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內堂,劉義季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廳堂裏走來走去,念叨不停,幕僚長王儉坐在客座上手捧香茶,看著一臉烏雲的劉義季麵帶微笑,隻是瀟灑品茶。


    過了好一會兒,劉義季停了下來,他盯著王儉,一臉納悶:“王師,這都火燒眉毛了,你怎麽還是這樣老神在在的,快點給我出個主意呀。”


    王儉放下茶杯,問劉義季,“王爺為什麽著急呀?”


    劉義季滿頭黑線,“王師,就不要揣著明白裝糊塗了,現在四哥事發了,皇帝哥哥要收拾他,這不是擺在眼前的事情嗎?我們到底該如何應對?”


    原來,建康城傳來消息,皇帝劉義隆不滿四弟彭城王劉義康專權跋扈,剝奪了他的宰相職務,監禁起來,並召劉義慶、劉義季、劉義恭、劉義宣諸王進京議罪。


    這一招敲山震虎,別人沒咋樣,劉義季嚇壞了,他本來就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對下豪邁仁厚,對上則是小心再小心,生怕被牽扯到權力糾紛裏邊去,但是生在帝王家,想躲是躲不開的,這下子一聽說叫他進京就嚇麻爪了,生怕一個不小心被皇帝哥哥治罪,畢竟說到底他才二十多歲,還是個年輕人,沒有官場老油條的那份氣度。


    “王爺是彭城王一黨的嗎?”王儉明知故問。


    “當然不是,”劉義季一蹦多高,“我可沒那麽傻,給別人做嫁衣裳,無論他們誰得勢了,我都是一樣的衡陽王,摻和那些幹嘛,嫌自己命長嗎。”


    “既然如此,王爺怕個啥,反正你還作你的太平王爺,陛下總要用你們來幫助他治理江山的,敲山震虎就去敲唄,反正你不是老虎,隻是陛下的兄弟。”王儉一臉無所謂。


    “也對哈,有王先生在,本王怕什麽,一切自有王先生運籌帷幄。”劉義季自我安慰。


    “我不去京城,王爺自己去。”王儉說道,“王爺不在家,荊州需要有人管著,否則,如果我們一起進京,一旦荊州出了什麽事情,就會給有心人抓住把柄,王爺就麻煩了。況且,如果我隨王爺一起,會有人說我把王爺當成傀儡,到時候陛下心中不喜,不但我就是王爺也會被陛下遷怒。”


    “話是這樣說,可是本王真心的不喜歡這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事情,到時候先生不在,一旦本王應對失措,也會出問題的,畢竟天子腳下耳目眾多,不論說錯還是做錯都會給皇兄。。。嗯嗯”劉義季自覺失言,趕快閉上了嘴。


    “沒關係的,我雖然不去建康,但是可以去請楊家子陪王爺進京,此子足智多謀,從無紕漏,一定會幫助王爺化解那些陷阱的。”王儉看著劉義季,眼神誠懇。


    “楊家小兄弟雖然才高,但是他早就說過不出仕的呀,我們哪能強人所難,畢竟他年紀確實輕了些,過早做官百害無一利。”劉義季撫摸著下巴思忖著。


    “我們也沒叫他做官呀,就是陪王爺進京而已,隻要不給他任何官身,不就是不出仕嗎,楊家兒郎重情重義,隻要王爺真誠以待,他自然會幫助王爺出謀劃策的,而且,他身邊的那個馬鍾勇猛不亞於三國呂奉先,有他在,王爺的安全也能放心,畢竟此行進京不能多帶扈從,免得給人說做賊心虛,而且就算帶了千軍萬馬,陛下一聲令下也都會倒戈,對王爺百害無一利。”


    “真的這麽簡單?不給他官做就行?”劉義季啞然,原來自己鑽了牛角尖呀。


    “楊家子不想被人說成神童,所以奉行低調,深藏功與名,隻要王爺保證他不在人前顯露身份,他自然會幫助王爺,他一向重情重義,隻要王爺給他尊重,那麽我們欠他這個人情反而是結了善緣,日後來往不在話下。”王儉繼續為劉義季解惑。


    “那就太好了,本王馬上去找楊小兄弟,本來我就對他一見投緣,隻是礙於身份不敢過多親近,先生放心,我這就與他義結金蘭,以親兄弟待他。”劉義季一興奮,直接盜版了自家兄長劉義慶的成語。(金蘭之好這個成語第一次問世來源於劉義慶的作品世說新語)


