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二皇子與顧韜晦離開鍾萃舫的時候,已經爛醉。但事實上,顧韜晦的靈魂因為近期勤於修煉,並未被酒精麻痹,他更像肉體處於酒精中毒的症狀,而靈魂則還保持著相對清醒。


    仲青也一樣,仲青因為隻是靈體,所以更加不受影響,一迴到家,他就嚷著要修煉。顧韜晦也想試試身體不聽使喚的狀態下修行的難度會不會增加,但真的靈與肉還是不能分離,他連盤膝而坐結個手印的能力都沒有。


    隻好休息一下,喝了碗醒酒湯,田憶涪給他擦了身子,蓋上被子退出房間。


    過了一會,好像能夠掌控身體了,於是顧韜晦再度起身,擺出平時練功時候的姿勢,開始修煉起來。


    也許身體被繳槍不殺,無法自作主張,所以靈魂反而暢通無礙,他們倆有點攻城掠地,勢如破竹,效率倒是比平時還高一些。但也許不是酒精的作用,也許是修行了足夠的時間,量變到質變。


    他們一直以來有種隔著一層膜的感覺,且那層膜越來越薄,今夜,薄膜終於在二人的合力之下,一舉攻破,仿佛重開了天日。


    兩個人都看見了一處平原,遼闊無垠,平原上什麽也沒有,一眼望不到邊,他們就像剛闖入一處陌生世界的小孩子,有點恐懼,又有點興奮,想知道這裏到底有什麽。


    於是他們的視線一直努力朝著最遠處眺望,但顯然還是受到了先天的限製,他們除了這片原野,什麽也看不到。而原野上什麽也沒有,沒有草,沒有花,沒有水,也沒有風。原野之上的天空,則跟原野一樣空無一物,但是,在天空之上,孤零零地懸著一輪圓月,黑色的,如同月食發生的景象。


    仲青和顧韜晦兩個靈魂沒有交流,他們沉默地看著眼前這片虛空,很久之後,仲青才說:“這輪圓月,大概就是蠱丹幻化的,那麽,這裏就是大巫師所說的識海嗎?”


    顧韜晦迴答道:“應該是。”


    仲青又問:“那內府在哪裏?”


    顧韜晦說:“估計我們的境界太低,現在還看不見內府。境界要到達第四層,才能推開內府,我們現在才到了第二層,所以隻能看見識海。”


    今天的結果已經很鼓舞士氣了,畢竟之前什麽也不知道,現在總算知道他們走在一條正確的道路上。


    他們現在的靈魂狀態,仍然隻是一段意識,沒有實體,隻有感知,當然,視覺聽覺嗅覺都有,所以會知道那片天地隻有空茫。他們想,會不會將來的某一天,他們的靈魂會擁有小小的身體,在體內遊走,可以搬動那片天地裏的物體,甚至建造宮殿,栽種植物,役使動物。


    這些想象都那麽激動人心,令他們絲毫不感到疲憊,第二層的秘法為他們打開了一扇大門,雖然他們現在還沒有什麽超能力,但感知係統已經比普通人高出很長一截了。


    經過一夜的修煉,早晨起來,身體已經恢複自如,酒精的影響已經徹底驅除。田憶涪看見,也說:“你現在身體比以前好很多了,以前酒醉,第二天還會有宿醉,睡不醒的樣子。現在就像一個龍精虎猛的小夥子。”


    顧環已經去了私塾,熹姐兒已經可以獨自進來向父親請安。顧韜晦抱起她,發現沉了許多,於是就把她放下來,問:“熹姐兒今天要做什麽?”


    熹姐兒說:“我不知道,每天都做的一樣的事呀。”


    顧韜晦就問:“那昨天做的什麽?”


    熹姐兒就掰著手指說:“昨天幫娘親拈線,娘親還教我識字,背三字經,父親,我給你背三字經可好?”


