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知行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既然答應了仲青,馬上就開始整理自己的關係網,把當年幹訓班的同學錄翻出來,找著了合適的幾個人,挨著打了電話。


    就攢了個局,在一心樓訂了個包間,想找的人一個不落地到了場。


    幾個老男人,也有好幾年沒見麵了,能夠齊嶄嶄地聚在一起,也挺不容易的,又是喝酒,又是吹牛,一屋子烏煙瘴氣,但氣氛卻出奇地好。


    於知行叫仲青出來從頭陪到尾,挨著每個人敬酒,仲青當天也豁出去了,老爸的這個行業,最討厭那種嘴皮子翻花的,喝酒耿直才是真的。


    所以哪怕喝死在桌子上,也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好在晚上衛曦也過來了,一個漂亮的小姑娘,甜甜地叫著叔叔,還能喝酒,陪著叔叔一口幹,哪個當長輩的架得住這個,那不是壓箱底的見麵禮都要搜出來?於是仲青店裏的單子就差不多排到了春節。


    衛曦的腦門上大大地寫著兩個字“旺夫”。


    不過一心樓的菜品也沒有拉垮,凡是來吃了的,基本上都成了迴頭客,一是新奇,有些菜其它地方根本吃不到;二是好吃,每道菜味道都有講究,並不隻是平常說到的味道。有很多小心思放在菜品上。


    連仲青都沒有料到,他們最後出名的,竟然不是最花精力的推山見海、開水白菜、桂魚假蛤蜊這些新品,反而是些耳熟能詳的菜。比如醃菜迴鍋,裏麵的配料高達十幾種,而迴鍋肉選用的坐墩肉,一頭豬身上也就隻能切下來四片,珍貴之極。不是有劉成德他爸的保駕護航,這菜也不至於當奢侈品來做。


    文向武有一次興衝衝地來跟仲青說:“你猜我在外麵聽到什麽傳言?”


    仲青沒閑心跟他兜彎子:“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文向武也沒在意,繼續說道:“今天碰到一個小學同學,擺了幾句,他問我現在在幹什麽?我說在一心樓當廚師,他就驚風火扯地說,一心樓,就是那個蒜泥白肉掛在架子上的一心樓嗎?”


    文向武就問他怎麽知道,他說早就聽說這家新開張的店,想去吃,沒想到他在那裏,那肯定過兩天就來了。


    的確他們家的蒜泥白肉做了些改良,比普通白肉切得更薄更長,可以像寬麵條一樣掛在架子上,下麵才是蘸料,還搭配了三種顏色的涼麵,弄得小娃娃也很喜歡,又好吃又好看,沒想到很多客人是慕這個菜而來。


    可見錦沙人雖然好吃,但骨子裏還是講究實惠的。


    這句話啟發了仲青,他更加在家常味上麵下功夫,開發了幾款家常菜做的變通,像宮保肉丁把花生換成了腰果,價格一下子就上去了。


    但這些畢竟隻是打響名頭的菜品,真正上檔次和利潤高的,還是那些高檔宴席。好在客源穩定了下來,口碑的積累也讓餐廳這部分增量變大。


    最近錦沙城開始流行唱卡拉ok,隻有一個大廳,一桌一桌的人,燈光昏暗,每桌人要麽喝著啤酒,要麽磕著瓜子,還有喝湯力水的,加幾塊冰在裏麵。然後就坐著等輪到自己點的歌曲播放,再去大廳的一個小舞台演唱,因為隻有那裏才有電視機和麥克風。


    因為剛剛開始有伴奏的歌曲,五音不全者,踩不準節拍者,找不到音調者,還有喝醉了酒打胡亂唱者,比比皆是,但大家還是樂此不疲。坐著聽陌生的人唱難聽的歌實在是一種折磨,而且點歌的人特別多,有時候等一個晚上也才輪得到自己唱一首,客人諸多抱怨。


    後來老板就幹脆限製每一桌隻能點兩首歌,不然你一通亂點,把後邊來的人全部擠得一首歌都唱不成,老板生意都做不成,整天都在調解桌子之間的糾紛。


    仲青叫了衛曦、越青去唱歌,都不用再叫人,自然知道後麵一定跟著劉成德、文向武和林二狗。


    文向武搶先點了一首《一無所有》把地盤把住,然後大家再謙讓一番,就讓越青點了一首《我想有個家》,基本上今天晚上就輪不到了。


    但劉成德還是硬點了一首《其實你不懂我的心》,衛曦點了一首《我隻在乎你》,就看運氣會不會好到能唱兩輪。


    dj很有禮貌地說:“接下來的一支歌,有請12號桌的朋友演唱崔健的《一無所有》,請12號桌的朋友準備演唱潘美辰的《我想有個家》。”


    然後文向武就甩了一下長發,再把風衣領口豎起來,聳著肩膀就走上台去。“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第一句調就起高了,劉成德喊:“高了!高了!”


