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青山、林賢一死,得不到神農鞭的農青雲已成廢子一枚。如果他不死,武叔如何將神農宮收為己用?


    農鐵舒望了涼一眼。


    前夜涼的舉止怪異,他會不會是武叔派到她身邊來監視她的?


    表麵上,涼假惺惺地對她出手相助,要幫她救出農青雲,實際上他要阻止自己救出農青雲?


    農青雲會不會是涼殺的?他假扮提牢主事到牢房裏逼農青雲服下毒藥?


    農鐵舒的脊背爬上兩道寒氣,第一次對無所不能的武叔產生了恐懼。


    武叔的神通廣大此時在她看來和陰險毒辣沒有什麽區別。


    她如臨深淵,深知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農鐵舒和涼各懷心事,躡影追風來到了刑部監。


    “我們到後門等著,等一下會有運屍工進去運屍體。我們截住運屍工,假扮成他們拿迴屍體。”


    涼緊盯著進入牢房後門的小徑,冰冷的臉上又有了一絲激情。


    他急切的希望幫助農鐵舒拿迴農青雲的屍體。


    這也算是對死者的一種告慰。


    涼出生在西南邊陲的一個鄉野之地,父母早亡,他與哥哥相依為命。


    他十歲那年,山上出現了一隻老虎。


    老虎每隔一兩天就要光顧村子,叼走一兩個人作為給自己的犒賞。


    三年下來,村裏的人所剩無幾。


    涼和他的哥哥決定上山去捕殺老虎。


    老虎看見兩個送上門的獵物,逗著他們玩了一會兒,期間慷慨地讓他們生出了點製服它的希望,最後又無情的撲滅希望,毫不客氣的吃掉了涼的哥哥。


    因為涼的哥哥撲在涼的身上護住了涼。


    當老虎靠近涼的時候,它沒有張開大嘴,蠢笨的蠕動著鼻子,往涼的身上噴出細雨般的噴嚏。


    恍惚之中,涼以為自己又和哥哥在一起了,一夜之後他才發現,和他在一起的是吃了他哥哥的老虎。


    恐慌、不安、無奈、絕望,什麽壞的情緒他都產生過,唯獨沒有想過死。


    老虎給他留了命,他就不能把命斷送在自己手裏。


    就這樣,涼和老虎在山上待了三年。老虎吃人,涼吃蟲子。


    涼默默地觀察著老虎的習性,尤其是它捕捉獵物時的動作。


    涼希望自己終究有一天能把老虎殺死,為哥哥報仇,解救絕望的村民。


    這個機會終於在武叔出現的時候到來了。武叔武藝超凡,在他與老虎的廝殺中,涼看出即使他不出手,或許老虎也會成為他的囊中物。


    但是,涼不能失去這樣一個等了三年的機會。他從斜旁裏陡然竄出,騎在老虎身上,手持樹枝戳向老虎的眼睛。


    老虎痛得震天大吼,使勁搖晃腦袋和身子,想要把涼從身上甩下來。


    涼就像膏藥一樣穩穩當當貼在老虎身上,這是他下了三年苦功所得的成就。


    老虎瞎了眼後,戰鬥力大大減弱。


    涼又在它的腦袋上、脖子上刺了十幾個眼。老虎的腦漿和鮮血四處飛濺,像漏氣的袋子一樣軟趴趴的倒在地上,涼笑了。


    殺掉老虎後,武叔帶著涼下山。涼願意跟著武叔四海為家,武叔像欣賞一把名劍一樣欣賞這個少年。


    他知道涼以後必是可用之才,涼騎在老虎頭上時堅毅果決的眼神和排山倒海的憤怒就是他最大的武器。


    武叔問涼,老虎為什麽不吃他?涼迴答說,他不知道。


    他沒有把自己心存的懷疑告訴武叔——他的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味。


    也正是因為有此懷疑,他特別害怕與人接觸,總是獨來獨往。


    喜歡上農鐵舒對涼來說是個巨大的災難。


    他要在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和放棄喜歡農鐵舒之間做出一個選擇。


    當然,他還有一個選擇就是默默地喜歡農鐵舒。


    一輛馬車晃晃悠悠的朝刑部監駛來。小徑上的碎石奮不顧身的擋在它麵前,發出憤怒的嘶吼。


    “就是他們,上!”涼和農鐵舒從草叢裏一躍而出,三下兩下打暈了尚不知道發生何事的車夫和運屍工,並且把他們拖入了草叢。


    涼麻利地脫下他們的衣服,給自己和農鐵舒換上,並搜出他們身上的專用牌。


    偽裝的車夫和運屍工駛著馬車來到牢房門口。


    守門的獄吏看了涼遞上的專用牌並沒有多加詢問便讓他們進入牢房。


    這是一個四周封閉的牢獄,沒有窗戶通風,裏麵的空氣汙濁不堪。


    若是犯人在牢房中被賜死或者自殺,尤其是在悶熱的夏季,屍體很快就會發出惡臭,牢房中的氣味更加令人作嘔。


    獄吏巴不得囚犯的屍體趕緊被運走,所以從不盤問運屍工,也從不檢查運屍車。


    涼和農鐵舒進到牢房的最裏端,涼推開一扇牢門,他擔心農鐵舒看見農青雲禁不住失聲痛哭,對農鐵舒小聲嘀咕了一句:“別出聲,到外麵再說。”


    農鐵舒顫顫巍巍跨入牢房,她努力維持的平靜已經出現了一條裂縫,她積極構建的幻想正在逐漸模糊。


    農鐵舒低頭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農青雲。


    農青雲麵朝牆壁,背對著她,僵硬冰冷的身體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農鐵舒不敢再靠近,絕望一點點滋生。


    涼一個箭步衝到農青雲身旁,攔腰扛起農青雲,對農鐵舒小聲說道:“走!”


