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哥說到做到,新年的1月份,他把五哥迴老家的行程表拿到了。


    今年的春節在二月份,還有一個月時間。五哥一行人先乘飛機到隴城,再由隴城開車去他的老家。從隴城開迴他老家大約要兩天的時間,中間在嘉川休息,連趕兩天的路。


    昆侖幫的老二鎮守錦沙,老三老四老五跟著五哥迴去,四大金剛去其三,隻留一個在錦沙,看來五哥對這個行程還是有點擔心。有可能是直覺,道上混的人經常會有這樣的直覺,但並不一定相信,不然他絕對不會千裏迢迢趕迴去了。


    劉成德把動手地點定在隴城,原因是隻有在大城市,進出一幫人都不會受到懷疑,太小的城市,幾個生麵孔出現在街頭,很容易就被人盯上了。而且事發之後也比較容易破案,一定要在人口流動性強的城市。


    劉成德先在錦沙搞了幾次大型的活動,把個超越夜總會搞得特別火爆,目的不在於造勢,而在於給人留下一個假象,就是輝哥一直活躍在錦沙城主持大局。可以說是江湖久不見輝哥的樣子,但處處顯示著輝哥的魅力。這是一種錯覺,就是利用一切宣傳手段,輿論攻勢,形成一個輝哥天天出現在公眾麵前的氣場。


    而實際上,劉成德已經喬裝潛入了隴城。


    他考察了幾段路線,從機場到酒店,再從酒店開車上國道,穿越城市的路線,經過的街口,人流量,時間曲線,等等,繪了一張精細的五哥行動地圖。


    五哥計劃在隴城待上一天的時間,大約中午抵達,第二天起床早飯後上路。其間在隴城的晚飯是重頭戲,安排了跟當地一個幫派的頭目見麵。這個幫派叫神火幫,他們的老大跟五哥一直交好,當年五哥在隴城混的時候,這個老大還是五哥的手下。老大還是記情,最關鍵是兩人現在沒有利害衝突,各有各的地盤,還可以相互借勢,所以交往兩利。


    劉成德總覺得把行動定在這個晚飯時間是最好的,表麵上看,這個時候幫派的重要人物都在場,人多勢眾,特別不好動手。但從另一方麵看,這個時候的防守是最鬆懈的。一是五哥來到了別人的地盤上,勢必會把自己的安保交給對方。出於信任也好,出於尊重也好,總之一種繃緊的精神此刻會放鬆下來。


    二是人多,但卻雜亂,因為兩方並未經過磨合,當出了事之後,肯定會有短暫的混亂,這就給劉成德製造了時間。第三,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們要想順利脫身,嫁禍於人,當地的幫派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無論這場晚宴有多麽困難,劉成德都沒有別的選擇。魚死網破,就在此刻。


    這個時候,劉成德骨子裏的狠戾就占了上風,他不是看不見危險,而是覺得自己如果選擇了容易做的事,那當初就留在一心樓做一個快樂的廚師,無聊的時候打打麻袋過癮就好了。


    這個計劃時間線拉得很長,劉成德知道,時間拉得越長,自己被發現的可能性就越低。


    隴城火車站是一個出了名的混亂碼頭,各方勢力都在這裏插上一隻腳。神火幫在當地不算最大的,但上升勢頭卻是最猛的,這樣的幫派得罪的勢力肯定很多,尤其是老牌的勢力。其中一個叫鄜江幫的跟神火幫特別不對付,衝突過很多次了,可以說是劍拔弩張,一點火星子都會釀出燎原趨勢。


    這一天,鄜江幫的幾個底層小嘍羅在火車站的貨運站抽煙打著牌,這個時候來了一個穿得花裏胡哨帶個墨鏡的人,他直接問這幫嘍羅:“你們老大在哪裏?”


    這群人看得口氣不善,哪裏會服氣,直接懟迴去:“想見我們老大,也不看你毛有沒有長齊。”


    那人更倔,說:“不讓見是吧?到時候求著我來見!”


