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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風停經由半日之後,才清醒過來。


    裟欏林裏,此時她完全是一個鮫人的模樣。


    全城都在通緝她,還有童瑤瑤、王行、呂空笙一行人。


    魚鱗覆蓋住了她下半個身軀,原來的一雙細膩潔白的玉腿也幻化成了巨大的魚尾。


    她以為那次險情過後理應能夠安然度日,結果卻……


    藏身在此處,應該不會有人再找到她,暫時還沒有知道她就是鮫人,應該不會想到這個去處。


    “傾水然……”她卻吐露著傾水然的名字。


    期盼他能救她,然而給自己下火焰蛇毒的人不正是他嗎?


    沒過幾日,光陰似箭。


    從風月樓裏出來的舞伎熳變成了武莊的紅衣優伶,那份模樣不禁使所有人望呆,也包括——烏無晴和小奶包。


    半月之後,皇帝將會正式觀賞榴花殤溪水場劍客封賞大會。


    隻是一個名頭,卻早已經吸引了來自各地的賢才能人。


    同福館、百奚館都人滿為患、坐無缺席,簡直被堵得水泄不通。


    依靠鮫人的靈感感應,葉風停得知了現在發生在夙城的一切事情。


    可是,當她抽迴思緒之時,眉頭頓時緊鎖,麵容逐漸扭曲。


    “自己……已經是一個怪物,被毀了容,又變成了鮫人的怪物!”葉風停輕喝著,掩身於高大的裟欏樹後。


    她伸出一隻手來,摩挲著臉上的紋路——那是火焰蛇頭燒傷之後留下的疤痕,由泛著水光的葉影映射著。


    熱淚滾滾,也洗濯不盡她心裏的苦惱、煩雜。


    眼見著自己又一次快要被鮫人的血液給席卷,葉風停卻下定決心,拔出一根生長在湖岸的刺,朝魚鰭上用力一插,便止住了那股邪念。


    而——


    榴花殤那邊——


    身為新一任紅衣優伶的冒名頂替者熳卻翩然起舞。


    為即將到來的榴花殤溪水場劍客封賞大會營造熱烈氣氛。


    足足十五天之後,到那時跟皇帝說明一切。


    她就是雲夢公主——朱軒嫄。


    她準備放棄葉風停的身份,重新迴到皇宮,做迴他的女兒。


    熳已經完全換了一套行裝,那身豔紅色的衣服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與在風月樓的千水紗千差萬別,彰顯出不同於風塵女子的如出水芙蓉一般纖塵不染的柔情與媚姿。


    可隻有黛青清楚——


    她不是葉風停。


    熳表演完畢,移步到一處空曠的觀台,黛青不顧旁人阻撓,舉步迎來。


    “水然公子?”熳撕開遮麵簾,憤恨道。


    早就暗中聽說過傾水然,就是那個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拋棄了葉風停那個傻女人的人!


    “非也!”黛青道。


    “難道你是?”熳反問道,驀地眼底掠過一絲考量,這個男人就是……


    黛青的麵目完全呈現在熳眼前,沒有了白紗係麵。


    熳這個女人也沒有遮遮掩掩,試圖想要掩蓋自己的容貌。


    “我們在風月樓見過麵。”黛青道。


    “哦……”熳淡漠地應了一句,撇過臉去,旁邊的百日紅正開得盛豔,搖曳枝頭,而層層疊疊的花影底下溪水潺潺,果真符合“溪水場”這個名字。


    風一吹,萬紫千紅鬢上紅,落英繽紛。


    果真這性情也是與葉風停有一點相似,黛青於心留意道。


    卻從心底掠過萬千重哀傷,沉重地壓得透過氣。


    古刹那邊——


    “至今沒有半點兒葉風停的消息,下落不明。”墨顏自言自語道,一根手指頭藏在袖子底下暗中輕輕敲擊著他的膝蓋骨,這是墨顏下意識的舉動,除非他很緊張焦急,要不然,不會出現這一幕……


    他完全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墨顏瘦削了很多,唇色泛白,不知道與葉風停失蹤的事情有沒有關係。


    墨夷晶很擔心墨顏,也很擔心葉風停。


    葉風停有一次不小心向她說起過,墨顏是有隱疾的,不知道什麽時候病會發作……


    “墨顏,你知道飲下鮫人之血之後,人會出現什麽樣的狀況嗎?”墨夷晶眉角處凝煙聚愁道。


    “大概是會變成鮫人……”這一幕,莫小言替她作解答,他親眼看見墨顏按壓在腿上的拇指骨節在泛白。


    一束藍色的冥光再也按耐不住,直射而來,使墨墨夷晶一臉驚異,彷徨而失措。


    墨顏忽地收迴手掌,站了起來,頑強地支撐著身體不倒下去。


    想必賀熊已經掌握了他的弱點,知道他隱疾發作的隱情,鮫人之口舌雖然不能一時間要他性命,但是卻注定了他要承受這一份煎熬——鮫人之口舌,無形之中加重了蠱毒的威力。


    冥冥之中,就注定了!


