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女人走了以後,慶壽寺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石頭繼續忙於應付過往江湖俠客,盡管沒有交到知心的朋友,但是他在武學上的見聞卻日益廣博。


    道衍更加頻繁的通過密道進入燕王府的密室,與燕王討論未來幾年時局可能出現的變化,以便提早做好準備。


    月朗星稀,夏蟲歡鳴,夜晚是夏季所有生靈最歡欣鼓舞的時刻。


    在結束了白日的炙烤後,微風比山澗的溪水還要清涼,它柔情蜜意的安慰著筋疲力盡的花草和昆蟲。


    疲憊很快就一掃而空,花草與風一起舞蹈,昆蟲與風一起奏鳴。萬物都振奮起來,盡情享受著苦難後的甘甜。


    石頭和道衍坐在園子裏仰望夜空,談天說地。


    道衍沉醉在詩詞和卜卦中,石頭的話題主要是變戲法和剛見識的功夫。


    他們也不在意牛頭不對馬嘴,清風拂麵的愉悅融化了所有不快。


    石頭毫不忌諱的把雙腳架在石桌上,四仰八叉的倒在竹椅裏。


    道衍坐在石頭對麵,雙肘撐著桌麵品茶,絲毫不介意麵前就是石頭的臭腳丫。


    “大師,你知不知道有一種武功練起來像章魚一樣……”石頭的目光從柔和的月亮移到道衍的臉上,一小撮強光在他眼前晃動了一下。


    “擔心!”石頭一躍而起,擋在了道衍和那一小撮強光之間。


    強光繞過石頭,朝道衍撲去。石頭轉身,踢出一腿。


    一個黑色的巨大物體隨著強光一起閃避。


    “誰?”道衍大吼一聲。


    掌控強光的是一個著黑色衣服的人,光從一把短小的尖刀發出。


    黑衣人沒有理會,繼續攻擊道衍。石頭拿起桌上的茶杯擲了出去。


    “哐當”一聲,茶杯正中短刀的刀柄。


    黑衣人的虎口一麻,手一鬆,眼見短刀就要落在地上,他抬起右腳,靈活地用腳麵接住了短刀。


    短刀在空中畫了一個弧線,又迴到了黑衣人的手中。


    “繡春刀!”石頭心中驚唿。


    繡春刀由錦衣衛專用,難道此人是皇上派來的?皇上為什麽要殺道衍?難道他知道了道衍和燕王的關係?


    不管如何,朱元璋對朱棣的猜忌於石頭來說是件好事。皇室家族越不安寧,他越高興。如果他們自相殘殺,分崩離析,他就不用日日心係複仇,而不能安臥了。


    就是這一霎那的出神,黑衣人的繡春刀已經來到道衍的胸前。


    無論石頭此刻做什麽都改變不了道衍被刀刺中的命運,更何況他的銅棒不在身邊。


    “大師!”石頭大喝一聲,衝上前去。


    道衍一動不動,眼中露出從未有過的絕望。


    繡春刀不偏不倚紮進他的心髒。


    石頭踢出一腳,正中黑衣人的腿關節。黑衣人抽出繡春刀,向後一躍。


    道衍的胸口鮮血噴湧而出。


    黑衣人沒有放過道衍,又向他的頭部進攻,似乎決意取道衍首級。


    石頭心焦似火,估計自己在沒有武器的情況下,不是黑衣人的對手。而且道衍重傷,如果及時施救,或許尚有一息生還的機會。


    黑衣人無暇理會石頭,隻是避開他的進攻,卻並不主動出擊,而一心一意死盯著道衍。


    “大師!”石頭邊與黑衣人周旋邊喊道。道衍沒有迴答。


    “不好,大師是不是死了?”石頭的腳步開始慌亂起來。


    黑衣人看準破綻,飛起一腳,正中石頭的胯骨。石頭一頭朝地上栽去。


    黑衣人的連環奪命刀終於又找到了他的獵物。


    道衍躺在地上紋絲不動,鮮血像溪水一樣澆灌草地,它的主人生死未卜。


    繡春刀急迫地向道衍的脖子猛撲,就在它快要得償所願的時候,又一道強光劃過黑暗。


    五根爪子緊緊的鉗住繡春刀,繡春刀的主人又一次脫刀。


    兩個俱盧族護衛衝上前去。


    黑衣人忌憚飛撾的威力,撿起地上的繡春刀落荒而逃。


    “快!把大師抬到屋裏!”石頭聲音發顫,全身發麻,唿吸急促。


    他俯下身後,發現道衍還有微弱的心跳,稍微鬆了一口氣。


    俱盧族護衛扔下飛撾,七手八腳抬起道衍進了屋。


    石頭趕緊找來止血藥和消毒藥敷在道衍的傷口上,並且包紮好傷口。


    幸好繡春刀沒有塗抹毒藥,道衍的脈象已經漸漸穩定下來。


    石頭心中疑惑,道衍的傷口正是心髒的位置,繡春刀幾乎貫穿他的身體,他怎麽還能幸免於難?


    這一切隻有等到道衍蘇醒過來才能夠得到答案。


    七八個時辰後,道衍終於醒了。


    他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這是哪裏?快,把我送到我的禪室!”


