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桃杳在宋知守的書房裏住了下來。


    說是關押,其實連一個守衛都沒有。宋知守當值完便早早離去了,空落落的院子隻餘下桃杳一個人。


    桃杳在那草垛上躺得無聊,索性披了衣服出門,又在那開闊的苞穀坪上躺了下來,就這樣看著夜幕逐漸垂降,漫天的星子爬上了天幕,一閃一閃的,煞是好看。


    桃杳忽然想起李白的那句詩——“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不知道她現在看到的月亮,與幾千年後她所看見的月亮,是不是一樣明亮?


    或許是她現在的心境變了。從前她是偌大鋼筋水泥城市裏一顆行色匆匆的螺絲釘,根本沒有時間在意天上的月亮長什麽樣子。


    可如今她穿越千古,成為了一個被扣押在衙門破院裏的兇案嫌犯,當下倒是有大把時間看月亮了。


    來古代也已經有段日子了,桃杳忽然有些想念還在現代社會的日子。桃杳迴想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經曆,感慨這古往今來弱肉強食的規則還真是一點沒變。


    可至少,在現代,再窮她也還能買上一碗泡麵吃,現在的她卻是饑腸轆轆。


    早知道就不那麽愛麵子,把那些龍井茶酥一口氣全部吃進肚子。


    餓到絕望時,桃杳真想給自己一巴掌。要什麽骨氣臉子,能填飽肚子才是第一要緊的事。


    桃杳對著皎皎明月和漫天星鬥暗自發誓,以後再也不要和吃飯過不去。


    或許是老天爺聽見了她的禱告,下一秒,竟然真的有一張大餅從天上掉了下來,正正巧砸在她的臉上。


    桃杳錯愕地捧著這從天而降的雞蛋餅,燙乎乎的餅皮溫暖了她冰涼的掌心。


    桃杳正疑惑著,馬上便聽見天上盤旋而來的撲騰聲,循聲望去,竟然是一隻鷹隼。


    桃杳立即想到了什麽,興奮地朝那鷹隼揮手。可那鷹隼並不搭理她,隻咕咕叫了幾聲,便振翅離去。


    桃杳連忙跟著那鷹隼飛走的方向跑去,一路跑到院門前,那鷹隼卻忽然拍拍翅膀從空中落了下去,不知躲藏到了何處。


    宋知守走前給院門上了鎖,桃杳隻能從門縫探看外麵的情況。


    “喂!小鷹!啾啾啾!”


    桃杳模仿著那鷹隼的啼叫聲,想要吸引它過來。可並沒有得到鷹隼的迴應,片刻之後,卻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背後響了起來。


    “阿諾,是我。”


    桃杳心中一動,連忙又將眼睛貼在那門縫上看出去,一下就看見了那雙熟悉的綠色瞳孔。


    是陸澈。


    “陸澈,你怎麽來了?不對,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桃杳有些激動,但又覺得奇怪,這裏畢竟是官衙,她心裏難免犯怵。


    陸澈聲音冷靜,並不像她這般激奮:“先別問了,我帶你離開吧。”


    他話音一落,桃杳便隔著門板聽見窸窸窣窣機關撬動的聲音,是陸澈正在開鎖。桃杳急忙用力拍了拍門板,低聲道:“陸澈!你不要亂來!這裏可是官府衙門!我是嫌犯,被暫時關押在這裏,你若是帶走我,你也要坐牢的!”


    可陸澈不為所動,依然在繼續手裏的動作。桃杳急得團團轉,恨自己與陸澈之間隔著一層厚厚的牆,沒辦法阻止他。


    “陸澈!你別管我了,我不想拖累你。”桃杳急道。


    可不管桃杳怎麽說,陸澈都像鐵了心要帶她走似的,隻專心著開鎖,沒有理會她。


    桃杳緊張地伏在那門板上聽著動靜,不時地左右張望看有沒有衙役來,片刻之後,她忽然覺得身下一空,吱呀一聲,門開了。


    二人看著彼此的臉,相望無言。片刻後,陸澈抓起桃杳的手,低聲道:“走吧。”


    桃杳想都沒想便飛快地把他的手甩開,她另一隻手還抓著那張油乎乎的雞蛋餅。


    不知怎的,明明過了那麽久,這餅早應該被冬天的晚風吹涼了才對,可桃杳這一刻卻忽然覺得手心又被這雞蛋餅燙了一下。


    桃杳怔怔地將雞蛋餅舉到陸澈麵前,一字一句問道:“這餅,是你給我的?那鷹隼,也是你的?”