    顧韜晦說:“好啊。”


    熹姐兒就把手背在身後,然後奶聲奶氣地背:“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顧韜晦就啪啪啪拍掌,說:“我們熹姐兒真聰明,都會背這麽多了。”


    出得門來,看見婆娑的文旦樹,恍如隔世。


    到了禦膳房,他把三個徒弟叫到跟前,對他們說:“宮裏近期多事,你們要加倍提防,不可稍有懈怠。老大和老二我都不操心,就是老三,注意力不集中,想東想西,性子太輕浮,再不注意,我怕會出大事。”


    司徒鉞吐吐舌頭,說:“師父放心,我現在跟著兩個師兄,性子穩重了不少,不信你讓大師兄說說。”


    韓真義就誠實地說:“真的,師父,老三現在比以前沉穩了不少,許是年齡大了,也能夠控製自己了,再過幾年,都要說媳婦了。”


    司徒鉞就紅了臉,不過眼神還是滿期待的。顧韜晦就說:“不磨性子,說了媳婦也是害了女家。老三最近多跟老大老二學學廚藝,把基本功打紮實一點。”


    停了一下,顧韜晦又叮囑三個徒弟:“懿貴人懷了龍胎,可能會礙了有些人的眼,你們一定要仔細,不要在我們的膳食上麵被鑽了空子,到時候可是要掉腦袋的。”


    三個人都嚴肅是答應下來,司徒鉞還問:“師父,要不要我多跑跑饗寧宮?那裏麵的宮女和公公我都熟得很。”


    顧韜晦沉思了一會,說:“你可以經常絡他們,但不要常出入饗寧宮,以免被有心人利用。但懿貴人的日常起居,你要多留心,多問他們宮裏的人。”


    司徒鉞得了令,滿臉興奮。韓真義和馮玉滿都用慈愛的眼神看向他,小師弟的確好福氣,被三個男人寵著。


    晚上,顧韜晦去了雲門故徑,因為玉瓏夫人那邊傳來消息,如嫣約好了端木瑞祈。


    日短夜長,天氣濕冷,所以餐會安置在了一個布置精美的小間內,房間燒了地龍,暖意融融,設了軟榻,整體氣氛非常慵懶閑適,但端木瑞祈與顧韜晦兩個嚴謹的男人,還是扶膝端坐,以禮相持。


    端木瑞祈說:“平時我少有跟宮裏的人來往,還是承如嫣姑娘的情,才一見顧兄風采,果然神韻內蓄,簡素超凡啊。”


    顧韜晦笑道:“端木兄抬愛,隻是一個做飯的,紅塵中打滾,哪及端木兄世家子弟,文武雙全。”


    玉瓏夫人在旁邊插科打諢,說:“兩個都是人中龍鳳,就不要相互恭維了,否則好詞都被你們倆浪費完了。”


    如嫣也笑著舉杯說:“先飲此杯,再敘契闊。”


    於是四人皆笑而滿飲一杯,話題自此才算打開。


    顧韜晦有備而來,也不繞彎子,直接說道:“我這次遊曆雅川,見到當地望族柳家家主柳先照,是你姑父柳先煦的長兄,了解了一些柳家的家事。後又在玄真觀與柳先煦匆匆一晤,印象頗佳。想來你這位入贅的姑父,在端木家生活得還順心吧?”


    端木瑞祈說:“他是我堂姑父,但因為同族,堂姑母這一支隻有她一人,所以我從小跟她也頗為親近。後來她招贅,姑父也是滿腹詩書,雖然絕了科舉之念,但文采天然,難掩其華,所以我還挺喜歡他的,平時也常有來往。”


    顧韜晦說:“我聽到他入贅端木家是因為失去雙親,且又被兩位哥哥侵吞家產,淨身出戶,不知你姑父可否憤懣不平?”


    端木瑞祈說:“我這位姑父,所以受我這樣的後輩尊敬,原因就在於此。雖然經曆了這麽大的劫難,但卻沒有沉淪,也沒有仇恨,反而選擇了一條更顯通達的路來走,成功地邁過了這道坎。”


    顧韜晦歎道:“這是天生的緣分,旁人學不來。”


    端木瑞祈沉思了一下,才說道:“姑父對我影響還頗大,至少持正身,走正路,大局觀,不要錙銖必較這些,都以他為榜樣。但我知道,他心裏還是很苦,畢竟失去了本源,如落葉浮萍,舞絮飛蓬,終是歸於寂寞。”


    此話引起了玉瓏夫人和如嫣的身世之歎,這樣的女子,豈非更加身不由己?


    如嫣勉強一笑,說:“端木公子此話讓妾有一些感歎,不如乘興撫琴一曲,如何?”