    劉義季今年才二十多歲,富有青年人的朝氣,喜歡說幹就幹,馬上連蹦帶跳去了楊小瓜的院子,看著他的背影,王儉很無奈的搖搖頭,又點了點頭,如果沒有這副待人以誠的心性,自己雖然也會為他效力,但是不會這樣全心全意的謀劃吧。


    “楊兄弟,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可不可以?”劉義季開門見山,把楊小瓜弄懵了。


    “王爺有何吩咐,楊茁隻要能做到的,一定盡力。”楊小瓜說的很大氣,但是能做到的是啥,反正不想幹的都是不能做到的。


    “簡單簡單,一個是本王要和楊兄弟你斬雞頭燒黃紙結為異姓兄弟,另一個是”


    “停停停,”楊小瓜趕緊伸手攔住了劉義季,“王爺,你這是要折煞我嗎,你是王爺呀,你和我結拜兄弟,不是楊茁不肯,你把陛下置於何地?”心說這個王爺也太不靠譜了吧,這麽幹不成了捧殺嗎,這哪行。


    “額,是哈,我倒是把皇兄給忽略了,那好吧,我們就不當眾結拜了,私下裏兄弟相稱總可以了吧。”劉義季撓了撓頭。


    “我的王爺呀,你想要我幹啥直接說吧,什麽結拜啥的就免提了,人和人的關係不在乎形式。”楊小瓜很無奈,這個王爺也太,太年輕了一點吧。


    “好的,那我就不說這些客氣話了,”劉義季正色說道,一轉眼就從毛躁的年輕人變成了一個沉穩厚重的少年統帥,這個轉換速度讓人猝不及防,不過,想想也正常,天家無父子,從小在爾虞我詐的環境裏,要是真的那麽單純,還能活到現在嗎。“不知道你聽說沒有,我四哥被軟禁了,皇兄叫我們幾個兄弟進京議事,我想請楊兄弟陪我走一趟,”他看了一眼楊小瓜的臉色,又接著說,“我知道你不肯出仕,所以委屈你扮作陪讀,幫我出謀劃策,免得我給人家賣了還數錢。”


    “嗯,王爺既然提出來了我就不拒絕了,但是王爺要答應我,不要把我放在台前,另外,我家兄弟雖然和我一起陪著你,但是不會出手,除非你的護衛都死光了,否則他都會當擺設,我可不想讓人覺得王爺私蓄猛士。”楊小瓜提條件,“還有,我會給王爺提點些東西,但是王爺不要自作聰明,我知道王爺聰明絕頂,但是在陛下眼裏你無論怎麽偽裝都是一樣,還不如好好做一個弟弟。”


    “受教了,我保證在赴京期間全都聽楊兄弟的,絕無二話,嗯,你覺得這一次我帶多少人進京比較好?誰領隊?”


    “帶少了太刻意,帶多了影響不好,一百親兵不多不少,羊角受傷了,張長陵迴山了,那個玄應老和尚靠不住,我覺得那個鐵中棠不錯,出身幹幹淨淨的,忠於職守用起來比較安心,陛下也會比較安心。”楊小瓜想了想說道。


    “嗯嗯,一切聽你的,好啦,那我們還要準備什麽麽?”


    “不用,現在聖旨還沒來,提前準備是大不敬,還是等聖旨來了再說吧。”楊小瓜迴答得直截了當,讓劉義季很納悶,為什麽一個白身如此無所顧忌,而自己一個龍子龍孫反而是謹小慎微惶惶不可終日。


    聖旨來的很快,隻比消息晚了一天,這主要是沒人喜歡用自己的隱秘手段傳遞這種滋味不大的消息,底牌之所以是底牌就是因為不能隨便翻出來。


    劉義季嚴格按照禮儀焚香跪拜,接了聖旨,對著南京方向叩首不已,表現了足夠的恭順,至於那場競賽,還是照常舉行了,隻是主持人換成了王儉,這個不是長史的長史。


    接到了聖旨就不能磨蹭,劉義季立刻開會安排工作交接,把印綬交給王儉保管,下一道鈞旨給各州郡的封疆大吏們,叫他們各安其位好好工作,服從王儉的臨時領導,有什麽重大事宜直接匯報給刺史府,讓王儉轉達或者直接處理。安排好了這一切,劉義季準備好了車輛,帶著鐵中棠率領的一百名王府親兵奔赴建康城。