    說著拿出一把砍刀來,直接朝最近的一個人身上砍去。這幾個人都有點發懵,還沒見過這麽燥辣的人,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


    趁著他們愣神的功夫,那個人就砍翻了兩個,剩下來的也拔出身上的家夥朝他招唿,那人看到先下手的優勢沒了,轉身就跑,這幾個人當仁不讓地追上去。


    在一個拐角處,追的人就撞上了那人的同夥,人數超過了他們,被同夥圍著痛揍一頓,臨走時還撂下一句狠話:“帶話給孫老五,敢動我的人,等著收屍吧。”


    孫老五就是鄜江幫的一個小頭目,是打牌那幾個人的大哥。他聽到自己小弟的匯報,陰沉著臉問:“知道他們是誰嗎?”


    其中一個小嘍囉說:“有一個人有點麵熟,好像是神火幫的,我問了當時在邊上的一個人,那人也說是神火幫的。”


    孫老五狠狠把正在抽的煙朝地上一摜,說:“媽的神火幫,欺負到老子頭上來了。弟兄們,跟我去找他們要個說法。”


    於是去到隴城當地的一個建材市場上,找到神火幫的一個據點,直接就開砸。店老板見勢不妙,急忙打電話把神火幫的人叫來,兩幫人狹路相逢,說了兩句話,牛頭不對馬嘴,也不想弄清楚。這個層次的混混,邏輯都比較混亂,說也說不明白,聽也聽不完整,還是開打最直接,於是短兵相接,幹翻了幾個人,這時候有人在邊上喊:“警察來了!”鄜江幫的人這才匆匆離開。


    跑了之後,孫老五檢查了一下戰果,發現並沒有占到什麽便宜,心頭的氣仍然沒有順下來,就說:“神火幫,等著瞧,老子不把你們卸幾塊肉下來,就不姓孫!”


    不說這兩幫不間斷的衝突逐漸升級,單說五哥一行人順利抵達了隴城,入住了隴城最豪華的喜客來酒店。


    跟神火幫的老大聯係上,晚宴定在當地一個最高檔的火鍋店。


    江湖兒女,脾氣火爆,愛吃最對口味的火鍋。


    五哥跟神火幫老大坐在一個包間裏敘舊,五哥說:“什麽時候來錦沙看看,老弟不要總是盯著自己的這一畝三分地,要多出去走走看看。”


    神火幫老大說:“最近隴城事多,有點不服管,針對我們幫的勢力有點想法,等我把這邊的尾巴收拾幹淨,再出來逛逛。”


    五哥詫異地問:“誰還敢在你腦袋上動手動腳?”


    神火幫老大說:“一直都有,我人躥得太快,眼紅的人太多。”


    五哥觸動了心事,也說:“是啊,現在不像以前,不講規矩的人太多了。”


    正說話間,外麵突然傳出吵嚷聲,神火幫老大眉頭皺起來,把包間服務的小夥子叫過來問:“什麽事吵?還讓不讓人清清靜靜吃個飯了?”


    那小夥子慌忙點頭說馬上去看看情況。


    不一會兒,那小夥子進來說:“外邊你們的人有點衝突,各位大哥要不要去看看?”


    神火幫老大就罵罵咧咧地出去看,臨走還不忘對五哥說:“讓五哥見笑了,我去看看。”


    五哥朝自己身邊的老三使了個眼色,老三會意,也跟了出去。


    不一會兒,老三神色慌張地進來,湊著五哥的耳朵說了幾句話,五哥想了想,說:“我們走!不管神火幫了。”


    於是幾個人走出去,發現大廳杯盤狼藉,一夥人正互相打得火熱。


    五哥不太搞得清情況,但不欲惹事,出門在外,安全第一,就遠離戰火,順著邊緣往外走。


    但打鬥的場合卻沒法控製,很快就蔓延到五哥身邊。他周圍的老三老四幾個人朝那些靠近的人推搡,那些人也不示弱,迴推迴來,一來二去也打出了火氣。


    五哥被堵在離門大約十來米的位置,他心頭有點不妙的感覺,但局勢瞬息萬變,由不得他思考應對。


    就在愣神間,突然覺得身後一陣刺痛,還沒反應過來,就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這時候,突然有人大喊:“殺人了,快跑啊!”