    三人皆稱好,於是如嫣移步早已置於房內的箜篌處,沉思片刻,玉腕輕揮,一串音符如珍珠般傾瀉而出。


    仲青在身體內悄聲顯示:“雖然我不懂音律,但這琴聲還是讓我有種顫栗之感,覺得很冷。”


    顧韜晦說:“你的感知現在越發豐富了,看來是秘法第二層的效果。”


    一曲既畢,萬籟俱寂,半晌後,端木瑞祈才慢聲道:“好琴!一曲漢宮秋,千古昭君怨,姑娘將身世融於琴音之中,天衣無縫,又將此曲攀上了新的高度。”


    顧韜晦笑道:“冬夜寒冷,如嫣姑娘悲涼的琴音,隻怕雪上加霜,趕緊過來喝口熱酒,不然凍壞了身子。”


    如嫣笑著過來飲了一口,又將剩下半杯示與二人,說:“不如兩位一起幹杯如何?”


    於是二人欣然將自己的杯中酒一飲而盡。


    接著,顧韜晦又道:“四皇子開府,端木家得其助力,以後更是鮮花著錦了。”


    端木瑞祈話中有話地說:“登高跌重,我們家一直不想太過高調,但名聲在那裏,也不由我們作主。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還有三位皇子,如今更添一位繈褓中的五皇子,所以我表弟也還可以偷得清閑吧。”


    顧韜晦說:“這也是世家的難處了,好在端木公子光風霽月,以後前途更是不可估量,明年春闈,端木兄是要下場嗎?那在下提前祝賀了。”


    端木瑞祈舉杯道謝,一局漸近尾聲。


    此局結束,顧韜晦與玉瓏夫人到了另一房間,他還有些事情要跟玉瓏夫人交流。


    玉瓏夫人說:“今天你表現有點反常啊,第一次見麵,就問了一些很私人的事,這不像你的風格呢。”


    顧韜晦說:“也是迫不得已,先看看端木瑞祈的態度,如果他很抵觸,我就不走這條線了,現在看來,他倒還比較坦誠。”


    玉瓏夫人問:“你主要想知道什麽?”


    顧韜晦說:“我之前見了柳先煦,我總覺得,柳先煦隱瞞了一些什麽,但他卻顯得坦蕩,所以我的結論是,他在做他認為對的事情,但這件事卻不宜讓太多的人知道。以他跟一真道長的關係,我認為豐貴人出現在皇宮,是他的手筆。”


    玉瓏夫人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顧韜晦說:“這就是我們要查清楚的事了,反正我覺得此事並不簡單。”


    玉瓏夫人又問:“所以你認為,端木瑞祈可以幫到你?”


    顧韜晦說:“我覺得可以,但需要如嫣姑娘配合。另外,瓦肆那邊有沒有什麽動靜?”


    玉瓏夫人說:“暫時還沒有,但我認為他們的行動應該不會等太久了,也許翻過年,就會有什麽行動。”


    顧韜晦整理了一下思路,謹慎地說:“這段時間獲得的信息顯示,有一個龐大的組織,在控製著整個事態,所以,我認為這個組織非瓦肆莫屬。”


    玉瓏夫人笑了笑,說:“也許吧,不過他們如果有行動,應該瞞不過我的情報網。一有信息,我會馬上通知你。”


    顧韜晦又說:“另外,這次雅川之行,讓我對二十多年前發生的諸多血腥之事有了很大的興趣,覺得也許是解開近來一係列謎團的鑰匙,所以還要請你幫我多打聽一些二十多年前發生的舊事。”


    玉瓏夫人說:“提起二十多年前,你不是說二皇子曾經約你在晴明河上見麵嗎?二皇子的母族慢慢從勳貴成員中淡出,也許跟這些事情也有一定的關係。還有就是,前朝的宰相宋篤,其家族也是在二十多年前被抹得幹幹淨淨,你可以留意一下。”


    顧韜晦皺眉道:“宋篤?”


    玉瓏夫人道:“是的,前朝權傾一時,後銷聲匿跡,裏麵一定大有文章,但卻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有沒有後人都不知道。”


    顧韜晦又問:“他是哪裏人?什麽原因消失?”


    玉瓏夫人意味深長地說:“貢州人,謀反的罪名,被連根拔起。”


    顧韜晦說:“貢州人?那裕王也許知道。”


    玉瓏夫人淡淡地道:“可能知道,但不一定會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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