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平正已經進京了,他又能在吳家發現什麽呢?為什麽他總覺得他的答案就在鐵門後麵?他不知道為什麽,一切都來自於那奇妙的感覺。他就是覺得海大叔的瘋病,五個病人匪夷所思的情況和吳家有莫大的關係。無論如何,他必須站在門裏而不是門外。


    晚上,石頭讓青敏拿來一套女裝和一些胭脂水粉。青敏置若罔聞。下午爭吵的陰影還沒有完全消失,石頭怪異的舉動讓她不自覺的啟動自我保護的按鈕。


    “小敏,你怎麽了嘛?還在生氣嗎?”


    青敏沒有迴話。


    “我要和你解釋,你又不聽。我得到吳家去探一探,那吳平正有問題。”


    “他都到應天去了,你探什麽?”


    “不知道,反正我得進他家。海大叔今天說了‘吳平正’三個字……”


    “什麽?海大叔說了‘吳平正’?你怎麽不告訴我?他什麽時候說的?他好好的為什麽會說這三個字?我從來都沒有聽過他叫‘吳平正’的名字呀,他難道還記得他?”


    “你,你別急嘛!我早上要和你慢慢說的,你又不聽。”


    “快說!”


    “今早我在《黃帝內經》裏看了一些有關癲狂症的描述,我試著對海大叔說這病的病因和治療方法,以此來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沒想到海大叔突然就說了‘心病’和‘吳平正’五個字”,然後,然後就是你看到的那個樣子。”石頭惴惴不安看著他琢磨不透的青敏,沒有因為傾倒冤屈感覺舒心。


    青敏沉默不語,眉眼裏有濃濃的疑惑和憂鬱,石頭不知道它們緣何而起,隻好等著青敏發問。


    “為什麽是這五個字?還有說其他的話嗎?”


    “沒說其他的了,我想海大叔說的話一定和他得瘋症的原因有關。所以我一定要到吳家再去看看。你說呢?”


    “嗯,你自己決定吧。”青敏心不在焉的答應著,卻轉身走入房中取來她最好看的一套衣服和平時舍不得用的胭脂水粉。


    “你要這些做什麽?去買通他們家的丫鬟嗎?”在遞到石頭手裏之前,她又一次質疑。


    “等下你就知道了。”石頭從青敏手裏奪過還沒被鬆開的物事。


    當他再次出現在青敏麵前的時候,已經變了一個人。他換上了青敏的衣服,高挑纖瘦的身材包裹在女子裝束裏,完全失去了男子的陽剛。原本秀氣俊俏的臉在胭脂水粉的堆疊下,嬌羞嫵媚起來。青敏目瞪口呆。


    石頭問道:“你看我這打扮可否假扮成一個丫鬟?”


    “什麽?你要打扮成這樣到吳家去當丫鬟?”一驚未平,一驚又起,青敏的五官扭曲起來,她要重新審視石頭。


    “吳平正!”海大叔指著石頭大叫一聲,跌跌撞撞的衝出到屋外。他聲音裏的恐懼令人毛骨悚然,像是從絕望的深淵裏發出的叫喊。


    青敏放下對石頭的詫異和惱怒衝了出去,抓住海大叔的手,她輕聲細語的嗬護及時安撫了海大叔的驚慌。


    “沒事,沒事,吳平正不在,就算他在,我們也不怕!我會把他一腳踹到外麵去!”青敏飛起一腳,踢走一個簸箕。那些嘈雜的聲音,晃動的人影,一切恐懼的來源都罩在那個簸箕之下,海大叔安靜了下來。


    石頭站在門口看著海大叔和青敏,沒有靠近他們。他低下頭來,看見桃紅色的絲綢裙子輕柔飄逸,上麵鑲嵌金色小墜飾花邊,裙擺的褶皺像波浪一樣起伏,束緊的腰身窈窕動人,胸前兩朵蠶絲繡的牡丹爭相怒放。


    這些與吳平正有關嗎?不對,吳平正五大三粗,濃眉方臉,闊額厚唇,虎背熊腰,怎能扮女孩?難道是他和哪個女孩有關係?


    青敏走了進來:“海大叔怎麽了?又叫‘吳平正’的名字。”


    “我盡快混進吳家,我相信會水落石出的,海大叔的病說不定也能被治好。”


    “哼!”青敏背過身去。


    “相信我,青敏。心病最重要的是找出病因,可我們都不知道海大叔為什麽得病。他叫‘吳平正’的時候嚇成那樣,我想這一定與他的病有關。”


    青敏沉默半晌,想著石頭一心一意為了治療海大叔的病鋌而走險,自己不該大發雷霆,惱怒的心緒漸漸平緩了下來。


    “你打扮成這樣……”她捂著嘴憋笑。


    “這樣怎麽了?不像一般的女孩嗎?”


