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麽如此待我?”農鐵舒指著黎複,神農劍在漫天沙塵之中熠熠生輝。


    “鐵舒,你什麽都知道了?”黎複突然仰頭大笑,“哈哈哈,是石頭,他解了你的蠱毒吧?我真不該讓你和他走得太近!”


    農鐵舒目光冷峻而深沉,仿佛在追憶那個兩三歲時從父親懷抱中走失的小女孩。


    “鐵舒,不要怪我。你知道嗎,有一種鳥叫布穀鳥,它們總是喜歡把自己的蛋寄在其他鳥的鳥巢裏,讓那些無辜的鳥為它們撫養孩子。


    其實它們的意圖並不隻是如此而已,它們深知一箭雙雕的威力,它們還要它們的孩子滅掉其他鳥的孩子,為了布穀鳥的後代可以越來越強大,越來越繁茂。”


    黎複變成了武叔,聲音裏充滿了古琴的旋律:“我把你放在神農宮,我想讓你帶領神農宮,統領江湖群雄,打下我們的天下……”


    “那不是我們的天下,那是你的天下!你怎麽可以對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做這麽殘忍的事?”


    “不,是我們的天下。”黎複垂下頭,仿佛一把尖刀正在攪動他內心最深處的傷痛。


    “你是黎玉露的女兒,也是我的外孫女,九黎族的後人。”


    “不!”農鐵舒狂亂地揮舞神農劍,劍光和劍影像天羅地網一樣撲向黎複。


    “我不認識誰是黎玉露,更不可能是你的外孫女!我的父親是農青山!”


    “當年農青山與我的女兒黎玉露相愛,我將計就計,讓玉露潛伏在農青山身邊。沒想到她動了真情,違抗我的命令,不再向我匯報任何有關神農宮的消息。後來她生下了你,我向上天祈願,希望你能和我共同複興九黎。”


    “所以你在我兩歲多的時候,把我從我爹那裏偷走,扔到神農宮外?所以你給我身上下了蠱毒,讓我服從你的命令?”


    農鐵舒咬牙切齒,神農劍步步逼近黎複:“我不是你的親人,我是一顆棋子!”


    親人的事實令農鐵舒幾近瘋狂,神農劍義無反顧的刺向黎複的胸膛,黎複沒有躲閃,“哐當”一聲,神農劍遭受了史無前例的堅硬阻擋,農鐵舒虎口發麻,神農劍脫手而出。


    “鐵舒!”紅石從十丈之外飛躍上前,將銅棒對準黎複。


    “石頭!”農鐵舒淚如泉湧,終於有一隻真正屬於親人的手把她從那張令她迷惘的親人網羅中挽救出來。


    “寶通,罷手吧,你看一看,那些被你集合在一起的人現在都想殺了你,下令九黎族停戰,你們的族人或許還能少死幾個!”


    “哈哈哈,石頭,你太不了解九黎族了!隻要有一滴血,他們就會奮戰到底,直到灰飛煙滅。”


    “你真是世間最喪心病狂的人!”


    紅石搖著頭,怎麽也不能將麵前這個窮兇極惡,狂妄跋扈的半獸人與當年微笑著拍拍他的腦袋,安慰他一切都不是大問題的法師聯係在一起。


    “石頭,要想成就一番偉業就必須心狠手辣,這一點你不是比我還清楚嗎?”


    寶通露出了慣有的微笑,但它像是寒光淩冽的利刃。


    “石頭,我一直以為我們站在同一戰線上,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共同的目標,這是天賜的機緣巧合,我們才能有這麽珍貴的緣分。”


    “狗屁緣分!”紅石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石頭,你什麽時候也學的這麽粗魯了?我來替你迴顧一下當年吧,看一看我們是否有緣,或許有些事你隻是一知半解。”


    紅石的心狂跳起來,心跳聲蓋過了連天的戰鼓,如雷的呐喊。


    他總是把自己的過去想象成一片充滿水霧的沼澤,從來不敢靠的太近,看得太細,因為他知道自己會泥足深陷,萬劫不複。


    “別害怕,嗬嗬,”寶通像紅石小時候那樣安慰他,“我也曾經在過去中迷失,但我終究知道了自己是什麽樣的人,要做什麽樣的事。紅石,在你還沒有出生前,我們的緣分就已經注定了。”


    寶通的眼睛穿梭了他的一生,迴到了那個九黎族人狂歡的夜晚。


    “我是在星象異變的那個夜晚出生的,月掩軒轅,星雨如織,九黎族人都認為我是滅軒轅神農的天賜之子,於是所有九黎族人都成了我的父親。


    他們每個人都把自己會的那一點東西教給我,我的身上集合了他們所有九黎人的智慧。他們還找了一個漢人儒士教我漢人的文化,他們知道要打垮一個民族就必須先鑽研這個民族的文化。


