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提到了裕王爺,顧韜晦猛然想起,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方良了,也不知道這小子最近在忙些什麽。


    於是派了人叫他來家裏一趟。


    晚上,方良趕了過來,顧韜晦說他:“人影子都見不到一個,最近在幹什麽?”


    方良有些許的羞赧,半晌才說:“也沒幹什麽,在四皇子府上訓練青鹮呢。”


    顧韜晦詫異道:“這青鹮好好的,訓練它幹什麽?又不是要上街雜耍掙錢。”


    方良張了幾下嘴,都沒有說出什麽所以然來,最後才問:“找我有什麽事?”


    顧韜晦說:“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最近不太平,讓你小心一些。另外,還有一些事情牽涉到裕王,想看你那裏能不能搞到一些情報。”


    方良來了精神,問:“什麽事,嚴重嗎?”


    顧韜晦說:“前朝的宰相宋篤,是貢州人,我疑心裕王爺知道他家族的一些底細,看你能不能打聽出來。”


    方良說:“我試試,什麽信息都要嗎?”


    顧韜晦說:“對,我對這個人和他的家族完全不了解,想知道他的一切。最主要還是他的家族還有沒有後人遺留下來。”


    方良答應了,顧韜晦才接著之前的話題問:“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問題?跟你說話支支吾吾的。”


    方良囁嚅了半天,最後仿佛下定了決心,才鼓起勇氣說:“哥,我把你當親人,這事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你幫我拿個主意。”


    顧韜晦瞬間感到了事態的嚴重,以前方良從來不是沒有主見的人,他都要求人拿主意了,可見這事連他都沒辦法解決了。


    方良喝了口水,開始說:“我想我喜歡上了和順公主。”


    顧韜晦嚇得聲音都嘶啞了,忙問:“你怎麽敢?公主知道嗎?”


    方良苦著臉說:“公主不知道,但我感覺公主也喜歡我,所以我才越陷越深。”


    顧韜晦想了想,問:“你每天去四皇子府上訓青鹮,是不是跟公主一起?”


    方良心虛地點頭,又補充道:“沒有背著人,侍候的人都在,有時候四皇子也會來。”


    顧韜晦失神了一會,因為仲青在鬧:“幹得漂亮!我就喜歡方良這個愣小子,連公主都敢上,不枉我這麽看重他。”


    顧韜晦罵:“你給我閉嘴!都讓我不省心,公主也是我們這樣的人敢沾的嗎?腦袋玩掉了都不知道。”


    仲青說:“愛情這麽美好,就算是掉腦袋,那又怎樣?不枉活了一世。”


    顧韜晦不語,雖然他不讚成,但卻沒法責怪方良。


    方良看顧韜晦半天不說話,有點不知所措,悄聲問道:“哥,你說怎麽辦?”


    顧韜晦醒過神來,問他:“你們沒有挑明吧?”


    方良說:“沒有,但感覺對方都知道,挺默契的。”


    顧韜晦連忙說:“兄弟,你一定要守住自己,這事很嚴重,公主不是你可以喜歡的,哪怕她也喜歡你。首先,不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們相互喜歡,已經大逆不道了,更何況她還是公主,而且是本朝唯一的公主。你們不可能有結果,趁著事情還沒有不可收拾,趕緊斷了念頭,不然以後更難辦。我建議你,立刻對外宣稱要去貢州辦事,一是幫我調查宋家,二是找個借口遠離公主。”


    方良臉上陰晴不定,最終他還是閉著眼睛說道:“好吧,我聽你的,明天就走。四皇子府上,我就不去了,本來也不需要天天去。”


    顧韜晦長舒一口氣,隻能暫時先這樣了,以後隨時敲打他。


    然而還是不放心,遂讓人去莊子裏把付鵬叫上來,讓他天天吊著方良,不讓他有時間去會公主。


    太後宮裏的舊人,分批處置,按輔仁帝說的辦,一些去守陵,一些入了冷宮,一些分入別的宮中。其中進了冷宮的一批人,引起了顧韜晦的注意,他派司徒鉞去把這條線聯係上,打聽一些前朝的舊事。那些人都上了年紀,且對陛下有怨言,已經到了宮裏的最底層,也沒什麽畏懼的了,所以容易撬開嘴。