    “不像……像特別漂亮的女孩。我擔心你到吳家被那吳老爺看上,迴都迴不來了。而且,吳夫人看你這般嬌俏,未必肯留你做丫鬟?”


    石頭的臉頰飛上紅暈,尚未塗抹勻稱的胭脂因此看起來完美無暇:“那你說怎麽辦?我也不想穿這身邁不開腿的衣服,塗這些石膏一樣的粉末,難受死了!”


    青敏抱著雙臂,繞著石頭轉圈,似笑非笑打量著他,像是在欣賞一件殘缺不全的藝術品,偶爾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偶爾又不無惋惜地搖搖頭。


    “有了!”她走到海大叔的屋子裏,拿了一根毛筆出現在石頭麵前。


    “青敏,你要幹什麽?”石頭本能的往後躲。


    “你把眼睛閉上。”


    “你想把我畫個大花臉?”


    “大花臉怎麽見人?放心,我讓你既能見人又不會讓男人垂涎三尺。”青敏手起筆落,在石頭的鼻子旁邊點了一個碩大的黑點。


    “好了,現在不會有男人看上你了。”


    石頭趕緊跑到銅鏡麵前,一顆媒婆痣肆無忌憚地在他的臉上霸占一席之地,原本別扭的臉蛋變得邪惡起來。


    “小敏,看不出來你心這麽狠呐!行行行,老娘豁出去了!”


    第二天清晨,在青敏憂心忡忡的凝視中,石頭離開茅屋,獨自一人前往吳家。微風輕拂他的粉麵紅唇,飛揚飄逸的裙角,他仿佛迴到了家中那個寬敞的院子。紅葉和綠柳銀鈴般的笑聲隨著微風送進他的耳朵裏。她們躲在綠樹紅花叢間向他招手。他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可是裏麵卻隻有忙碌的蜜蜂和歡樂的蝴蝶。


    束縛了石頭輕快腳步的女子衣服和讓他透不過氣來的胭脂水粉盡心盡力的保護著他的真實身份,吳家的管家對他沒有產生絲毫懷疑。他帶著石頭見了吳老爺和吳夫人。他們倆驚訝於他比一般女子強壯得多的體格,堅定的相信這是他們虔誠禮佛的恩賜——得到一位出一份錢,幹兩份事的丫鬟。


    石頭主要的職責是在廚房裏幫忙以及伺候主人吃飯、喝茶。管家交代一番之後,將他領到了下人住的房間。房間低矮窄小,潮濕陰暗,不見光,沒有窗子,和關牲口的地方一般無二。


    石頭坐在咯吱作響的床板上,伸直腳,腳抵住了牆壁。他鼻子哼了兩下,算是表達對自己境遇的同情。在經曆這些日子之後,他已經擁有足夠良好的心態將一切苦難當做磨練,知道遭遇各種困難而變得強大起來是人生必經之路。


    石頭很快就熟悉了自己的工作,這些工作不需要耗費腦力,隻憑借小心謹慎和察言觀色。在熟悉了所有東西的位置,什麽時間做什麽事以及吳家上至主人,下至仆人每個人的脾氣的同時,他還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吳家小姐足不出戶。


    她甚至連自家的客廳和院子都很少光顧,成天待在昏暗神秘的屋子裏。石頭隻有在給她送飯的時候才有機會踏足於此,但放下飯菜後就必須立即離開。至今為止他還沒有見過吳家小姐的臉。一切秘密都隻在一名專門伺候小姐的丫鬟眼中,然而她沾染了小姐的孤僻,對人不笑不語,視而不見。


    半個月過去了,石頭隻能偶爾有幸欣賞到吳家小姐的側影和背影。她對石頭來說就像是黑暗中的蚊子,他知道它在,但他不知道它什麽樣。石頭仔細留心觀察過吳家的每一個人後,斷定他們都隻是配角,而吳家小姐才是事情的關鍵。


    他必須進一步了解吳家小姐,不能沒完沒了在吳家消耗時光,呆得越久,越容易露出馬腳。怎麽樣才能見到她呢?依據綠柳的至理名言——摸不到老虎的屁股,或許你可以先嗅一嗅他放的屁,石頭想到了玉蘭,吳小姐的丫鬟。


    在接下來的幾天中,石頭用一些碎銀子做為誘餌,獲得了和玉蘭說話的機會。他閑聊家常的問起菜合不合小姐的胃口,小姐喜歡吃什麽之類的話。當他試圖再進一步了解小姐為什麽不出房門,小姐漂不漂亮,玉蘭就會皺皺眉,絕情地轉身離開。


    到底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還是他石頭沒有讓別人跟他交心的本事?石頭原以為接近女孩並不是什麽難事。他就是在女人堆裏長大起來的。他很清楚女孩的嗜好習慣,從她們的一顰一笑,一皺眉,一甩袖,他就能八九不離十猜出她們的心思。吳家小姐和玉蘭就像站在河中央的竹排上,離河岸上的他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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