    墨顏高要開口,大腦卻一陣眩暈,他仍然故作鎮定自若,臨危不懼,盡管他的身體狀況已經很是糟糕了。


    桃花瓣的眼眸,以及桃花瓣的唇瓣,如乳玉一般的貝齒,都是昔日墨顏公子極具代表性的象征。


    然而——單身


    今日,幽坤卻因為葉風停那個女人,刹然失色,整張臉都晦暗無光下來。


    愛一個人,折磨心與神,使之拚盡一切代價,不惜生命。


    墨顏的唇瓣翕動著,一絲顫動,道:“莫小言,隨時留意榴花殤的動靜。”


    “難道就不找葉風停了嗎?”墨墨夷晶反應很大道。


    “賀熊在那裏有了周密而詳盡的計劃……”墨顏眼神飄忽不定,他知道鮫人必去之處,卻言道,“他的重點在榴花殤,不在葉風停……”


    墨夷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難道這個男人就不管葉風停的死活了嗎?


    男人都是為了利益,而拋棄心愛的女人的嗎?


    將昔日情意隨意踐踏與之蹂躪?


    莫小言卻拍墨夷晶肩膀道:“閣主一定有他自己的打算。”


    墨夷晶道:“哎……”


    隨後,她便扭了個頭,轉了個肩膀,灑脫而行道:“那我自己去找!”


    墨夷晶沉重地壓著擔子,她一定要找到關於葉風停的下落,要不然她這頓晚飯就不用吃了。


    ……


    由於兩天的擔憂,墨夷晶都被整得夜不得寐,兩眼惺忪,黑眼圈取代先前那一對大眼睛成了她臉上此時最大的亮點。


    由於眼睛又大,黑眼圈在眼周外圍就愈加嚴重了。


    墨夷晶雙手空空,一無所獲。


    返迴古刹時,用劍艱難地支撐著兩日來都沒有吃飯的空肚子,咕咕咕的響聲傳遍古刹,通過千步梯的傳音石傳到墨顏耳根前。


    清淨的耳根多了一絲噪音,不由得一絲皺眉。


    墨夷晶迴到佛閣處,第一件時間便是急著找到一個活生生的人,乞求他大發慈悲,施舍一點兒粥食。


    飲飽飯足之後……


    墨夷晶便從延長無垠的幹淨石椅上翻了一個滾兒,鯉魚打挺似的伸了個懶懶的懶腰。


    幾個清脆的小碎步,便抵到了墨顏閣主的門前。


    墨顏這個人,一定知悉葉風停去哪兒了。


    榴花殤就是用來掩飾真相的借口。


    哎……墨夷晶不由地小歎一口氣道。


    生是男人,疑心還真是重,她可是葉風停的好姐妹,難道還會害自己姐妹不成……


    墨顏既然不打算將葉風停的下落告訴給她,那麽便……哎……真的沒有另外的出路和解決辦法了。


    這幾日,為了葉風停的事情,她真的是奔波來,奔波去的。


    難道……墨顏這個人還是不相信她嗎?


    她可是盡心盡力的好麽?


    那麽——


    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墨夷晶倚靠在門前,雖然神情沒有一絲波瀾,心裏卻是掀起了萬丈狂瀾。


    墨顏真的沒有打算信任她……


    既然她不信任她這個賊,那麽她多多少少也要那一些東西迴去,證明她就是個賊!


    偷了一塊玉石之後,墨夷晶這迴是徹底金盆洗手了。


    這塊玉石是墨顏留給她唯一的紀念品,(呸,分明是自己盜來的),今後好好珍藏著。墨夷晶碎碎念道,翻了個白眼,痛恨墨顏不給她改過自新的機會,她決定了為了葉風停以身犯險,然而他卻不讓……


    她試圖想要牽走千步梯腳下的那處馬棚的黑曜,這樣跑路也好快些。


    可是這匹黑馬差點兒搞得她前仰後翻的,一頭栽進旁邊的馬糞堆裏。


    一聲嘶鳴,算是這匹馬兒對自己的道別。


    墨夷晶悵悵地歇了一口氣。


    現實證明她墨夷晶始終擺脫不了別人對自己“飛鷹”的烙印。


    全城都在通緝她墨夷晶,飛鷹隊伍裏人送“黑鷹”,也許……墨顏是不想讓無辜之人也陷進來吧!


    從此一別,江湖上算是很難遇到咯!


    她重重使出力氣,朝千步梯之上拋上一塊隨手從腰際摘下來的玉佩。


    葉風停看了它,應該會記得她吧!


    墨顏,還有那個貼身小廝莫小言也會記得的吧!


    翌日,雞鳴出日。


    挑水小廝一腳踩在了那塊昨晚上墨夷晶親手甩上來的黑魚玉佩。


    上麵有一綹黑羽,亮堂堂的發光。


    墨顏瞥了一眼,漠然無痕,麵龐上毫無神色流露出來(就是莫小言也不理解為何墨顏對墨夷晶的突然出走竟一點兒都不動容),莫小言一路跟隨,見著他將黑魚玉佩撿迴來收放在梳妝奩內。


    一日風清,古刹有人,卻又仿若無人。


    古刹五裏之內的村落,都氤氳著炊煙,嫋嫋升起,稀疏幾個烏雀盤桓在倒塌衰敗的古樹藤,象征著似有若無的生機。


    表麵上看去一望無垠的荒無人煙,卻又凸顯著一星點別具一格的生氣。


    墨顏的生命,不禁與此份意境有幾分重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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