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伯青暗暗下了決心無論誰敲門也不應了。結果仿佛知道這裏發生過什麽一樣,再沒有任何騷擾出現,一夜平安度過。


    早上醒來,頭大如鬥,但鄭雅已經精神抖擻在樓下等著了。伯青收拾好下樓,又去吃早茶,但今天他的戰鬥力明顯不強,隻吃了一碗白粥,要了一碟叉燒,一籠奶皇包,就不再有胃口了。


    鄭雅說:“今天吳總有事,我陪你去海府路人才市場看看。”


    這人才市場,一定是海口的一道亮麗風景,這麽大的大廳,人山人海,到處都是招聘信息和求職信息。有正式的攤位,也有流動的自由人,更有像小販一樣吆喝吸引眼球的獵頭。


    伯青先仔細閱讀貼著的大公司招聘廣告,職位很多,但同時門檻也高,本科生是起步,有職業經驗的更是被人追捧。看了一會,伯青信心大增,他估摸著,即使不去吳光偉那裏,自己也能找到一個滿意的工作。


    在那裏站了一會兒,就有人前來搭訕,其中一個小個子,當地人的長相,操著濃重口音的普通話問伯青:“先生是找工作還是招人?”


    伯青開始沒理他,但他鍥而不舍地吊著他轉了一會,再問之後,伯青就高冷地答道:“都可以,看看。”


    小個子馬上精神大振,仿佛錄好音的按鍵打開了:“我們都有資源,你想招人,我們各種檔次的人都有,不用你費心,隻要你把條件提出來,我們都可以推薦合適的人。而且不收手續費,白送。”


    伯青沒再矜持,又問:“那找工作呢?”


    小個子更熱情了:“你想找什麽樣的工作呢?我們這裏各種職位的都有,先生要不要跟我到旁邊去,我詳細給你介紹?”


    左右無事,伯青看了鄭雅一眼,用眼神問她行不行,鄭雅一笑,說:“去就去嘛,了解一下行情也可以。”


    於是就走到一處相對偏遠的攤位前,小個子指著攤位上寫的廣告內容說:“你看,我們這裏什麽都有,各取所需。”


    又問:“先生哪裏人?”


    伯青說:“這個你不管,把你們好的職位拿出來看看。”


    小個子就說:“先生想要哪一級的?我們這裏總經理級別的招聘都有,高管也很多。看先生想去什麽樣的行業?”


    伯青睃了一眼說:“貿易和房地產開發都可以。”


    小個子馬上接道:“這兩種行業要人的單位都挺多,薪水也從幾百到幾千,甚至上萬的都有,就看先生想要哪種檔次的。”


    伯青問:“如果我想去,你們都會推薦嗎?”


    小個子說:“那當然,但先生要在我們這裏填張表,把你的基本情況寫一下,然後交10元錢的中介費,我們負責幫你找到好工作。”


    伯青問:“找不到呢?10元錢會退嗎?”


    小個子嘿嘿嘿地笑:“我們都是掙勞務錢,你找不到,可以一直找,隻要你想找,總能找得到。”


    伯青追問:“那我不想找了,可以退嗎?”


    小個子扭扭捏捏地說:“那就不會了,因為是你不想找的,不是我們服務的問題。”


    伯青就板著臉說:“知道了,我考慮一下。”


    於是跟鄭雅離開。


    轉眼就到中午了,鄭雅說去附近的小店吃頓便飯,如果下午他還想看的話,如果不想看了,他們就去稍遠的地方吃大餐。


    伯青想了想,說:“還是簡單解決一下吧,下午還想再泡一會。”


    於是就在附近找了一家麵館,要了兩碗澆頭麵。在等麵的過程中,伯青發現有一個年紀稍大的男人,帶一副眼鏡,穿得很樸素,是那種早年工廠裏發的勞保服,一直在盯著他,想靠近又不敢的樣子。


    見伯青也盯著他看,男人鼓足了勇氣走到他們桌邊,囁嚅著說:“先生,可不可以給一碗麵錢?我昨天到今天都沒吃過飯了。”