    我在這樣一個文化中成長,我一直覺得我與我的族人不盡相同,他們野蠻粗俗,而我更像一個漢人,直到我知道了九黎族的曆史——屈辱的曆史。”


    銅鈴大眼裏閃爍的淚光不堪重負,沿著堅硬的外殼緩緩下行。


    “十八歲,我帶著祖輩的重托支身從西南來到了江南。我什麽都沒有,除了一千多個忠心耿耿的九黎族人。我在有名的寺院到處拜師,假裝虔誠學佛,其實是為了有朝一日自己主持一間寺院,那裏將會是我的立足之處。


    我選定了朱元璋所占領的應天,建立了軒轅寺,等朱元璋打下天下,當上皇帝之後,我主持的軒轅寺自然會迎來美妙的前景。當然,在我眼裏戰局早已定下,誌驕意滿的陳友諒和目光短淺的張士誠怎麽會是深謀遠慮的朱元璋的對手?”


    “有一天,我偶然得知高麗使臣來應天向朱元璋求援出兵討伐女貞,我的計謀應運而生。朱元璋的高麗王妃臨盆在即,這個腹中的胎兒必然有著朱元璋的過人智慧和高麗人的堅韌不拔,他理所當然會成為可以與我風雨同舟的生死之交。”


    紅石握緊拳頭,不知道是憤怒更多一些,還是傷心更多一些。


    他看到那個呱呱墜地的嬰兒,那個欣慰地看著自己孩子的母親,他們怎麽能想到他們的分離已經箭在弦上,一隻魔爪邪惡的掐斷了他們可以共同譜寫的幸福未來。


    “誰是你的生死之交,你禽獸不如,卑劣的行徑令人發指!”


    “不,石頭,別這麽說,你這樣誤會我,隻是因為你不知道朱元璋永遠都不會愛惜??妃和你,他從來沒有把高麗人放在眼裏,如果我沒有讓你娘和你解脫出來,你娘會活得生不如死,而你……


    嗬嗬,作為一個皇子,得不到權利就不能好好活著。朱棣就是最好的證明,最出色卻永無出頭之日。”


    寶通第一次在硝煙之中露出了慈祥的神情,像一個普渡眾生的救世主。


    “住嘴!你黑白顛倒,你想要複仇,想要複興那可笑的基業!你可以自己去做,為什麽要利用我?”


    “漢人有一句話叫四兩撥千斤,要撬動大明這棵枝繁葉茂的大樹,靠蠻力是沒用的。”


    寶通的聲音十分輕快,仿佛這個主意是他最傑出的成就。


    “現在看來,我比漢人還更精通他們的智慧,石頭,你說是不是?如果不是你,燕王怎能站在這城門之下?如果不是想到了你,我怎能走到今天?”


    紅石的背上冒出冷汗,刺眼的陽光令他眩暈,他模模糊糊看到了太子朱標、秦王朱樉、晉王朱h、藍玉、周王朱橚、卜萬……


    “石頭,我們倆聯手,皇位是你的。我沒有把你當姓朱的,你一直都是那個從小我看著長大最疼愛的石頭。我們讓天下百姓真正樂享太平,好嗎?這不一直都是你的心願嗎?”


    “你也配說樂享太平,你想除掉康期仁沒必要殺五百個無辜的人!”


    “康期仁……哦,石頭,你誤會了,那隻是一個儀式,是我向大明發起挑戰的儀式,僅由我和不周兩個人完成,哈哈哈!


    這個儀式加深了我的信心,我和八個風巫可以殺三萬,三十萬,有多少殺多少,再加上神農宮,白蓮教,林賢會帶來日本人,還有那些被朱元璋傷過心的人,對付大明又有何難?”


    “你想的太好了,你的風巫在哪,林賢在哪?神農宮、白蓮教沒有一個人會聽你的號令,還有那些誤入歧途的人全都醒悟了!”


    農鐵舒靠近紅石,對寶通怒目而視。


    “鐵舒,石頭,別這樣,我們才是一家人!我們血脈相連,我們有天賜的緣分,我們應該攜手共進!”


    “寶通,這個世界上隻有你孤軍奮戰,連你的風巫都背叛了你,涼正在拆除你裝的炸藥,你十惡不赦的詭計全都會化為泡影!”


    寶通忽然沉默,麵具之下發出沙沙的響聲,他的怒氣像要破殼而出,對於風巫的背叛,他懷著莫大的悲痛和至死都不能想通的困惑。


    一朵黃綠色的梧桐花無聲無息從他麵前飄落,他抬頭望向鬱鬱蔥蔥的綠葉,在那最明亮的枝頭,他又看到了希望。他的怒氣很快平息下來,並且還增添了一絲欣喜。


    “石頭,我的風巫不會都背叛我,我相信有一個一定會選擇正確的路。”


    紅石看了農鐵舒一眼,農鐵舒也惶惑的朝他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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