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真道長陷入迴憶中,臉上的神情似喜似悲,與他以前遊戲人間的放達形象大相徑庭。


    “那女人在縣令麵前,仔細地陳述了她家曾經得到過一遊方郎中的方子,說在行房之前泡澡半小時,可令受孕機率大增,百試不爽。後來家道中落,難以為繼,才賣女為妾,以資家裏度過難關。”


    “富戶也作證說,此女入門之後,侍奉正妻,謹守本分,實是秉性純良之輩,其受孕時間也與她的陳述一致,自己老來得子,肯定有所懷疑,但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和詢問,整個事件沒有異常之處。而且父子血脈相連,也認定了這是自己的親子,如若不信,可以滴血驗親。”


    “於是滴血驗親,果然融合在一起,沒有排斥。此女又獻上該方,以佐其言。三清廟的住持懂一些醫術,縣令就讓他看了一下,他認為此方沒有任何問題,如果堅持使用,應有一定療效。”


    “我當時也看了一眼,印象較深,所以就記下了。”


    顧韜晦聽完,停頓了很久,最後才問:“那配合此方子,要不要服用丸藥?”


    一真道長說:“並沒有,隻聽說泡澡就夠了。”


    顧韜晦陷入沉思。一真道長說:“我覺得雲貴人沒有完全說實話,這丸藥應該是有心之人添加的,這條線很關鍵。”


    顧韜晦歎了口氣,說:“還以為快接近真相了,沒想到還隔著十萬八千裏。現在可以肯定的是,這個方子跟黑彝人沒有半毛銅錢關係。”


    迴來後,顧韜晦去找了方良,問他:“你跟裕王請來的黑彝巫師熟不熟?”


    方良說:“在一起喝過酒,但是一大堆人,說了一些場麵話。不過要單獨找他也沒什麽問題,畢竟他也知道我是誰。”


    顧韜晦說:“我想知道他們族裏有沒有一種丸藥讓女人服用可以更容易懷孕的,尤其是男人已經年老體衰的情況下。這事不要讓裕王知道。”


    方良答應了,又逗弄了熹姐兒一會,就告辭離開。


    又過了兩天,舒公公找到顧韜晦,說四皇子要及冠了,陛下覺得最近宮裏比較晦氣,想大辦衝一下。於是顧韜晦又有得忙了。


    及冠之後就要開府,也意味著四皇子即將搬出皇宮,宮外已經修好了一座王府,正等著陛下賜名。


    得知此消息後,顧韜晦去請示了容妃。


    容妃說:“陛下厚愛赦兒,這是陛下的情誼,但也不可恃寵而驕,本宮認為,熱鬧是第一位的,至於奢華程度,量力而行吧,不可奢靡。”


    顧韜晦說:“娘娘吩咐,奴才一定照辦,務必光鮮亮麗,卻不事張揚。”


    容妃含笑說:“你很好,我還要謝謝你的優曇血燕羹,陛下都誇獎本宮氣色好呢。”


    顧韜晦說:“相由心生,娘娘洪福齊天,自然也是雍容華貴。”


    容妃掩嘴而笑,說:“好了,你下去吧,到時候把菜單給我過目一下就行了,別的你自行安排。”


    顧韜晦告辭出來,開始定宴席基調。


    因是皇子,顧韜晦打算從龍子的角度尋找合適的食材。


    消息發布出去,長期的皇家供應商都緊張地四處打聽,一時之間,各路消息都傳到顧韜晦這裏,但都有這樣或那樣的不足,小宴足夠,大宴則還是不夠分量。


    有一天,巫家派人來見顧韜晦,說有事稟告。見麵才知是巫學義,顧韜晦很詫異,沒想到巫學義現在幾乎已經替代了他的長兄巫學明,成了巫家事實上的代言人。


    在巫學義還沒有說明來意之前,顧韜晦就先問他:“你大哥現在身體怎麽樣?”


    巫學義恭敬著迴答道:“托大人的福,身體沒有繼續惡化,現在在家裏養著,還是不能行走,醫生讓每日按摩恢複下肢血脈,可能不久的將來就能夠站立吧。”


    顧韜晦簡單地說了聲:“噢”,就不再說話。


    巫學義這時才起身行了個禮,然後對顧韜晦說:“小人此次來,是聽說大人在尋找為四皇子及冠禮宴上準備的材料,小人家裏新得一物,倒是可以不負此宴規格。”


    顧韜晦興趣上來,“嗯哼”了一下。


    於是巫學義繼續說:“是海邊漁民運氣極好地捕得一龜,此龜名玄和,據稱有龍第四子蒲牢的血脈。”


    顧韜晦看著他,覺得有點意思:“展開說說!”