    “這裏是客堂,昨夜你被黑衣人襲擊之後,我和俱……你兩個徒兒把你抬到了就近的客堂。”


    “現在立即把我送到禪室去!”道衍語氣急促。


    “怎麽了,大師?”


    “少囉嗦,待會我和你解釋。”


    “那我去叫你的徒兒……”


    “不要,誰都別叫,你背上我,快走,別被人發現了!”道衍神色慌張。


    石頭不敢再多問,背起道衍,來到了方丈室。


    “把這幾塊磚塊掀開。”道衍指著靠牆角的地麵。石頭蹲下身去,地麵很平整,完全看不出磚塊曾經被移動的痕跡。


    “桌上有刀。”石頭用刀撬開了一塊磚塊後,其他磚塊就像積木一樣,可以被輕巧的移開。


    很快,一個僅能容納一人通過的洞口出現在他的麵前。


    道衍慢慢的坐起身來。


    “大師,我背你。”石頭起身攙扶道衍。


    “你背著我怎麽下去?我自己來吧。”道衍皺著眉頭,緊閉雙唇,就像嘴裏含了一塊黃連。


    洞下麵有一個梯子,他慢慢地挪到梯子上,下到密室。石頭跟著道衍身後,爬下梯子。


    他還沒來得及看清這個一直在慶壽寺內,可他卻不曾涉足的地方,道衍就說道:“你先上去處理一些事。”


    “什麽事?”


    “第一,發出訃告。”


    “誰的訃告?”


    “當然是我。”


    “為什麽?”


    “先別問,就說我遇刺身亡。”


    “嗯。”


    “第二,讓監院暫代住持管理寺院。”


    “他一定很高興。”


    “少廢話!”


    “嗯。還有什麽要交代的?我上去了。”


    “還有你別多說話,就怕你說漏了嘴。”


    “知道啦!對了,你那兩個徒弟要不要告訴他們實情。”


    “不要,誰都不要告訴。”


    “哦,他們知道你死了肯定很難過,你這條命可是他們救的。”


    “行了,趕緊去辦吧!”


    石頭按照道衍的吩咐,不敢有所遺漏,也不敢畫蛇添足,一一辦好所有的事。


    寺內的僧眾聽說住持遭遇不幸驚詫多於悲痛,議論多於奔忙。


    監院果真如石頭所料,暗自高興,竊竊詡詡。


    兩個俱盧族護衛失聲痛哭,既為哀悼相處了幾個月的住持,也為他們的庇護又沒了著落。


    石頭很想告訴他們真相,終究還是克製住了。


    石頭宣稱自己要暫別慶壽寺,偷偷潛入了密室。


    密室比方丈室至少大了三倍。屋子四角點著通明的油燈。中央放了一張桌子,兩張椅子。桌子上一套精美的青花瓷茶具可以看出這裏偶爾有人光顧,或者是唇槍舌劍,或者是促膝長談。


    “大師,我給你換藥。”


    道衍臉色蒼白,伏倒在桌子上。


    “你的傷口很深,這繡春刀真是厲害。不過你更厲害,嗬嗬!”


    “臭小子,我都這樣了,你還在笑我。”道衍苦笑一聲。


    “我哪有笑你?你知道你傷在哪嗎?心髒!又是中了繡春刀,一般人當場就會斃命。”


    “嘿嘿!”道衍狡黠的笑容浮現在憔悴的臉上。


    “我是故意讓那個黑衣人往這裏刺的。”道衍指了指自己的傷口。


    “什麽?”石頭吃驚的差點把藥瓶打翻,“為什麽?你找死嗎?”


    “別激動,我要找死,我現在還能活嗎?”道衍白了石頭一眼。


    “快說,別兜圈子了。你知道我當時看到血從你的心髒流出來,差點昏過去。我想你肯定是沒命了。”


    “對我這麽好啊?那我就告訴你這個秘密,不枉你對我這麽好。世上就你一個人知道,除了我。”


    “我這裏不是心。”道衍指著被繃帶裹了一層又一層的傷口。


    石頭目瞪口呆:“你沒有心?”


    “人怎麽可能沒有心呢?我的心在這兒。”道衍指著傷口向右一寸的位置。


    石頭想起了他心心念念的位移功:“位移功?”


    “聰明,正是位移功!”


    “哦,你原來告訴我位移功可以修煉髒器,我還在想髒器要如何修煉,原來是移動髒器的位置。太神奇了!”


    “三茅真君認為人體五髒六腑的位置有礙於氣息的運行和周天的循環。如果想要真正的打通丹道周天,就要將自然之氣與循環在人體十二經絡和奇經八脈中的元真氣,也就是先天之氣融為一體。”


    “並在打通經絡周天時,略微移動五髒六腑一寸左右,這樣丹道周天才能通。所以我的五髒六腑的位置都與常人不同。我的心髒比常人靠右了一寸。現在你明白怎麽迴事了吧。”


    “哦……”石頭緩緩地點頭,他在想如果自己五髒六腑的位置都變了,他可以去做什麽原來不敢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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