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家長女於蜀青,是於家第一個上班的人,是一家國營大廠的工人,一進廠,就不負眾望,拿下來廠花的稱號。


    蜀青在學校讀書的時候就有男生偷偷給她遞紙條,還有男生直接在巷子裏堵她,她都沒理,驕傲得像一隻不落地的鳳凰。


    但有一個人卻鍥而不舍地洋溢在她身邊,就是她的同桌高國慶,那是擁有尚方寶劍的近水樓台,蜀青也推不開,但基本上不會給他一點好顏色。


    高國慶也不氣餒,每天都開開心心地為蜀青服務,仿佛他生來的使命就是討好蜀青,侍候蜀青,誓死扞衛蜀青。


    畢業後高國慶也進了一家工廠,不過是街道小廠,跟蜀青的國防大廠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就連發的勞保手套蜀青都要白得多。


    但高國慶從來不知道拒絕兩個字怎麽寫,麵對蜀青的冷淡,他理所當然地自我催眠,覺得追求女神從來就不是一帆風順的,那麽容易追到的話,怎麽輪得到他?他的信心來自於蜀青對所有男生都不假辭色,而他,至少還得到過蜀青當麵的訓斥,兩個字:“爬開!”


    擁有這樣的心思卻沒有知難而退的還有一個男生,也是同班同學劉思逸,但劉思逸長得不如高國慶,雖然高國慶在蜀青麵前屢屢吃癟,但他仍然雞賊地在其他追求者麵前挖了一條壕溝,貼上了標簽,劃出了領地,就是於蜀青是我的,你們誰也別想翻牆。


    更何況高國慶孔武有力,一看就是拳頭快過念頭的家夥。


    劉思逸選擇不跟高國慶硬杠,他學習成績好過高國慶,畢業之後去了一家國有商業公司,工作清閑,外快豐厚。他一直默默地盯著蜀青,寧願猥瑣地想象,而不願自殺地進攻。


    高國慶天天跑到於家出賣勞動力,心思不言而喻,蜀青也不管他,或者管過,他不聽,也就由得他了,反正又不花錢。


    馮世琳不這樣看,他覺得這孩子挺好的,老實,能幹,但作為女婿還是差點意思,畢竟工作單位太拿不出手了,以後養活一家子都困難。老人都從自己孩子將來會不會吃苦這個出發點考慮問題,而不是感情這個角度。這樣也好,兩代人考慮問題關鍵點不在一處,合起來就完整多了。


    劉思逸和高國慶,一個在暗,一個在明,一個使盡渾身解數,一個耐心等待時機,但老天爺似乎不喜歡勤能補拙這樣的成語,勝利的天平偏向了劉思逸那一邊。


    某一天,劉思逸逃到台灣的大伯突然出現在了他們家的門前,兩岸恢複三通之後,台灣的親戚蜂擁而至,但劉思逸家是含金量最高的,因為他大伯是百萬富翁,而且還沒有繼承家業的男丁,整個劉家,數來數去就隻有劉思逸一個繼承人。


    劉家大伯找到自己兄弟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要把劉思逸帶到台灣去培養當富二代。劉思逸的命運在這一瞬間,獲得了神秘的改變,一時間,他身邊肉眼可見的桃花就漫天飛舞起來。


    但劉思逸堅持了自己的初心,野百合終於有了自己的春天。他捧著一百朵紅玫瑰來到於家門口,西裝筆挺,開著一輛最新款式的桑塔納,還是大伯家的司機開的,他下車後,司機都等在街邊,專心地研究一台雙卡錄音機,正在播放一首粵語歌曲:“聚散也要天注定,不怨天不怨命,但求有山水共作證。”


    好高級。


    蜀青被這種連電影上都沒看見過的大場麵華麗地擊中了,她沒想到真的有一個白馬王子穿著白色三件套西裝來接她,還是她的老同學,以前正眼都沒看過的。


    在這個家家小門小戶寒酸邋遢的年代,沒有誰能夠經受得住奢侈品的考驗,所以蜀青幸福地淪陷了。


    高國慶隻有傻眼地晾在一邊,這已經不是他夠得著的戰場了,這是血脈壓製。


    於知行還在一百多公裏外的勞改農場上班,等他迴來,故事已經結尾,變成了人們嘴巴裏的傳奇了。


    晚上馮世琳跟於知行躺床上聊起此事,慣常地抽著煙,煙霧在兩個人的唿吸間進進出出,如同西遊記中正在修煉的精怪。


    馮世琳歎著氣:“可惜了高國慶那孩子,白幫我們家幹了那麽多的家務事。”


    於知行不以為然:“小夥子,這點打擊都受不起,那還有什麽出息?”