    司徒鉞因為是禦膳房的人,所以時不時可以拿些點心過去,極易取得人的好感,再加上他生得唇紅齒白,跟個小太監似的秀氣,那些人忍不住就把他當成自己的後輩看。司徒鉞以有心算無心,所以消息源源不斷地打探出來。


    原來當年最大的一樁謀反案,係太子謀反,此事牽連甚廣,宋家,二皇子母族張家,都牽連其中。像顧韜晦的顧家,雅川陳家,估計都是外圍被牽涉的。


    輔仁帝因太子謀反而上位,所以此事被瞞得嚴嚴實實,知情人陸陸續續都失去了蹤跡,而剩下來的,則多不是親曆者,隻是聽到些許傳言,隻鱗片爪,不成氣候。


    顧韜晦得知後,思前想後,暫時還是不動聲色,隻是吩咐司徒鉞跟那些人搞好關係,看有沒有可能帶出一個人來,他想親自見上一見。但此事著急不得,眼下事多,而且太後剛去世,容易被人盯上,隻有等過段時間風聲淡了,再來啟動。


    年前事多,應酬也層出不窮,其中三皇子遞來了請柬,頗讓顧韜晦玩味,最終還是應該了下來。


    三皇子是跟他庶出的舅舅周以良一起作為主賓出現的,地點就設在雲門故徑,顧韜晦失笑,但仍然不動聲色。


    仲青私底下陰陽怪氣:“在主人的地盤上請主人,還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顧韜晦惆悵地說:“我哪裏稱得上主人,無非就是一個熟客罷了。”


    仲青哼了一聲:“自欺欺人。”


    見到玉瓏夫人,顧韜晦客氣地調笑幾句,既不顯疏離,也不顯親昵,畢竟這個地方大家都是常客,也沒必要藏著掖著。


    請了挽月和另一個叫浣霞的姑娘,還有就是玉瓏夫人,一桌六人,氣氛熱烈而不放縱。


    三皇子拿來了一壇名酒,此酒叫杏花醹,係吳國釀酒大師白墮潛心二十餘年所出,整個出產不過十壇,此酒宜女人飲,飲之如杏花拂麵,嬌柔宛轉。


    顧韜晦笑道:“此酒名氣太大了,我輩之人,無不以飲此酒為傲,三皇子和周世兄,讓顧某不勝惶恐。”


    周以良笑道:“哪裏,寶劍配名士,紅粉贈佳人,物品也需要在識貨的人手上才能體現價值,此酒經顧大人一品,會更加名揚四海。”


    顧韜晦大笑著說:“周世兄誇張了,哪裏有那麽大的能量,各國善飲之人藏龍臥虎,怎麽也輪不到我。就這桌上,三皇子都遠勝於我。”


    三皇子說:“識酒者與善飲者是兩迴事,我隻是鯨吞牛飲,離品字相差甚遠。”


    顧韜晦擺手道:“你們兩舅甥,合夥抬舉我,我甘拜下風,說吧,怎麽個喝法?我無不奉陪。”


    周以良說:“請顧大人來,並不是要鬥酒,大家文雅一點,以酒會友,夫人覺得呢?”


    玉瓏夫人抿嘴而笑,說:“我沒意見,最好淺嚐輒止。來我這裏,不喝我供的酒,哪怕是天下名酒,我也不給麵子。”


    周以良哈哈大笑,說:“竟忘了會得罪夫人,我自罰一杯,不過此宴設在雲門故徑,就是我們最大的誠意啊。”


    玉瓏夫人笑道:“我玩笑的,不要當真,請都請不來的貴客。挽月、浣霞,快給各位大人敬酒。”


    兩位姑娘應聲而起,於是六個人滿飲了一杯,前期的寒暄才告一段落。


    酒過三巡,開始切入正題。周以良說:“今天請顧大人喝酒,就是酬謝顧大人在蠱蟲案中幫了我們周家一把,沒有其它意圖。”


    顧韜晦一想,原來是在查熱哈子木下蠱一事中,撇清了衛侯跟雲貴人的關係,後又請來大巫師,將熱哈子木的錯誤降到了最低,間接也算給了周家一點好處,沒有將此案擴大。


    但要說這個人情,說大也大,說小也小,看承接人情的人怎麽處理,現在看,周家還是很記情的,或者想借此跟顧韜晦攀上點關係。


    想到此,顧韜晦客氣道:“舉手之勞,關鍵是在於侯爺行得正,沒有什麽可以攀扯的把柄,我不過是順勢而為。”