    場麵於是更加混亂,有一群人邊打邊退,很快就跑到街上,四麵八方地散了開去。


    神火幫老大結束了混戰,清點人數,才聽見有人慌急地大喊:“五哥,五哥,快叫救護車,五哥不行了。”


    神火幫老大腿都嚇軟了,趕緊過來看,隻見五哥已經緊閉雙眼躺在地上,身後是一灘血跡。他馬上叫了救護車過來,把人送到醫院,但醫生說,送來的路上,人就沒了。


    事情鬧大了,出了人命,當地警方介入調查。發現是一起幫派火拚事件,兩個幫派因為地盤的爭鬥,越演越烈,在火鍋店發生衝突,雙方都參與了群毆。但是,兩幫的人都隻有不同程度的受傷,有輕有重,唯一被殺死的,就是來自錦沙城的昆侖幫老大五哥。


    昆侖幫老三陰沉一張臉,直接對神火幫的老大說:“把殺大哥的人交出來,不管是你們幫的人,還是鄜江幫的人,殺人抵命。交不出來,神火幫就等著昆侖幫的手段。”


    神火幫老大知道現在不是鬥嘴的時候,黑著一張臉點頭,說:“我一定給你們一個交待,五哥也是我的大哥,他的死我不會袖手旁觀,如果這事是神火幫搞的,老子一定把他們全部滅了!”


    而始作俑者劉成德,此時已經坐上了迴錦沙的火車,之所以沒有坐飛機,是不想留下任何痕跡。


    他坐的是慢車,晃晃悠悠地走,並非直達錦沙,中間還要轉兩次車,但他已經不著急了,事情辦完,該好好享受巨大的成果。


    這次行動的策劃並不難,關鍵是節奏的把握,要把火慢慢燒起來,剛好在最後群戰那天燒到最旺,這個火候最是難拿捏。


    從埋線開始,劉成德就先讓自己手下的人找到了隴城道上的朋友,打進神火幫最底層,這個層麵的人進進出出頻繁,上麵的人根本不會知道。那人進入神火幫也不做任何事,隻需要在適當的時候說幾句話,指認對方是鄜江幫,不動聲色地把火往鄜江幫身上引。


    鄜江幫本來就有很大的氣,隻要有個開頭,就一路跟著神火幫的節奏行事。劉成德手下的其他人,都是外圍做一些擾亂視線的工作,像火車站打神火幫的人啦,建材市場混在中間提前動手啦,反正把節奏往火上澆油上麵帶。


    直到最後火鍋店的混戰,也是劉成德帶人去打頭陣,同時也給鄜江幫的人傳遞消息,說神火幫的人今天什麽時間在火鍋店聚會,商量如何對付鄜江幫。於是鄜江幫的人也帶著小弟上門挑事,但並沒有一上來就要動手的想法。他們過來,混戰剛開始,在他們還在觀望的時候,劉成德指揮的一幫人就把他們拖下水,於是混戰規模擴大升級。


    當然最後殺五哥的人是劉成德,他用刀快,認穴準,手穩,一刀斃命,毫不拖泥帶水。


    坐在火車上的劉成德閉著眼睛在想心事,五哥沒了,接下來的事才是重中之重。昆侖幫的內亂怎麽煽動起來?五哥留下來的市場空缺怎麽才能最大限度地拿下?接下來跟洪王幫怎麽來分這塊市場的蛋糕?洪王幫的義哥肯定不是一條心,當兩個人利益發生衝突之後,怎麽才能短時間內不跟對方正麵衝突,養精蓄銳?


    施翔宇坐在他的旁邊,遞給他一支煙,說道:“看來這個年不會太平了。”


    劉成德沒有抽雪茄,施翔宇遞給他的煙,他也會抽。他點燃火,熟練地吐了一口煙圈,說:“入了這行,永遠不可能太平。越是危險,收益就越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施翔宇說:“我覺得你把五哥的地盤接過來,可能不僅僅想做夜總會吧?這賺得也太慢了,不符合你的風格。”


    劉成德點點頭,說:“看來你出師了,這些都看得出來。等我把眼前的事理順,我準備開私彩,這塊穩賺不賠,隻是風險更高。”


    施翔宇說:“行啊,反正也不用我動腦筋,你腦子靈,我們兄弟跟著就行了。這風格,跟港產警匪片越來越像了。”


    劉成德笑起來,被煙嗆了一口,吭吭吭地咳起來,窗外是冬天凋閉的風景,漫漫無邊際的黃色,如同被一根看不見的線,拖著平淡地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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