    伯青愣住了,他開始以為這個人是想問他要不要招人,沒想到直接就是要錢的。他轉過頭去,沒理他,其實也是不知道怎麽辦之後下意識的迴避。


    那個人既然開了口,就放下了所有的自尊,所以他就不走了,感覺就像遇到熟人一樣,隻想把這一單做成。他垂著眼,也沒管伯青的反應,自顧自地往下說:“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帶過來的錢全部用完了,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也沒錢買車票迴老家,再說,也沒臉迴去。”


    伯青實在忍不住了,就迴過頭來說:“你可以找工作啊,這裏這麽多的工作機會,找不到事,體力活總可以吧?外麵擦皮鞋的都能賺錢。”


    那個人就慘然笑了笑,說:“擦皮鞋,那也是一個幫派,不是你買了鞋油和刷子就有生意上門的。坐哪裏?好的口岸,會不會被人攆?有沒有人整你?這都是有關係的。像我這樣,就算是去找碼頭扛包的活路,包工頭也要看看我的身體受不受得住,萬一累病在他工地上呢?”


    伯青突然現出古怪的神情,他問:“聽口音,你像是錦沙人?”


    那個人也是憋狠了,找到一個人說話,腸腸肚肚都想掏出來,他就說:“先生也是錦沙人嗎?我是錦沙城郊的,老廠,大集體,早兩年就倒閉了,在錦沙打了好幾年的零工,什麽都做過,以前還是廠裏的技術員,但現在國營大廠都在下崗,更加沒人要。聽說特區好掙錢,就東拚西湊了路費,過來淘金。家裏老的老的小,全靠婆娘擺個煙攤攤掙點稀飯錢,現在煙攤攤可能都擺不成了,要專賣證,我們又沒有錢沒有關係去辦,隻有幫別人看攤,掙個打工錢。”


    伯青沉默了,他沒想到在這裏碰到老鄉,而且還是落魄的老鄉,看在一個地方出來的份上,他給這個男人要了一碗麵,讓他坐下來擺龍門陣。


    男人拱手作揖謝過伯青,就坐在旁邊繼續倒苦水:“海口也不好找工作,表麵風光,而且物價貴得要死,在這裏錢就嘩嘩地流,麵都吃不起,又沒有地方自己做,坐吃山空。像我這個年齡,技術工作不好找,門檻低的我又競爭不過年輕人,剛開始去了建設工地,這裏房地產開發多,工地上好找事。但是,我體力不行,分組別人都不要我,好不容易有個老鄉看我可憐,帶到他的組,但被別的組員欺負,讓我做最髒最累的活,我幹不了,他們就去告狀,說我不行,在工地上養老,結果老鄉也護不住我,隻好離開。”


    伯青啞然,剛開始想說的一句“有手有腳,做什麽不行”的話,就卡在嘴邊出不來了。的確,鞋子隻有穿在自己腳上才知道夾不夾。


    麵上來了,男人稀裏唿嚕就把它吃下去了,看來肯定是餓狠了,伯青反而有點食不下咽,雖然沒有可比性,但還是隱隱約約對不確定的未來產生一絲動搖。


    鄭雅一直沒說話,等那個男人走了才說:“你不要聽他一麵之詞,這裏的騙子很多,極大可能是編故事,就算是真的,內情他也不會告訴你,人在陳述事實的時候往往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一麵來傾訴。”


    伯青一想也對,又一想,對鄭雅刮目相看,吳光偉手下一個兵,那麽有水平,不禁對他的公司又高看了一眼。


    下午繼續在人才市場上逛,那個男人也再沒有出現,也許真的如鄭雅所說,就是一個騙吃騙喝的,伯青不禁為自己的眼光而汗顏。


    不得不說,海府路的人才交流市場的確很蠱惑人心,周圍的人全部都揣著發財夢想,毫不掩飾對財富的追求。像伯青這種大學本科畢業進了國家機關單位工作的人,純潔得像一隻小白兔一樣。他並不是不愛錢,隻是不好意思放在台麵上來說,在邊上聽著別人就薪酬討價還價,錙銖必較,覺得很不可思議。


    但不可否認的是,人人都很亢奮,都一副明天就會挖到金礦的表情。


    伯青的心情也不知不覺上揚,他一會兒加入這個圈子聊天,一會兒偷聽旁邊圈子的人議論,覺得一日之間過山車一樣山峰山穀還旋轉,等晚上跟吳光偉見麵時還興奮地說個不停。


    晚上吳光偉請他吃文昌雞,差不多這幾天把海口的特色美食吃了個遍。但伯青對這個白切雞還是很有好感的,雞嫩不說,雞皮彈力十足,一點都不油膩,即使不蘸料,雞的鮮美也足以支撐起味蕾的滿足。