    巫學義拱手道:“蒲牢死後,據稱有一支血脈化為海龜,此龜名玄和,居於大海深處,性喜音樂,與鮫人族生活極近。當月夜鮫人吟唱的時候,玄和會用其粗壯的前肢打拍子,和於鮫人歌聲的節奏。根據這一習性,漁人製定的誘捕計劃是用一鱷魚皮特製的大鼓,在起浪的時間擊打該鼓,鼓點聲音有獨特的韻律,傳於海洋深處。有萬分之一的機率會得到玄和的響應,踏浪而來。但此舉頗為荒誕,擊鼓一萬,也不見得會來一次。”


    “再後來,擊鼓就演變成了當地的一種祭祀祖先的活動,每逢歲末祭海的時候,會擊打此鼓,以祭奠祖先以及在大海中喪生的勇士。沒想到,今年的祭祀真的引來了玄和,一隻巨大的玄和龜踏波衝浪,擱淺於沙灘。於是海邊眾人將其殺死,並分割成幾大塊,目前送到小人處,看大人可否有興趣一觀?”


    顧韜晦深深地看著巫學義,不說話,威壓漸起,但巫學義神色自然,不為所動,最終顧韜晦灑然一笑:“好的,我就去會會這隻玄和。”


    於是一起去到巫家的倉庫,看到龜的四肢和頭顱分別置於特製的木箱中,血已幹涸,天氣寒冷,龜還保持著新鮮。


    顧韜晦想了想,又大略估了估龜的重量,覺得一場大宴基本上夠了,主要是故事非常迎合這次宴會的主題,令顧韜晦明知這可能是個坑,但還是不得不往下跳。


    好吧,深刻體會到顧韜晦心情的仲青在心裏勸說著:“送上門的菜,你就從了吧。即使是釣餌,你注意一點就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先把眼前這關過了。”


    這也暗合顧韜晦的心思,管他呢,天還能塌下來不成?


    於是他點點頭,說:“謝謝你,這次就用這隻玄和龜作主菜,我請陛下賜名此宴為玄和宴。”


    巫學義大喜,深鞠一躬說:“謝大人成全!我們一定小心處理,務必不出任何差錯。”


    巫學義走後,仲青跟顧韜晦商量,說:“這個玄和有可能不是海邊漁民捕獲的,而是那個什麽勞什子組織瓦肆弄的鬼。”


    顧韜晦罕見地讚同了仲青的看法,他說:“隻是這個瓦肆的目的是什麽呢?賣個好?還是挖個陷阱給我?怕就怕到時候這個火在宴席上燒起來。”


    仲青分析道:“我覺得不太會,他們如果想把這場宴席攪亂,有什麽好呢?皇帝不會因此忌恨四皇子,起不到打擊對手的目的,說不定還會幫倒忙,皇帝覺得虧欠了四皇子,拿皇位來補償。”


    顧韜晦一下子就笑起來:“你個瓜娃子,皇位是白菜嗎?”他居然學會了仲青的口頭禪。


    仲青說:“實在想不明白,不如去問問玉瓏夫人,瓦肆有什麽動向。”


    顧韜晦一想也對,於是去了雲門故徑。


    在雲門故徑,顧韜晦居然碰到了大皇子妃的娘家兄弟,昌樂侯世子孫明哲。二人略拱了拱手,然後各自消失在一片亭台樓閣中。


    顧韜晦問玉瓏夫人:“昌樂侯世子也經常來這裏嗎?”


    玉瓏夫人說:“以前沒有,最近來得比較勤,因為看上了我們這裏的一個姑娘,正在新鮮勁頭上。”


    仲青馬上表示興趣,他用意識擂著顧韜晦的胸膛,想要見見那位沉魚落雁的姑娘。


    玉瓏夫人笑著對顧韜晦說:“是我們這裏新來的一位姑娘如嫣,精通箜篌,迴腸蕩氣,相貌隻是中上。”


    顧韜晦問:“莫非昌樂侯世子喜歡音律?”


    玉瓏夫人笑道:“也喜歡吧,但不至於為了音律一擲千金,恐怕喜歡別的更多一點。”


    這一下,連顧韜晦都對那位如嫣姑娘興趣大增。


    不過,正事要緊,他把巫學義主動提供的玄和龜跟玉瓏夫人說了,請玉瓏夫人幫他把把脈,同時也問了問瓦肆最近的動靜。


    玉瓏夫人說:“其實京都內瓦肆的活動痕跡極少,幾乎處於蟄伏狀態。如果不是上次巫家的異動,讓我有線索查找他們,甚至有可能會認為他們並沒有在京都出現。這次又是巫學義,差不多可以確定是瓦肆背後有所動作。”


    顧韜晦問:“我這邊會不會有什麽危險?如果有,哪怕隻有一絲絲,我都可以不用這個玄和龜。”


    玉瓏夫人考慮了一下,謹慎地搖搖頭說:“我覺得他們不會利用這個玄和龜搞事,因為太容易暴露了,不值得為一個皇子的及冠禮而搭上組織的整個分部。更像是他們想要進入到皇宮裏做些什麽事,或者為以後埋伏筆。”


    顧韜晦沉思著說:“我其實也打算用這個玄和龜作頭菜,畢竟太合胃口,也算是抓住了我的軟肋。好吧,我仔細一點,盡量不讓他們把屎扣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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