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聽到熟悉的聲音,農鐵舒欣慰不已,“你怎麽在這兒?”


    “救你。”


    “我好好的,要你救什麽?”


    “你現在好好的,等下就不好了。”


    “你怎麽知道?”


    “你在這難道是來欣賞牢房的嗎?當然是要闖進去了。”


    “闖進去救出我爹,那就太好了,怎麽不好了?”


    “別說救出你爹了,你連這大門都進不去。”


    “喂,我說你平時不愛說話,今天話怎麽這麽多?你怎麽知道我就進不去了?”


    “你剛才不是試了嗎?那些守衛紋絲不動。”


    “我……有辦法。”


    “什麽辦法對他們都沒用。”


    “你……”欣喜悄悄溜走,怒氣趁虛而入。


    失敗對於農鐵舒來說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希望。


    “你知道他們是誰嗎?錦衣衛!你覺得你用平時對付那些下三濫角色的方法能引開他們嗎?”


    “閉嘴!”農鐵舒沒有心情再和涼鬥嘴,說自己對付的可都不是些下三濫的角色。


    她想掄起手臂打涼。但是她一琢磨,涼看起來好像有辦法似的。


    “你有辦法就說,沒辦法就少說風涼話。”


    “哎!”涼搖搖頭。


    “你這是什麽意思?”農鐵舒拚命壓抑住心中的怒火。


    “你抬頭看看那匾上寫的是什麽?”


    “詔獄!我一來就看見了。”


    “你確定你爹關在這裏嗎?”


    “要不他關在哪?所有犯人不都關在這裏嗎?”


    “這裏是京城。牢房有好幾個。刑部監、都察院監、詔獄還有軍事監。胡惟庸案屬於重案,很多人都進了詔獄。但是身分不夠格的進不了,隻有朝廷重臣才會被關在這裏。你爹雖說在江湖上地位很高,但是他不是朝廷的官員,應該不會關在這裏。”


    涼的見識刷新了農鐵舒對他的認識。


    “涼,你怎麽知道這些的?”


    “這你就不用管了。”


    “那說說你有什麽辦法救我爹吧。”


    “要救你爹就先要搞清楚,他被關在哪個牢獄。”


    農鐵舒死死盯著涼,涼不敢與她對視,把眼光放到了詔獄門口。


    “各個牢獄都是由刑部提牢廳管轄。每日,提牢廳的提牢主事都要到各個牢房對囚犯進行點名。”涼頓了頓。


    農鐵舒覺得涼是故意在賣關子,不耐煩地說:“然後呢?”


    “然後我就可以假扮成這個提牢主事到各個牢房去,這樣就能找出你爹關在哪個牢房了。”


    “那你趕緊去啊!”農鐵舒的口吻就好像涼有義務幫她赴湯蹈火。


    涼還真的就那麽做。


    “你到客棧等我。”涼絲毫不在意農鐵舒的態度。


    “你知道我在哪個客棧住?”


    “嗬嗬,你的事我都知道。”


    話音未落,涼便消失在茫茫黑幕中。


    農鐵舒和涼其實並不熟悉,沒說過什麽話,隻是她到京城找武叔時,見過幾次而已。


    涼總是一聲不吭地像個雕塑一樣站在屋裏,農鐵舒對他的印象很不好。


    他冷冰冰的麵孔看起來似乎和任何人都有仇。


    兩人較親密的接觸是農鐵舒被胡惟庸的護衛追殺那次。


    農鐵舒不知道涼為什麽會出現在樹林裏,那次的涼還是很冷漠,但她也出乎意料地看到了涼的羞澀。


    這一次涼完全不同了,話多了,目光也柔和了,他好像是真心實意要幫自己。


    農鐵舒不知道該不該信任涼,但以目前的局麵,她也別無他法。


    禦花園的假山隱藏了許多秘密,尤其是在夜幕下,它既能成全男歡女愛,也能掩護陰謀詭計。


    一張雖已逝去了少女容顏,但仍不失雍容華貴的臉在皎潔的月光下投射出長長的陰影。


    “漢帝,有何吩咐?”一個光頭低聲說道。


    “妙海,你立即到刑部監除掉農青雲!我已經買通獄吏。你假傳聖旨,把這個放入酒中,讓農青雲喝下去。”漢帝遞給妙海一包毒藥。


    “是,漢帝!”


    妙海離去,漢帝弓身坐下,獨自欣賞靜謐的夜空。


    她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唿吸自由的空氣,梳理行為軌跡,任想象馳騁。


    她對農青雲很熟悉,農青雲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


    他追逐名利但又表現出淡泊明誌的樣子。


    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但又假裝成謙謙君子。


    這樣一個高傲自負,野心勃勃的人怎麽能夠掌控在自己手裏?