    據說這文昌雞有天下第一雞的美譽,伯青覺得完全當得起。至少,錦沙的雞就比下去了,上次吃的霸王別姬,連給文昌雞提鞋也不配。


    再過一天,伯青就要打道迴府了。吳光偉讓鄭雅最後一天開車帶伯青逛逛周邊的景點,來都來了,雖然旅遊不是第一目的,但還是可以看看椰島風光,與內地比也有它獨特的魅力。伯青客隨主便,沒有反對,嘴上對老同學感激不盡,說迴去之後跟家人商量,一周之內給答複。


    送走伯青後,吳光偉問鄭雅對伯青的評價,鄭雅似笑非笑地問他:“你是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吳光偉摟著她的肩膀,刮了她的鼻子一下,說:“當然聽假話。”


    鄭雅笑:“假話就是,趕緊把他挖過來,我們這裏稀缺這樣的人才。”


    吳光偉有點意外,說:“沒想到你這麽不看好他。”


    鄭雅正色說:“怎麽說呢?他是個好人,但不太適合這裏。他有能力,但沒有開拓能力,他知識麵廣,但不落地,這樣的知識水平,又讓他眼高手低。不過,誰不是這樣一步一步在生活的鞭打中成熟起來的呢?就看他成長速度快不快了。”


    吳光偉望著遠方,手卻環到鄭雅的胸前,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打著鄭雅的前胸:“我有個預感,他不會來。”


    迴到錦沙的伯青,向楊黛報了假賬,說吳光偉接待規格很高,自己十分過意不去,就迴請了一頓,家常便飯,比不得對方的豪華宴席,所以隻花了一百多元錢,剩下的幾十塊錢,給楊黛和兒子買了禮物。


    楊黛對伯青給她買的衣服不置可否,注意力放在了伯青的考察成果上,問:“你這次去,有沒有做出決定?”


    伯青說:“我覺得可以去,那裏人人都卯足了勁,精神狀態就跟這裏不一樣,你看我們局,連人帶樓,都是死氣沉沉的。”


    楊黛說:“又不是打了雞血就可以賺大錢,我跟你談物質,你跟我說精神,這天還聊不聊了?”


    伯青笑著說:“莫急嘛,說物質,也可以,他們工資可以開到一千元,如果幹得好,年終還有豐厚的獎金,光是工資,就比現在多五倍了。”


    楊黛一下子就興奮起來,說:“那還想什麽?趕緊去啊,一年就是萬元戶了。”


    伯青屬於特別有逆反心理的那種人,楊黛一支持,他自己就給自己泄氣,說:“你光看到掙的,沒看到花的,海南物價好高,這點工資,也存不下多少錢來。而且每個月我至少要寄一半的工資迴來吧?剩下來的錢,租房子,平時應酬,也剩不下幾個了。這個工資也就是讓你剛去的時候不用太考慮生活壓力,搏個未來。”


    楊黛撇嘴:“總比你待在單位掙死工資強吧?而且你不是特別討厭你們領導嗎?”


    伯青說:“這樣的人,哪裏都存在,你怎麽知道海南就不會有這樣的人?我上麵還有領導,吳光偉是我的直屬領導,如果我跟他處不好,路就完全堵死了。”


    楊黛也是吳光偉的同學,她問:“吳光偉對你怎麽樣?他既然要你去,又怎麽會跟你處不好?”


    伯青悵然說:“我也隻是以防萬一,就是在一棵樹上吊死,心裏沒有底。”


    楊黛說:“看在錢的份上,你也要跟他把關係搞好吧?”


    伯青笑了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說:“我考慮兩天吧,也不著急答複,明天去單位看看,說不定老子一受刺激,就把職辭了。”


    楊黛就笑,親了伯青一下,氣氛頓時曖昧起來,因為生了兒子,兩個人已經好久沒親熱了,這次去海南伯青又被野雞敲詐了十塊錢,心裏想,我在老婆身上撈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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