    馮世琳再次歎氣:“說起來是我們家蜀青對不起他,還是那句老話,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老於問:“蜀青答應了?這就被糖衣炮彈打垮了?”


    馮世琳還是歎氣,估計她把一輩子的氣都歎完了:“那是糖衣炮彈嗎?那裏氫彈原子彈,蜀青也就是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姑娘罷了。”


    “她要能拒絕,那還是人嗎?”馮世琳又補了一句。


    於知行挺懊惱的,像他這種體製內的人,不太看得起一跑就遠遠跑到台灣的逃兵。尤其不平衡他們現在趾高氣揚地迴來作踐曾經的勝利者。


    但有什麽辦法呢?風水輪流轉,窮了幾十年,早就領悟出了一斤麵子抵不上一斤豬頭肉這樣的殘酷真理。


    他隻有恨恨地罵一句:“狗的,不要犯在我手裏!”


    也不知道是在說劉思逸,還是劉思逸的大伯。


    仲青的三個妹妹卻不管這些,當女主人公是自己家的姐姐時,她們集體飛升了。


    於家老四楚青看問題比較正能量,她問蜀青:“劉思逸,就是那個參加全市高中數學競賽拿了二等獎的劉思逸嗎?”


    蜀青詫異地說:“我不知道啊,還有這種事?”


    楚青心想:“看來天上的餡餅砸中的永遠都是沒有思想準備的人。”


    老五越青對蜀青說:“這劉思逸個子比你還矮,你以後永遠不能穿高跟鞋了。”


    蜀青不屑一顧地說:“那不可能,我隻是不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穿就可以了。”


    幺妹兒皖青牛頭不對馬嘴地說:“我還是喜歡國慶哥,他那天一個人就把送家裏的一車蜂窩煤全部搬完了。”


    蜀青悵然:“是啊,光有力氣有什麽用?”


    這件事,衛曦也偷偷在仲青麵前發表過自己的觀點:“如果是我,會選擇高哥,他對蜀青姐多好啊。”


    仲青抬杠:“劉思逸對我姐更好,他什麽好東西都給我姐買。”


    衛曦莫名地有一種英雄崇拜,她說:“但高哥更帥啊,每個小姑娘都會幻想有這樣一個男朋友,帶出去多有麵子。”


    仲青詫異地看了衛曦一眼,沒想到她這麽膚淺:“劉哥更有錢啊,你說是長得好有麵子,還是腰包裏有錢更有麵子?”


    衛曦遺憾地說:“但錢不是他的啊,說不定他大伯哪天就不給他了呢?”


    仲青說:“不會,他大伯要他去台灣繼承家業。”


    衛曦說:“所以風險就在這裏,萬一他沒有能力繼承一個大公司呢?”


    仲青說:“學啊,誰生下來就會的?”


    衛曦說:“話是這麽說,但這個世界上不是有句話叫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麽?”


    事後看,衛曦絕對是有烏鴉嘴潛質的。


    先說高國慶,死了心卻留著半條命的高國慶,找到仲青喝悶酒,一句話不說,就一直喝一直喝,雖然喝的是啤酒,但那也是錢啊。


    所以仲青就搶下了他的瓶子,說:“國慶哥,我知道你不開心,但這感情的事,你就是喝死了擺起,也是白死不是?”


    高國慶愣愣地說:“死什麽?我才不想死,我就想喝酒,這點破事,就要死要活的,我都看不起我自己。”


    仲青翹起一根拇指:“嘿,你清醒得嘛,那我擔心個屁啊。”


    高國慶又把話兜迴來說:“也不是清醒,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仲青舉瓶子:“好,拿酒來壓,把氣壓兩下就壓沒了。”


    高國慶又說:“壓不沒,越壓氣越大。”


    仲青罵他:“你煩不煩啊,你個杠精。”


    高國慶眼睛直直地看著仲青,舌頭也是直直的:“兄弟,你幫我問問蜀青,她是不是真的愛錢?算了,哪個不愛錢嘛?”


    仲青安慰他,說:“我幫你問,哪天你掙了大錢,就把她再娶迴來。”


    至於劉思逸會不會同意,那還用問嗎?心思簡單的男人,總是會把失敗歸於一個外部客觀原因,仿佛這樣,就跟自己沒有關係了。


    旁邊桌子有個大約也喝高了的男人,突然唱起歌來:“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張破碎的臉,難以開口道再見,就讓一切走遠。”


    一聽到這個,高國慶眼淚就掉了下來。


    仲青第一次也有了陪哭的衝動。


    那天光顧喝酒,吃剩了很多菜,有鍋盔迴鍋,肝腰合炒,還有涼拌折耳根。很多年以後仲青迴憶起來,還覺得可惜。


    仲青一直想不通的是,連迴鍋肉都剩,這得有多傷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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