    南船北馬,要說王府想要湊集一百精銳騎兵還是不難的,隻是劉義季低調慣了,也覺得沒必要抖這種威風,就老老實實帶著一百輕甲步兵乘船順江而下,直取建康。由於距離的原因,劉義季是最晚一個抵達健康的,比別人晚了足足兩天,本來劉義季也擔心自己去太晚了會被認為懈怠,楊小瓜就告訴他,該怎樣就怎樣,你離得遠所以去晚了就是應該的,去的太快了反而居心叵測,至少要落一個諂媚的名聲,吃力不討好,所以前前後後折騰了十天這才到了建康,抵達建康城的時候,季節已經接近深冬,南京城也下了一場小雪,雖然地處江南,雪落地就化了,可那真的是格外的冷,冷到骨頭裏,站在船頭尤為寒冷,披著狐裘也打哆嗦,劉義季就問同行的楊小瓜,“楊兄弟,你去過塞北,說說看,塞北的大雪是不是比這江南還要寒冷數倍?”


    楊小瓜搖搖頭,“其實塞北雖然寒冷,但是氣候幹燥,你穿的厚一點就沒關係,而且我們一到冬天就待在帳篷裏,炭火燒的旺旺的,很溫暖,不像這裏,就算是呆在船艙裏也躲不過刺骨的寒氣。”


    船靠燕子磯碼頭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早有禮部官員在那裏迎接,楊小瓜一身青衣小帽,身穿老羊皮襖縮到劉義季的身後,看著劉義季和對方寒暄問候,禮部官員宣旨,叫劉義季先迴到府邸下榻,改日再召見,劉義季又拜謝了皇帝恩典,這才啟程直奔劉義季在南京的王府別院。


    這一路行來確實是挺辛苦的,好在劉義季的別院很大,這一百個人就像扔到花盆裏的一把土一樣,很快就消失不見。王府裏負責留守的管事,領著大家去各自的房子居住,至於說治安問題,王府外圍其實一直有人負責守衛,都是朝廷委派的禦林軍,無需過多擔憂,作為伴讀,楊小瓜和馬鍾有自己的小院居住,同行的拓跋嫣然則是以王爺的女官頭目的身份居住在隔壁院子,更方便互相聯絡,應付各種突發事件,說是這麽說,其實楊小瓜真心不覺得會有什麽大事發生,畢竟在古代,針對一個郡王的黑暗手段很難實施,也很少實施。


    大家洗完澡,在各自的院子吃飯,王府之中人多眼雜,幕僚和女官自然是不能明麵上一起出入的,否則明天一早,各種小道消息就會傳到皇帝的案頭,那可真的就是欲蓋彌彰了。


    三個年輕人坐在書房喝茶,劉義季、楊小瓜、馬鍾。劉義季吃飽喝足,一臉閑適,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煙氣和茶梗,輕輕啜了一小口,問道,“你說今天會不會有人來?”


    “不知道。”楊小瓜一臉無所謂,“來了就接待,不來就省了茶錢,都很好。”


    “楊兄弟,你可真的是心如止水呀,可是要是他們來讓我表態,該怎麽辦?”劉義季揉了揉眉心。


    “那要看是誰來問了,有的人問了就給他明確的答複,有的人問了就裝傻聽不懂,或者說沒想好。”楊小瓜的答案永遠直截了當。


    “要是五哥來問我,要不要合作呢?”劉義季單刀直入。


    “江夏王是要代替彭城王執掌國政的,所以你是他的下屬,不存在合作,宰相下令荊州刺史執行,配合國政完成任務,僅此而已。”


    “你的意思是公事公辦?”


    “對呀,難道要表忠心,你也是陛下的親弟弟,誰也不比誰高貴,你隻需要忠於陛下,其他人都是公事公辦。”


    “可是那是親哥哥,邀我赴宴或者遊獵呢,總不能拒絕吧。”


    “赴宴就吃飯,遊獵就去騎射,娛樂的時間不談公事。”


    “哦,原來如此,看來還是我著相了。”劉義季恍然大悟般拍了拍額頭,正在此時,外邊有人來報,“王爺,有一個叫柳元景的人投下拜帖。”


    “看看,說曹操曹操到。”劉義季歎了一口氣,“這位柳大人,我是見還是不見?”


