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峰與丁虎打探得張儀本來是魏國安邑人,今又複歸魏國為相,甚有權勢。隻是張儀縱橫天下大半生,今已經年老歸國,尤為惦記思念故鄉。所以凡是故鄉安邑來人,張儀都會令請入府中,撤去護衛,甚至親自與其相談,臨別之際,還贈以資財。


    安邑人聞之,便紛紛前來魏都大梁,來探望魏相,以求得到張儀賞賜,張儀命相府守衛,凡是安邑來人,都一概不拒請進府中相待,臨別之際,贈以魏國錢三千。


    笑峰便與丁虎商議,欲要扮作張儀家鄉之人進入相府,但張儀是何等精明的人,如何甄別故鄉之人,張儀還是有一套辦法。首先便是要官府所頒發的身份文書證明,魏國仿效秦國之法,國內百姓人民出外住客舍館驛,如果沒有隨身文書印信,便會被逮捕治罪。其次以口音辨別,如果不是安邑人,從口音上也可分辨。所以假冒者,還真進不了相府。


    身份文書倒是好辦,笑峰委托侯嬴,為自己與丁虎從他處買得真的魏國安邑人身份文書,隻是口音難以改變,笑峰便與丁虎詐稱是祖籍安邑而在外經商的相國遠方親戚,今聞知相國招待鄉人,特此前來看望。


    二人改換裝束,將利刃貼身藏了,前來相府,拿出文書,說來看望相國,守衛驗視了文書,並無差錯,隻是覺得二人口音不像,笑峰便道:“我等是相國遠方親戚,並不在安邑住,所以不曾會家鄉口音。但是與相國甚為熟識。”護衛又問相國如何模樣,有哪些形貌特征,笑峰一一迴答,護衛見說的沒有差錯,便通告張儀,張儀也不甚懷疑,便讓二人入內,令人招待。


    張儀國事繁忙,不及接待二人,就讓二人在府中坐,以酒果等物相待,等到日色偏西時分,管家便前來,拿出六千錢欲要賞賜笑峰與丁虎二人。笑峰便對管家道:“小可非為賞賜而來,是為天下事而來,今有一事,關係國家大事,欲要請見相國密言之,不能讓他人知曉。”


    管家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報告了張儀,張儀聞知也奇怪,便來見二人。


    張儀在府內倒覺得沒什麽危險,聽說有要事,便先讓閑雜人退下,自個來到客房,見客房中坐有兩人,甚覺麵熟,但又一時想不出是何人。


    笑峰見張儀一個人進來了,便與丁虎蹲下身假裝施禮,等待張儀入內向前,丁虎忽然站起,將張儀執下,笑峰亦抬頭目視張儀道:“先生別來無恙乎?”


    張儀突然發覺是笑峰,大驚,正欲抽身退出,卻被丁虎拽住,笑峰對張儀耳語道:“相國休要高聲,不然,即血濺此地。請相國安坐,不要驚動護衛。”


    張儀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見此局麵,倒也是驚而不亂,見笑峰如此,便應承道:“徐豪傑請坐,有事且詳談,老夫都依從徐豪傑。”


    這時候門外伺從等人覺得客房內有異,便紛紛前來查看,笑峰已經將張儀扶在太師椅上坐定,還不等笑峰發話,張儀便對門外喊道:“你等且退下,容本相有要事與二客相談,沒本相命令,一概不許驚擾。”


    眾伺從之人見之,便遵令退下。


    張儀坐定,笑峰與丁虎也麵對坐下,張儀拱手對笑峰道:“徐豪傑此番來到敝府,是要老夫性命呢?還是金銀財帛?盡請開言!”


    笑峰嗬嗬一笑,才對張儀道:“我今此來,隻要先生性命,財寶金銀分文不要。”


    張儀聞言,歎氣數番,麵作頹唐之色,良久,才對笑峰道:“徐豪傑欲要取老夫性命倒是不難,但二位若殺了老夫,如何能走出這相府呢?老夫若被二位所殺,魏王必然封閉大梁四處城門,二位縱然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又怎能逃出這大梁城呢?老夫不是怕死,乃是為二位安全考慮啊!”


    笑峰道:“此事就不勞先生操心了。我今隻為取先生性命而來,斷然不為因此而棄手。今番取先生性命,先生服氣否?”


    張儀又歎氣數番,才道:“老夫自知愧對徐豪傑深矣,又有何不服氣呢?老夫年過五旬,體弱多病,終日忙碌勞頓,人生甚苦。隻欠一死而已,又何畏懼呢?隻是有一言,不知徐豪傑願意聽否?”


    丁虎便對笑峰道:“休得聽他詐偽之言,且結果了他,待府中尚未察覺之時,我等便抽身,魏軍得知之時,我等已經出城矣。”


    笑峰見張儀神色甚為誠懇,並不畏懼,心中不禁也疑惑,便止住丁虎,對張儀道:“願聽先生高見!”


