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信沒有聽到母親的話,和金黃的油菜花彼此凝望,忘了其他的存在。


    “信兒,你聽見沒有啊,來吃飯,別餓著!”張母輕輕在張信背上拍了拍。


    “娘!”張信猛然晃動了一下,幾乎失去平衡,“哦!我,不餓,您先吃吧。”


    張信急切迴到隻有他和油菜花的世界中。


    張母靜靜在張信身旁站了一會兒。


    “吃飯!飯怎麽能不吃?”她像張信小時候犯了錯誤一樣嚴厲,二十多年未曾使用的口吻聽起來有些生疏。


    “娘?”張信不敢生氣,母親為他操持擔心一輩子,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他還想和油菜花對望,他的腿卻聽了母親的話,站起身來,走到飯桌旁。


    “兒,飯總是要吃的,有事吃完飯再想,什麽都不如身體重要。”


    張信端起碗,塞了一口飯進嘴裏,嚼了半天無法下咽。


    張母趕緊給他舀了半碗湯。


    “信兒,公事不順心?和娘說說!娘雖是個婦人,不一定能幫上忙,但娘可以聽你訴苦,煩心事說出來就舒服了。”


    張母並非隻是個普通農婦,她出身書香門第,自小學習四書五經,琴棋書畫。嫁給張信父親之後,憑借聰慧過人和博學多才,偶爾也能為張信父親出謀劃策。


    “娘。”張信拉著母親的手,他無意母親為他分擔,不過又擔心母親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會產生更多擔憂。


    “娘,兒想問您一件事。燕王待父親好不好?”


    張信父親張興生前是永寧衛指揮僉事,在燕王麾下任職。張興戰死沙場時,張信年齡尚小。


    一直以來,張信從母親口中得知父親的英勇和不屈,並且以父親為榜樣,但是從未聽母親提起過父親效力的燕王。


    “燕王?”


    張信接任北平都指揮使後,張母產生過擔憂。朝廷和北平劍拔弩張,在這個時候張信到北平就任,無異於虎口拔牙。


    不過她相信自己的兒子,就像相信自己的丈夫一樣,他們會做出正確的判斷,忠於心,利於民的判斷。


    “你爹說他是個賢明的主子,有膽有識,雄才大略。”張母實言相告。


    “他帶領的軍隊紀律嚴明,從不燒殺劫掠,不為非作歹。他作戰講究戰術,從不白白犧牲軍士的性命。他還是個明察秋毫,洞若觀火的人。”


    想起往事,張母瞬時有了一種獨特的神采。


    “當年你爹才能出眾,得到升遷,但卻遭到了指揮使的嫉妒。他千方百計找你爹的茬。燕王巡營的時候,他誣陷你爹丟了兩把火銃。燕王並沒有相信指揮使的話,他親自調查後發現是指揮使命人把火銃藏了起來。燕王處罰了那個指揮使,還了你爹清白。”


    “哦,原來燕王是這麽好的一個將領。”張信的眉頭擰了起來,燕王越好,他越難做出抉擇。


    “娘,朝廷說燕王密謀造反,令我和其他兩個官員進燕王府抓捕燕王。您看我該怎麽做?”張信心焦如焚。


    “兒,皇上比燕王如何?”張母拍拍張信的手背,讓他鎮定下來。


    “論治國,皇上實行仁政,是個好皇帝。論作戰,皇上年紀尚輕,毫無實戰經驗。況且現在他身邊的竟是文臣,隻會紙上談兵,武將卻任用李景隆這等無謀又狂妄之徒。他們根本不是燕王的對手。”


    “兒啊,既然如此,你就該追隨燕王。燕王文韜武略,知人善任。最重要的是他於你父親有恩,而且娘相信他將來也會是一個明君。”


    “可是……我是朝廷派到北平的官……我不能……”


    “娘知道你忠肝義膽,追隨你自己的心吧,不要做後悔的事!”


    “嗯……娘,就算我願意追隨燕王,燕王肯定以為我是個朝廷派去對付他的奸細,他怎麽可能相信我?”


    “兒,如果你決定下來跟隨燕王,就必須去探個究竟。隻要誠心實意,娘相信燕王會相信你的投誠。畢竟你爹也曾經忠心於他,子承父業,燕王應該會對你另眼相看。”


    “娘,我……”張信撓了撓頭,“再想想吧。”


    “信兒,不必著急,三思後行!”


    “嗯,我知道了。”


    北平都司大門緊閉,一隻蒼蠅也飛不出來。它好像想把什麽秘密關在裏麵,一個北平全城都不知道的秘密。


    張信走進都司,他仍舊沒有做出決定。


    母親的話給了他很大的啟示,不過他還沒有一種壓倒性的想法說服自己忠於朝廷或是投誠燕王。


    都指揮使、兩個都指揮同知和另外三個都指揮僉事按照慣例,按照品級次序坐在一個長方形的桌子旁。


    張信看到了幾張不常出現在集議房中的麵孔。他們是經曆司經曆和都事,斷事司斷事和副斷事,司獄司司獄。


    朝廷規定,地方若有重大軍務時,必須由經曆司、斷事司和司獄司三司合議,再呈報朝廷。


    但是在削藩這個關頭上,件件事情都是重大軍務,於是都指揮使自作主張免除了三司合議。


    通常,決定隻由幾個核心領導人商議後即便做出,除了是特重大軍務。


    張信知道今日的特重大軍務是什麽。在接到伺機逮捕朱棣的任務後,每個人都在等著這一天。


    “你遲了,張僉事!”都指揮使謝貴麵色凝重,其實他的嚴肅更多來自於今日議事的主題。


    “抱歉,抱歉,屬下知錯!”張信向謝貴賠罪,並且向其餘等待他的眾人一一拱手致歉。


    “趕緊入坐,集議正式開始!”謝貴的眼睛像刀一樣掃視著眾人,警告他們必須拿出十二分精力來。


    “朝廷已經下了逮捕燕王的聖旨,現在我們來討論一下具體實施的方法和時間。從現在開始各位都不能離開都司,以免走漏消息!”


    “吳高,你說一下你的想法吧,你打算怎麽逮捕燕王?”謝貴最先詢問身旁的同知,看起來他很信任吳高。


    吳高清了清喉嚨,神情莊嚴肅穆,深邃的眼睛仿佛看見自己率領大軍撲向孤立無援的燕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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