    文向武不理他,按著自己的調子唱,反正伴奏聲音也不大,被麥克風壓得喘不過氣來,等於在清唱。文向武就這樣自得其樂地吼完了,劉成德還是硬著頭皮把桌子上花瓶裏插的一朵紅玫瑰拔出來獻給他。一夥人就鼓掌,吹口哨,嘻哈打笑。


    越青唱:“我想要有個家,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當我受驚嚇的時候,才不會害怕。”一群人就認認真真地聽,她的聲音不錯,樂感也很好,這個時候,伴奏聲音不知道怎麽又活過來的,沒像文向武剛才唱的時候裝死。


    越青唱完,文向武搶著上去獻花,劉成德這個時候就害羞了,不好意思去搶,結果文向武這個厚臉皮就獨占了花魁。


    這個時候有人喊“於仲青”,仲青東張西望,才看見老遠有一桌人在向他招手,走近一看,原來是張誌成。


    張誌成看來真是個耍家,仲青兩次碰到他,不是在跳舞,就是在唱歌。


    張誌成帶了兩個粉子,也在等著輪到他們唱,他喊仲青:“沒想到又碰到你小子,你漂亮的小女朋友呢?”


    仲青把他帶過自己這一桌,介紹他跟大家認識,張誌成看見越青,路都走不動了,他打著仲青:“你小子,金屋藏嬌啊,這麽漂亮的妹妹,從來沒見你提過。”


    又朝酒吧老板喊:“王哥,今天這桌的錢,我包了。第一次見妹妹,怎麽也要帶點響是不是?”


    文向武這個時候臉色就有點不對了,朝劉成德使勁使眼色,劉成德湊過來,他杵著耳朵說:“等會兒出去,弄他!”


    劉成德點點頭,算是達成一致。


    仲青看他酒喝得有點多,語無倫次,就把他拉迴了他自己的那一桌,交給兩個粉子。粉子的四個眼睛的眼影黑咕隆咚的,一直在磕瓜子,看都不看張誌成一眼。


    一直過了午夜十二點,仲青這桌的歌還沒有輪到,但排了這麽久的隊,又舍不得離開,劉成德去了dj那裏,迴來說馬上輪到我們這桌了。


    劉成德唱《其實你不懂我的心》,效果比文向武好,沒想到,他還有抒情王子的份。衛曦最後唱《我隻在乎你》,衛曦的嗓子還挺像鄧麗君的,她對著仲青款款地唱:“任時光匆匆流去我隻在乎你,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仲青微笑著跟著拍子擊掌,眼裏就再沒看到其他人。


    他們離開的時候,張誌成已經趴在桌子上爛醉了,當然也沒可能幫仲青那一桌買單。


    文向武和劉成德對望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睛裏看到了濃濃的遺憾。


    一到年底,餐廳就特別忙碌,今年仲青又要打響頭炮,更是勞心勞力,反而師父做個甩手掌櫃,一應仲青吆喝。


    師父多數時間餐廳都不來了,就呆在家裏,仲青擔心,時不時要去看一下。師父要麽一個人整理房間,看著一些老物件怔怔發呆,要麽就是一個人在喝酒,炒兩盤菜,就這麽寡淡的喝。


    仲青就經常中午飯點的時候去,陪他喝兩杯。


    師父也不太說話,仲青就和顧韜晦聊天,顧韜晦說:“你師父這個樣子危險,如果走不出來,也就是一兩年時間。”


    仲青問:“那怎麽辦?”


    顧韜晦說:“給他找一些事做,分散他的注意力。”


    仲青說:“開餐廳那麽大的事,他都說甩就甩了,還會有更大的事嗎?”


    顧韜晦出主意:“要不給他兒子弄點事出來?”


    仲青恨不得一腳踢死他,說:“你出什麽餿主意?再說,他兒子我也夠不著。”


    但提醒了他,仲青就問:“師父,快過年了,老大和老二都會迴來嗎?”


    師父仿佛才一下子從悠遠的曆史中迴到現實來,他平淡地說:“迴來也就那麽大迴事。”


    仲青說:“迴來我們還是要給他們接個風,新餐廳他們還沒見過呢,說起來也是老板之一。”


    師父說:“這餐廳,以後我的股份是不打算留給他們兩個的,他們也看不上。最多就是家產給他們。”


    仲青說:“那還遠,師父你好人會長命百歲。”


    師父歎氣說:“活那麽長幹什麽?活著,其實是件很累人的事。”


    仲青不敢接話,努力把話題拉迴來:“師父,我們這個月生意好,應該能夠賺一筆,兄弟們到年終了,可以發獎金,都很開心。”


    師父就唔了一聲,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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