    張儀道:“老夫在漢北驛站時候就曾說過,老夫這條命早晚都是徐豪傑的了。徐豪傑這等江湖能人異士,要殺張某卻是不難,今相府防備森嚴,二位還不是進來了?不過二位的確是誤會老夫了,老夫奔走遊說諸侯,也是為天下大計,百姓蒼生安定。若無老夫從中周旋,六國之君恐怕與秦國將戰爭兵戈不斷,那時該死多少人。老夫讓東方六國與秦結盟,化解兵戈,豈不是二位所希望的嗎?至於不能兌現諾言,在二位看來,老夫是言而無信,出爾反爾,但老夫也是身不由已啊,為了天下安定,老夫不得不背此言而無信罪名,以得罪徐豪傑!二位怎麽就不能想到此呢?”


    笑峰聞言,冷笑道:“先生此番言語,實在不愧為縱橫大家。但讓在下家園淪陷,無處安身,數十萬楚國百姓遭受兵戈之禍,此便是先生為天下安定著想?在下乃江湖草莽,不比廟堂君王,隻認簡單道理,聽不懂先生的這番高論!”


    張儀有歎氣跺腳一番,才對笑峰道:“老夫在七國君王之前,的確是有詭譎之辭,但在徐豪傑之前,卻句句出自肺腑,沒有一絲相欺。”


    見笑峰沉吟,張儀便又道:“徐豪傑得工布寶劍,以風行子名號行走江湖,以老夫預斷,前途將未可限量。而今為了刺殺老夫一將死之人,葬送前程,豈不可惜!老夫今日死與明日死都一般,隻是坑害了徐豪傑與這位壯士啊。”


    笑峰道:“此言如何解釋?”


    張儀道:“二位皆是江湖豪傑,與尋常人不同。若刺殺魏國之相,此事必然驚動天下,不僅僅是魏國要追究此事,天下皆要將此事尋個明白。那時候徐豪傑何以容身呢?以徐豪傑在江湖上的名聲,而以刺客手段殺人之相,此雖然有專諸、要離之勇略,卻非大丈夫光明正大之行,恐怕有損於風行子名聲。徐豪傑若刺殺了老夫,又何以在天下豪傑之前立足呢?”


    丁虎道:“我等不為其他,隻要為天下除害而已。”


    張儀聞言嗬嗬笑道:“為天下除害?二位是不知天下之事罷了。若刺殺了老夫,魏國得知原因,恐怕又要挑動魏楚之戰了。且老夫已經是行將就木之人,還有何能力禍害天下?老夫有一言,二位請聽,老夫今體弱多病,旦夕將死之人,隻願苟延殘喘,已無心於天下利益紛爭之事。若二位聽老夫之言,此事老夫保證絕不聲張追究,禮送二位出大梁城,二位身名都可保。也可避免因此挑起諸侯戰事。如不能聽老夫之言,即便可取老夫性命,絕無怨言。”


    笑峰見此,不由得果然猶豫躊躇,尋思這張儀雖然反複詭譎,但對自己所言的的確真誠,今若要殺了張儀,恐怕真會引出一番禍亂來。


    笑峰心中沉吟,張儀見之,嗬嗬笑道:“徐豪傑有何懷疑老夫誠意呢?已經有人給老夫相麵,說老夫壽命不過六十,老夫已經五十九,今且看來,老夫頂多還能再活一年。今就與徐豪傑打個賭約,若一年後老夫不死,徐豪傑再前來取老夫性命如何?那時候老夫將一切事項都安排停當,定然不會因此拖累牽連而引起禍患。徐豪傑若還不能聽從,老夫就愛莫能助了。”


    張儀將話都說到了這份上,笑峰已經下不去手了,尋思半晌,決定放棄行刺。於是對張儀道:“在下靜候先生之言可否符實。隻有再一再二,卻無再三了。望先生珍重!”便示意丁虎,放棄刺殺,且辭行。


    張儀見之,便道:“二位且慢,既然聽老夫之言,還當做做麵子。”讓二人且先不要出府,命管家前來,賞賜二人錢物,笑峰見之,便也配合收取了。


    張儀對管家道:“此二位遠客是老夫舊日親戚,有要事通告老夫,今完畢了,他二位要迴,你且準備一輛馬車,送二位遠客出城。”


    管家領諾,便去準備馬車了。


    張儀目送笑峰與丁虎出府,果然不驚動護衛。見笑峰與丁虎出得府門了,張儀才歎了一口氣,轉身入內。


    笑峰與丁虎出,丁虎道:“為何又放過此賊?”


    笑峰道:“張儀所言,不無道理,此時不可殺也。”


    丁虎道:“此人詭計多端,恐怕又是詐偽之言。”


    笑峰道:“以吾之見,張儀所說非虛言也,且待一年之後,其話能否應驗,若不應,倒時再做計較。”遂與丁虎乘車出大梁城,至東門,遇見侯嬴,侯嬴見之,便知道笑峰行刺不成功。笑峰出了大梁城,侯嬴前來,備言前事,侯嬴道:“賢弟舉動甚是。”又勸笑峰道:“刺殺魏相,此事雖然未能驚擾眾人,但張儀乃老謀深算之人,恐其使詐,大梁非久留之地,且宜速行他處。”


    笑峰與丁虎辭別侯嬴,遂騎馬往東到宋國而來,準備去芒碭山看完恩師風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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