    農鐵舒茫然地跟在涼身後走出牢房。


    她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腐臭從她的鼻孔裏偷偷潛入,在她麻木的肢體裏大行其道。


    走到門口,涼朝守門獄吏哈腰點了點頭。


    獄吏捂著鼻子,揮揮手,示意他趕緊走。


    離開三丈之外,涼鬆了一口氣,把扛在肩上的農青雲小心翼翼地放入車中。


    當他迴過頭來的時候,農鐵舒已經不見人影。


    涼頭皮發麻,熱血灌頂,拔出劍朝牢獄門口奔去。


    農鐵舒手持利劍站在牢獄門口,兩眼殺氣騰騰。


    鮮血順著她的劍刃往下淌,匯集在劍尖形成一條血柱,在兩個獄吏的臉上四散開花。


    涼的身形一晃,來到獄吏身邊,彎下腰,左手一個,右手一個,抱起他們:“上車!”


    他堅決的口吻不容置疑。


    農鐵舒餘怒未消,揮劍劃破黑夜。


    寒風驚得改變了方向,寂靜伺機悄悄溜走。


    “快走,天要亮了!”涼把兩具屍體放在馬車上。


    “不要把這兩個畜生和我爹放在一起!”農鐵舒低吼。


    “如果你不想神農宮出事就得聽我的!”涼把農鐵舒推上馬。


    趕出五裏路,不見有追兵,涼才停下車來。


    一路上農鐵舒低著頭,出奇得安靜。


    涼擔心農鐵舒和自己翻臉,心慌意亂,結結巴巴的說:“我,我……”


    “我錯了。”農鐵舒突然說道,仍然低著頭。


    涼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是農鐵舒在說反話,急得雙手直挫:“我,我錯了,我不該兇你。我……”


    “你沒錯,是我太衝動,差點誤了事。”農鐵舒突如其來的轉變讓涼又驚又喜。


    “鐵舒,我……”農鐵舒搶過涼的話:“我們去把那兩個獄吏埋了。朝廷如果找不到他們,不一定知道他們已經死了。”


    涼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你在馬上呆著,我去!”


    涼拖著兩具屍體走向路邊的草叢,不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曙光露出笑臉,將大地賦予了生機。


    農鐵舒全身一哆嗦,她想起了車廂裏的父親。


    她下了馬,緩緩走到車廂尾。


    自從見到農青雲,她還沒有好好地看一看他的臉,和他說一說話。


    農鐵舒清了清喉嚨,就像以前來到父親的房門前,要和他承認錯誤一樣,隻是這次她的心跳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快。


    農鐵舒掀開滿是血汙和泥汙的布簾,她看到了農青雲黑色的布鞋。


    兩行眼淚奔湧而出,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趕緊用袖子抹掉眼淚。


    農鐵舒的視線順著農青雲的腳慢慢往上移,父親的胸脯和肚子一上一下,好像正隨著勻稱的唿吸而緩慢起伏。


    農鐵舒渾身打顫,她跳上車廂,撲到農青雲的身旁:“爹!”


    農鐵舒捧起農青雲的臉頰,臉頰上的餘熱令農鐵舒癲狂。父親真的沒有死!


    農鐵舒又把顫巍巍的手放到農青雲的鼻孔前。她感覺到了微微的氣流還沒來得及碰觸到她的手指就戛然而止。


    “爹!”農鐵舒興奮地大叫。


    她猛然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行為,在第二聲震天的“爹”脫口而出之前把它咽了迴去。


    農鐵舒壓低聲音,狂喜的情緒有增無減:“爹!爹!爹!”


    她輕輕撫摸著農青雲的胸脯,趴下傾聽,微弱的心跳聲證實了她的判斷。


    “涼,涼,快來看呐,我爹還活著!”農鐵舒跳下馬車,四下張望,尋找涼的身影。


    涼還沒有迴來,陽光、草叢、山坡、淺灘全都寂靜無聲的分享著她的喜悅,不過失望還是爬上了農鐵舒的臉龐。


    “我叫他幹嘛?”農鐵舒責怪自己,轉身又上了車廂。


    “爹,你醒醒。”農青雲睡得很沉,紋絲不動。


    農鐵舒的唿喚於他或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聲音。


    農鐵舒不知道該怎麽給農青雲解毒,她掏出一粒百草丹先給農青雲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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