    天賜良機,農青雲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她踢開絆腳石的機會到來了。


    神農宮將是她的囊中之物。


    她等待了很久,也忍耐了很久。一日一夜,一月一年已經不能用時間來計算。


    她好像躲在冰封的世界裏,默默地聚沙成塔,積羽沉舟。


    她在等待綻放的時刻,迸發出所有的光和熱,不為了自己的美麗,隻為她的哥哥。


    寒風吹起她黑白相間的鬢角,她攏了攏自己的秀發,站起身來朝瑤月宮緩緩走去。


    農鐵舒在客棧中焦急地等待了一天一夜。


    涼的話很有道理,救農青雲不像她在江湖中遇到的那些事,用些三腳貓的功夫就可以解決。


    農青雲是參與謀反案的要犯,她必須有步驟,有計劃地實行營救方案,可是她卻從來沒想過這些。


    她貿然地跟著錦衣衛進京,徒勞地懇求恕妃,魯莽地衝到詔獄,直到發現救不了農青雲才束手無策地站在黑夜之中發呆。


    涼真的可以幫自己救出農青雲嗎?涼怎麽總會在自己遇到危難的時候突然出現?武叔知道嗎?武叔不可能會救農青雲,那麽涼是不是違抗了武叔的命令,私自行動?


    農鐵舒忐忑不安,各種各樣的疑問就像驚濤駭浪一樣折騰得她精疲力盡。


    “篤篤篤!”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農鐵舒開了門。


    涼滿臉倦容站在門口,目光無神,四肢無力,顯然從分別到現在都未合過眼。


    “看到我爹了嗎?”農鐵舒顧不上涼的疲憊不堪。


    涼麻木地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


    農鐵舒心中慌亂,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我爹……怎麽樣了?”農鐵舒的心提在嗓子眼。


    涼搖了搖頭,低垂雙目,不敢與農鐵舒的目光相遇。


    “他,他……怎麽了?”農鐵舒覺得舌頭脫離了她的駕馭。


    “死了。”快刀斬亂麻,涼給出一個在農鐵舒的預料之外,也是她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涼用慣常的冰冷語調來掩蓋內心的沮喪。


    前夜,他剝掉了這件外衣,對農鐵舒敞開了自己的心扉。


    涼要在農鐵舒最困難的時候幫助她,隻有他一個人幫助她。那麽上天待他不薄的話,他也將一個人擁有農鐵舒全部的感激。


    涼萬萬沒想到當他假扮提牢主事最終在刑部監最靠裏的一間牢房看到農青雲時,還沒來得及欣喜,他就發現農青雲已經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


    迴來的路上,涼反複猜測農鐵舒會不會恨他,因為是他帶給了農鐵舒這個噩耗。


    “死了?怎麽?這,我……”一陣眩暈襲上農鐵舒昏昏沉沉的腦袋,她一手支撐在桌麵上,另一手捂著頭。


    她的眼前浮現出了父親的臉,活生生的臉。


    這張臉不會笑了嗎?不會對她說話了嗎?怎麽就死了呢?她正要想方設法把父親救出來,怎麽就沒有機會了呢?


    震驚和失落輪番作戰,打得農鐵舒落花流水。


    最後她竟然生出了一種妄想,拒絕承認父親的死。


    “我要去看看我爹。”農鐵舒的口氣平靜的讓人害怕。


    涼始終耷拉著腦袋,看著在乎的人受折磨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很清楚自己的冷酷掩護不了慌亂。


    “嗯,我帶你去。”涼小心翼翼地說道。


    “別怕,我沒事。說說你見到我爹的情形。”


    “我扮成提牢主事,在刑部監最靠裏的一間牢房裏看到你爹,沒想到他剛服下……毒藥……斷了氣。”


    “服毒?他為什麽要服毒?”農鐵舒的幻想得到了一點支撐,他的父親不可能服毒自殺。


    農青雲是用毒和解毒的高手,他曾經說過,如果有一天他被迫自盡,他絕不會用服毒這種方法,那是對自己畢生所學的不敬。


    就算他是被逼服下毒藥,他也有辦法自行解毒或者至少延緩毒性。


    “我聽刑部監的獄吏說,是聖旨賜死。”


    “這麽快?我爹才剛抓進去,不用審嗎?”


    “本來我也以為要審,按理說,應該是刑部先審,大理寺複核,重案還得經三司會審。”


    “這是怎麽迴事?”農鐵舒知道一定有人做了手腳。


    農青雲才剛剛被押入大牢兩天就被賜死,這不尋常。


    大明的子民人人都知道朱元璋修訂了嚴厲的大明律,製定了嚴苛的司法程序。


    朱元璋登基後,詔告天下:大明的天子、臣子人人都必須守法,有冤可以上告,地方告不了,到中央告。


    皇宮的門口還設有登聞鼓,有冤民告狀,皇帝會親自審理。這樣一個皇帝怎麽可能如此草率賜死一個才關押了兩天,還沒有被審問的犯人呢?


    農鐵舒立馬懷疑到了武叔。


    武叔神通廣大,殺死一個人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最重要的是他有理由殺死農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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