    周以良正色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我們周家在此事上栽了跟鬥,但也看清楚了誰是真正的朋友。所以顧大人的情,我們侯爺是記住了,將來如有什麽需要我們家族出麵解決的,我們絕不推諉。”


    這個人情不可謂不大,顧韜晦應了下來。


    既是閑聊,顧韜晦也不放過將之前的疑點澄清的機會,他問道:“說起來,你們周家跟官家經常跑建衝這條線做茶生意,想必跟黑彝族人多有接觸吧?我這次去建衝,對他們的風俗十分感興趣,雖地處一隅,但審美眼光別具一格。”


    三皇子插言道:“說起黑彝人的審美,我倒是有些看法,他們的色彩和線條運用,跟他們的宗教信仰息息相關,之前我見他們黑彝族人,所用的飾物和工具,都很吸眼睛。”


    顧韜晦笑道:“琴棋書畫一道,三皇子自是專家,你的評價,我看非常準確,遠的不說,這熱哈子木身上的東西,都很有價值。”


    三皇子敬了顧韜晦一杯酒,以為知己,說:“顧大哥此說,的確切中肯綮,我對熱哈子木印象頗好,性情中人,可惜已失去了結交的機會。”


    說到熱哈子木,周以良有點尷尬,畢竟當初就是他收留了熱哈子木,才最終釀成了周家的削爵,雖然作決定的人不一定是他,但他是執行人。而且以他的性情,應該對熱哈子木也很欣賞。


    顧韜晦感歎,周家衰落,原因無他,家裏出了兩個這樣的混世魔王,那點家底怎夠折騰?


    仲青也感覺到了,雖然以他現代人的視覺看,他更喜歡三皇子和周以良這樣的性格,花天酒地在明處,也沒什麽害人之心。但現代人的思維路數要想在古代生存下來,本就何其艱難,更何況他們還要背負著家族延續不墮的責任,那就更加步履維艱了。


    所以,仲青也隻能跟著歎息,提醒著顧韜晦,有能力幫他們就幫一下,也算是為情懷買單。


    但是,顧韜晦從不相信天性這一說,以他的看法,天性再是散漫,在這樣的家庭教育中長大,也會偏移很多。他麵對的是整個周家,而不是三皇子。


    於是,顧韜晦繼續著讓周以良不安的話題,他問:“周厚暉跟官明琛去過建衝很多次,對於官青蘅跟熱哈子木相戀一事,應該是很清楚吧?周世兄看有沒有時間,約周厚暉一晤,我有些疑問想借他來澄清。”


    周以良有點為難,但剛說了周家任顧韜晦差遣,現在馬上就食言,麵子也過不去,就遲疑著答應下來,說道:“我跟周厚暉來往不多,這個我要迴去問下族裏,明天給你答複,好嗎?”


    顧韜晦大度地說:“此事不急,但也不要忘了。”


    迴頭又對三皇子說:“開春就是五皇子的周歲生日,三皇子如果想得到陛下的恩寵,要在禮物上麵費點心思了。”


    三皇子領悟了顧韜晦的意思,點點頭,說:“顧大哥有沒有什麽好的建議?”


    顧韜晦說:“陛下非常看重皇家子嗣的繁茂,不如從這點上展開思路?”


    三皇子一點就透,說:“明白,我下去作一些準備。”


    與此同時,禦書房內,輔仁帝靜靜地聽著舒公公對最近一些京都城重要人物的動向進行的匯報,他微閉著雙眼,一臉平淡,古井無波,仿佛這個世界在他眼裏就是一個沙盤,沒有意料之外的事件發生。


    過了一會,他問:“你說最近的三個皇子跟顧韜晦都有或多或少的接觸,除了李嘉之外,原因是什麽?”


    舒公公迴答道:“都不出正常應酬的範疇,可能是因為顧尚食最近風頭正勁,讓各皇子都想拉攏他作為助力吧。”


    輔仁帝沉默片刻,又問:“那顧韜晦的態度呢?”


    舒公公說:“顧尚食為人一向謹慎,不願提前站隊,想來這次也不會有明確的傾向。隻是三位皇子把焦點都集中到顧尚食身上,的確是有些耐人尋味。”


    輔仁帝不再說話,目光看向悠遠的虛空,許久他才自言自語道:“有意思,看看這條不請自來的魚,會不會帶來變數吧。”


    此時暮色漸濃,群鴉歸巢。


    第一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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