    陸澈眸色漸暗,幽怨的墨綠色的瞳孔,像是總出沒在深夜大漠裏的狼。他點點頭,沒有否認。


    “你不是兇手。所以,你不該被關在這裏。”陸澈說。


    彼時,有一陣風吹過來,將他們的頭發吹散在空中,像兩團亂騰騰的蒲草。


    桃杳拚命地撥弄著額前遮擋住視線的碎發,可無論怎麽撥,都有下一股風流將碎發又吹下來,叫她看不清眼前這個少年的麵貌。


    他就定定地站在她麵前,膽子比天高,撬了官衙的鎖頭,說要帶她走。


    他是唯一一個,不需要任何條件,就肯定她不是兇手的人。


    桃杳的心,就像眼前的碎發一樣,變成了一團亂麻,怎麽也理不清。


    她一隻手還握著那張雞蛋餅,另一隻空出的手不知何時已經緊緊握成拳頭,指甲幾乎要嵌入掌心肌膚——她想用疼痛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可是無論如何,她都能聽見自己心跳如鼓。


    差一點,她就要不顧一切,將手交給他,什麽都不管了,跟他走吧,不管前路如何。


    可是再下一秒,她的理智又將她從如火一般的情緒中拉迴來。


    不可以走,她本來就是清白的,她應該留下來,她必須留下來。


    於是,桃杳搖了搖頭,道:“我不能走。一是為了你,你本就與這件事無關,我不想牽累你;二是為了我自己,你說得對,我確實不是兇手,但我的清白還沒有得證,我隻有留在這裏,等衙門查清了,才能重獲清白。”


    她說完,便輕輕推了陸澈一把,道:“你快走吧,萬一被夜裏當值的衙役看見就不好了。你不是在當刺客嗎?更不好被他們發現,你快走吧!”


    可陸澈卻像木頭一樣動也不動,他定定地看著她,眸子裏有光在閃爍。


    “他們不會找到兇手的。你現在不走,我怕你永遠走不掉了。”


    他的聲音很低,低到幾乎要聽不見。


    風太大了,刮在耳畔嘩啦啦作響,桃杳有些遲疑自己聽到的內容,問道:“你說什麽?”


    下一刻,陸澈說的話讓桃杳幾乎頭腦空白,她寧願自己沒有聽見。


    “是我殺了周硯。”陸澈說。


    桃杳以為他在撒謊,想哄她走。


    可是他的目光神情像雪一樣冰冷,他根本沒必要在這件事上撒謊,他說的就是真的。


    “為什麽?”桃杳下意識這麽問。


    桃杳一瞬間都想起來了——那天他明明見過她的,兩人在那處屋簷上一陣拉扯,他總是用力地拉著她的手要帶她走,或許就是在那個時候她的扣子落在了他的身上。


    行兇的時候,他不小心,才將那扣子遺落在周硯身上。


    為什麽?為什麽?桃杳找不到答案。


    那麽一瞬間,她的腦海中又閃過楚歡雋的臉,閃過龍井茶酥被她甩在地上碎成糕泥的慘狀,閃過那夜燈火如晝的長長街道,楚歡雋送給她的那盞桃花燈不知道被她丟在哪裏了,現在想來,那好像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收到的第一件禮物。


    “什麽為什麽?”陸澈也不解,她難道還看不出自己的心意?——他明明都這麽努力了。


    他像一隻永遠潛伏在黑暗處的鷹,偷偷地觀察著她,看著她在陽光下,隻要她過得平安、過得再好一些,他才覺得心裏安定。


    可現在她落入危險,他便要不顧一切地放棄那對他來說安全的暗處,情願暴露在陽光下,哪怕隨時會被暗箭射殺,他也要帶她走。


    “你不能嫁給周硯,你也不能繼續在時府呆著了。如今我既然找到了你,說什麽也要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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