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園牆外就是都城坊間的街道,牆上開有許多花窗,圍觀者透過花窗可以勉強看到那些隱在花樹之間、樓閣之下的考生們。


    由於大理寺的事情,城衛軍比往年更多、更嚴肅,圍觀的人隻好站得遠遠的看,其中不乏考生的親友同窗和某些大人的眼線。


    甚至還有一些人或者來迴踱步、或者忽起忽坐、或者皺眉擦汗,十分怪異。他們極有可能是在某些地下賭局下注的人。


    考科成為都城四年一度的盛世,有很大程度是因為聖書樓要憑此選拔幾名新弟子。通過考科再入樓修行的人,自是與其他情況不一樣,會更受朝廷的關注。


    於是誰能入樓就成了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城的幾間賭坊哪能放過這機會?現如今情形變了,但賭的事物可以改,不知真假的列出一張名單,便坐等錢來。


    話題由從前的誰修行天賦高,變成誰的德才見識高,在燕子樓裏悄然不斷湧動。


    先生住在這裏,每日都要聽這些人議論,李淑桐早就聽膩這些,他卻似乎不覺得擾耳,就像更本不關心。


    這時候,先生正在三層的房中,與褚大家說話。


    褚大家睜開眼眸,微微閃爍,就像開啟藏著黑珍珠的寶匣,說道:“我知道那些賭局是樓裏的手筆,但想不通何必這樣賺黑錢。”


    先生說道:“樓裏開銷有多大你也不是沒見識過。”


    褚大家說道:“有錢家作為金庫,還有朝廷的供奉,難道會不夠?”


    先生說道:“樓裏不缺錢,但掌樓缺錢。”


    錢家和朝廷的供奉都是聖書樓的錢,掌樓的私錢可沒多少,而那些參與賭局的人中,不乏大戶之家,相互之間攀比,出手都很闊綽。


    褚大家看向先生,說道:“各代掌樓皆是真正的聖賢君子,更不該會做這種事。”


    先生轉頭麵向窗外,一座高樓孤單地立在他眼中,說道:“幾百年前的事,誰知道為什麽?也許正是為救人才不得已。”


    先有聖書樓後有大唐國,大唐國開國以有近千年,聖書樓更是有千年以上的曆史,現行的考科製度才四五百年,有關的賭局也是那時候開始的。


    如果真如先生所說,是當時掌樓做的,且是不得已,那可能與比之更早很多年的蠻人族南下有關,北境狼煙不息,死了佷多人。


    褚大家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大學院在那樓下方,以為他是想到正在樂考的李淑桐,說道:“昨天好像發生了什麽,樂考要延期,她在裏麵有人看著,想必不會有事,你不要擔心。”


    隔了一會兒,先生說道:“陣樞不在我手上,但還是能感應到清心陣出了問題,想來昨日暈了好多人。”


    褚大家愣了愣才明白,說道:“真有這麽難聽?”


    先生迴過頭,正色說道:“真的很難聽。”


    文科有書法禮樂算,李淑桐要參加考科,自然每樣都得學。書法算這三科對錢文秀來說是要他命的東西,但對她而言不算難事,禮樂兩科由於聖書樓的現狀變得不那樣看重,經過沉魚的調教,禮科隻是小菜一碟。


    不過這樂科嘛......李淑桐隻記得當時先生鄭重地告訴她“每個人都有不擅長的事情”,她不明白怎麽迴事,覺得自己彈的沒問題,後來,她再也沒有碰到過任何一把樂器,直到這次樂考。


    忽然,先生走進窗邊,雙手搭在上麵,說道:“終於有點看頭。”


    他看的還是孤樓的方向,目光向下,便是大學院。


    樂聲漸止。


    他們說話時聲音不大,身邊沒有童子,隔得遠的長教助教更聽不見,但黃助教自然不同,這時聽得心一驚,竟是忘記喊下一批考生,被長教提醒才迴神。


    由不成直接愣住,心想這樣說話不好吧?


    李琢玉似笑非笑,隨意望向場間。


    李否麵帶微笑,說道:“咱隻會斷些雞毛蒜皮的小案,當然不如世子殿下。”


    李琢玉的視線在考生中遊走,終於在某一處停下,說道:“李大人別裝糊塗了,我在說什麽你沒聽明白嗎?”


    李否眉頭皺起,疑惑說道:“殿下是在考咱嗎?”


    李琢玉沉默一會兒,說道:“大理寺的案子是在東市瓷雅軒茶室的兇殺案,死者是茶室的普通藝師,推測兇手是善用短小利器的刺客高手,目前尚未抓獲,起因也不得而知。”


    “這......這......”由不成滿臉震驚,說不出話來。


    李琢玉的話像一塊巨石,壓在李否的心上,他斂去所有表情,說道:“世子殿下好手段。”


    如果隻是普通的殺人案件,那最多也就是需要京兆伊出麵,而此案卻是事發不到半日便由大理寺全權接手,必然是另有蹊蹺。


    大理寺卿李否是聖人身邊實打實的大紅人,連黑甲軍的聽令命牌也給了他,足見聖人對這案子的重視。


    為此,案件的保密工作也是極好,不光有黑甲軍、城衛軍全力維持禁製,那些負責的官員甚至更本不明白自己在查什麽,隻有李否在內的寥寥幾人才知道細節。


    而李琢玉這個表麵看起來隻會整天找女人玩、與大理寺毫無瓜葛因緣的聞王世子,卻可以說出一段梗概。


    這說明了什麽?


    說明“不行”。


    李否在都為官這幾年來心情頭一次這麽差,眼神漸漸冷卻,左手不自覺握住令牌。


    “李大人不要誤會,我隻是在猜而已。我還有幾句話要說。”李琢玉說道:“這個藝師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會被殺,我自然是猜不到的,但那名刺客,我想早就已經逃出都城。”


    “因為我非常信任李大人的本事,還有黑甲軍的實力,如果刺客還在都城之內,除非是修行界的高手,否則絕對不可能抓不住。”


    李琢玉是在對李否說話,卻一次也沒看他,一直盯著場間,不知在看些什麽。


    “當然也有可能確實如李大人所說混入大學院中......這不太可能,即使是現今的大學院。還有可能的是刺客一開始就是考生中的一員,更早的時候就在埋伏......我剛才試了一下,顯然沒有。”


    李否說道:“敬茶就是為了這個?”


    李琢玉說道:“世子下跪這種事情難道還不足以嚇人一跳嗎?相信李大人沒有放過任何考生的表現。”


    李否頓了頓,說道:“確實。”


    李琢玉說道:“所以結論很簡單——李大人在擁有充足時間、充足條件的情況下,放跑了殺人兇手,關鍵是竟然毫無頭緒。”


    所以我說你斷案不行!


    李否說道:“確實。”


    能在聖人腳下殺人行兇後消失地無影無蹤,就像是鬼魂一樣的刺客,自然不可能普通,而這樣的人又怎麽會去殺一個普通茶藝師?


    這些足以證明此案撲朔離奇、涉及重大。


    樂聲又止。


    黃助教又忘了點名,暗自思慮起來。


    “可是這些都不重要。”李琢玉看向李否,說道:“對嗎?”


    其實,關於這些,大理寺已經少有頭緒,正在著手調查中,但如此重要的案件怎麽會在大學院裏、在考科途中查呢?


    李否沉默許久,說道:


    “確實如此。”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願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結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結完並收藏願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