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大鐵門,車隊迅速解體,隻剩那輛黑色賓利繼續向前,繞過一座人工雕琢的基底呈橢圓狀的白色大理石噴泉後,停在城堡大門前。


    “小少爺,董事長和adrian醫生在四樓的書房等您。”寧特助率先下車撐起傘,恭敬地替阮知洲拉開車門,說道。


    阮知洲僵硬地倚靠在真皮座背上毫無反應,他雙眸緊閉著,眉目擰成一團,太陽穴裏像有兩條鞭子在抽打,青筋突突地跳。


    “小少爺?”寧鈞察覺不對,微微彎腰,又喚了一聲。


    “嗯……”阮知洲艱難地應了一聲,睜開眼,心髒竟狠狠哆嗦了一下,一股無法言喻的巨痛以超越意識的速度襲遍全身,忽然像是掉進一團迷霧之中,眼前的一切都被模糊成半色調的遠景,寡淡而斑駁。


    這痛來得快去得也快,阮知洲默默記住時間在心裏敲響了警鍾,又按了按太陽穴才從車裏下來,瞥了一眼低著頭的寧鈞,問道:“為什麽有醫生?”


    那語氣,很是嘲諷。


    “小少爺,董事長從沒想過放棄您。”寧鈞說著這話,卻把頭低得更深了。


    “別把監視說得這麽冠冕堂皇。”阮知洲輕蔑地笑出了聲,目光一轉,不再看他,右手往後探了探,把衛衣帽子戴到頭上,徑直往公館走。


    從沒想過放棄……嗬嗬……是從沒想過我能活到今天吧。


    “替我轉告外公,兩個小時後我會去見他。”


    “董事長和adrian醫生已經等您很久了……”寧鈞跟在他的身後有些為難。


    “不想等就別見。”阮知洲腳步不停,一句話否決了他們所有退而求其次的方案,佇立在門口的守衛在此時恰好為他推開大門。


    “……是。”寧鈞被噎了一下,恭敬地站在城堡大門前的階梯下,目送著他踏上城堡右側呈螺旋狀上升的梨花木樓梯,最後消失在轉角,心中一片悲涼,全身血液裏似乎流淌著無盡寒冰。


    所有人都各有心結,可那個唯一能替你們解開心結的人卻永遠地不在了,這樣一座古堡,終是埋葬了這個孩子的一生。


    不要相信童話,永遠不要。


    或許有人願意在故事的開頭就把你捧上雲端,但沒人會湊到你耳邊,好心地告訴你“醒醒吧”。


    童話諷刺著愚蠢和貪婪,世人卻隻記住了“從此,他們永遠快樂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幸好安徒生從不寫太離譜的謊言,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都沒有後來的故事,真正幸福的人永遠沉默,沉默地學會和生活握手言和。


    萬籟俱寂的夜晚,濁念侵染了城堡,烏雲覆滅了星光,講童話的人不信童話,聽童話的人進入夢鄉……


    阮知洲站在一間房前猶豫了許久,掌心微微發汗,目光落到門把手上,喉結突然劇烈滑動了一下,被壓抑了太久太久的思念和痛苦終於迫使他咬牙打開了門。


    九歲離開,至今整整八年,終於,又迴來了……


    房間寬敞明亮,連角落都被打掃得幹幹淨淨,一點也不像沒人住樣子。因為前主人喜歡陽光,臥室朝南而建,整體色調也以白色為主,地上鋪著米黃色的羊毛地毯,地毯上擺著一個小朋友騎的木馬,外部透明而內部磨砂質的落地窗敞著一道小縫隙,白色的薄紗窗簾被晚風吹得輕輕撩動,簡單卻精致的家具統統擺在原來的位置,一如八年前。


    隻是,他不敢進。


    驀地,身後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阮知洲鬆開支撐著他整個身體重心的門把手,拚盡全力才壓下了臨陣脫逃的念頭,渾身還滴著水,實在有些狼狽。


    “小少爺,您先去洗個熱水澡吧。”這個樸素的女人手裏拿著一件米白色的捧針薄毛衣和一條淺藍色休閑褲。


    阮知洲看著她鬢角的白發,眼眶突然紅了,一股子近乎幼稚的委屈從心底徐徐升起,最終填充了整個胸腔。


    “雪姨……”他試著喊了一聲。


    “誒。”女人應了一聲,溫和地看著他,眼角積著一片濕意。


    “雪姨……”他又喊了一聲,漸漸地,竟小聲嗚咽起來。


    容雪克製地上前一步,把換洗的衣物交到他手裏,又拍了拍他冰涼的手背,哽咽道:“好孩子,迴來就好、迴來就好……快去洗個熱水澡,別感冒了,這房間都是雪姨親自打掃的,董事長從不讓別人進來。”


    “知道了。”阮知洲聽話地點了下頭,抱著衣服一頭紮進浴室,生怕身上的髒水會滴到地板上。


    房間裏的浴室很大,飄散著淡淡的海洋浴鹽的清香,阮知洲打開噴頭放進浴缸,氤氳的水汽很快布滿了整間浴室。他擦掉鏡子上的水汽,脫掉滿是皺褶的套頭衛衣,身上大部分的皮膚細膩而白皙,手臂和小腹上的那幾道深深淺淺的疤痕被襯得更為突兀。


    媽媽總說,我長大後,和她起碼七分像。


    可您,為什麽不等我長大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他站在時光邊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淺淺時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淺淺時箖並收藏他站在時光邊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