翻身滾向車廂前端,連忙抓起另一把短刀,飛快地斬斷了連接馬身和車身的輿繩。


    頃刻間,馬與車分離兩處。


    桃杳抓起陸澈手臂將其捆在自己身上,隨後就著車門往下一滾。


    此處是個小山坡,桃杳抱著陸澈滾下車後,飛快隱身遁入二丈高的蘆葦蕩中,依借慣力一路滾下了坡。


    安靜霜領著一眾人追上前,聲音裏染上了怒意:“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說實話,桃杳今天才知道,原來人的潛力是無限大的。譬如她自己,為了躲避安靜霜的追擊,滾到坡底時,看見一處用草堆虛掩著的土坑,想都沒想就拖著陸澈朝坑內跳了下去。


    然後,意料之中地中了陷阱,被坑底的一隻大鐵夾子夾中了腳。


    一時間,那隻被鐵夾夾中的腳掌頓時鮮血淋漓,桃杳亦痛得齜牙咧嘴。可追兵就在外麵,她隻能咬著袖子,把呻吟全部吞迴肚子裏,任由涔涔冷汗下雨一般打下來,打濕了半件衣衫。


    安靜霜的人巡到天色將白也沒有找到桃杳的蹤跡,隻好铩羽而歸。


    聽著坑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桃杳緊繃成弦的神經才終於鬆懈下來,不由得長長鬆了口氣,脫力地往地上倒下身去。


    身旁的陸澈還正和頭死豬一樣昏迷著,桃杳伸手去他鼻間探了探鼻息,尚有一息微存,沒死。


    桃杳這才放心一些,雙臂枕著自己腦袋,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著,仰頭看天。


    折騰了一夜,這會兒竟已快至天明。


    幸而她的雙腿本就半殘,所以再傷一點也不可惜,隻要能逃掉楚歡雋的追兵,那都算無比幸運了。


    其他的,等陸澈這個雙腳健全的人醒過來,再商討吧,現在她隻想好好睡一覺。


    或許是失血太多,又或許是折騰了整夜真的筋疲力盡了,桃杳殘存的神智漸漸被困意淹沒。


    就在桃杳幾乎要睡著時,坑外忽然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逼得她又立即從睡意中驚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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