    柳元景,江夏王劉義恭的親信武將,一大堆頭銜,幾乎把江夏王藩屬的的官職都包圓了,什麽司徒司馬太尉之類的,顯然是代表江夏王來的。


    “當然見,不但見,還要大張旗鼓,王爺可以命人在側門懸燈,並且親自在二門迎接這位柳大將軍。”


    “好,那我就聽你的。”聽人勸吃飽飯,劉義季馬上就命人懸燈,然後親自出二門迎接,正門是給皇帝留的,從來都不開的,所以側門懸燈已經是最高禮儀了,至於說柳元景會不會受寵若驚,那就不關自己的事了,事無不可對人言,越是正大光明的,自己那位皇帝哥哥越會放心。


    柳元景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雙臂修長,走起來龍行虎步氣度雄邁,但是言談舉止卻並不粗俗,反而是彬彬有禮,顯然是讀過不少書的,他一看劉義季親自迎接,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是很快就神色如常,長揖行禮,“末將柳元景參見衡陽王。”他的所有身份全都是隸屬於江夏王府,屬於王府幕僚,所以隻能稱唿劉義季為王爺,不能提及對方的朝廷總督和刺史身份。


    “哈哈哈,柳先生客氣了,早就聽說柳先生的大名,一直不能得見,今日一見果然是氣度非凡國之大才,真是三生有幸,快請進。”劉義季打著哈哈,一通不要錢的溢美之詞丟過去,弄得柳元景也是不知所措,畢竟那個年代等級森嚴,作為皇帝幼弟,統領八州軍事,位高權重的劉義季這麽做已經比禮賢下士還要高明數倍,甚至連柳元景都懷疑這位王爺是不是要挖牆腳招攬自己了。


    劉義季可不管他怎麽想的,甚至從某種角度講就是要造成這種錯覺,省的自己整天煩惱不斷,也給別人找點事情做這才公平。他一把拉住柳元景的手,領著他走入內堂,柳元景就這麽渾渾噩噩的跟著進了內堂,仿佛騰雲駕霧一般,直到分賓主落座之後才恢複了一點點清明。


    楊小瓜站在劉義季的身後,和馬鍾一左一右仿佛哼哈二將一般,眼觀鼻鼻觀口口問心目不斜視,硬生生杵在那裏一動不動。這在古代也是常有的事情,大富大貴的人見客人身邊總會有一兩個從人侍立,負責統領後邊的仆從,斟茶倒水捧書磨墨之類的,就像大飯店的雅間服務員。


    有丫鬟奉上茶水,劉義季端起茶杯,輕輕吹氣,用碗蓋刮著漂浮的茶葉,若有所思地問,“不知道柳先生來此有何見教?”


    柳元景趕緊放下茶杯說道,“江夏王聽說王爺進京來十分勞苦,特地派末將送來一支三百年的山參以盡兄弟之義,並讓末將代表江夏王向王爺問好。”


    “那就多謝五哥了,請柳先生代本王轉達對五哥的問候,本王無以迴報,現在有一些來自南蠻的藥材,對於外傷頗有奇效,我知道五哥頗重軍事,雖然千金之體不會有什麽傷害,但是手下將士免不了有些外傷,此種藥材止血消炎可謂神藥,請柳先生轉交。”劉義季態度懇切。


    “多謝王爺的厚意,末將代江夏王謝過王爺了。末將本就是江夏人,聽說王爺這幾年治理荊襄頗有所得,末將每次歸鄉,鄉鄰們皆對王爺感恩戴德,對王爺的仁厚有口皆碑,末將在此代表鄉鄰謝過王爺的照拂了。”柳元景抱拳。


    “哪裏哪裏,荊襄治理多是五哥和臨川王多年治理之功,本王不過是蕭規曹隨而已,一切都是仰仗陛下恩德和兄長們的照顧本王才愧居其位,深以為本王資質不足,夜夜憂心,生恐辜負了陛下所托,百姓們的信賴。”劉義季裝起來也是很像那麽迴事兒的。


    柳元景抬眼看了看窗外,站起身來,“王爺一路勞苦,末將就不打擾王爺休息了,請王爺準許末將告退。”


    “那好吧,想來五哥那裏還有很多要事要依賴柳先生處理,本王就不留柳先生了。” 劉義季也跟著站起來,把柳元景送到二門,拱手而別。


    “哈哈哈,好個老七,果然還是那副呆子相。”皇宮內,元嘉皇帝劉義隆哈哈大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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