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不敢再說什麽,滿腹憂愁地念叨:“可是青兒以後可怎麽辦啊?”


    “你別杞人憂天了,經過今日之事,我發現,青兒這丫頭比咱們想象得都要厲害,將來能娶到咱家青兒的人,就算不是王侯貴胄,也定是一個一等一的出眾男子。你不用擔心,這次的事是顧老太太欠了我的情,她答應過,一定不會撇下青兒不管,定會為青兒張羅的,你就放心吧。”


    曹氏點點頭,不由得轉了話題:“青兒的確是個令人放心的好孩子,隻是秋桐……”


    寧老太太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道:“是啊,眼下最讓咱們棘手的是杜丫頭。那杜丫頭平日裏看起來低眉順眼的,怎麽就跟薛家的姑娘起了衝突呢?鬧出這麽大的事,她的父兄又都不在這裏,咱們既不能不管,又不能越俎代庖,還得顧忌杜丫頭的名聲,難辦啊……”


    就在這時,一個纖弱的人影忽然衝了進來,把寧老太太和曹氏都嚇了一跳!


    臉上被薛芊芊打得紅腫未消的杜秋桐撲到寧老太太腳下,嚎啕大哭道:“老太太,我自小養在寧家,在我心裏,老太太就是我的親奶奶,本想跟著老太太一塊去見見世麵,卻不料出了這件事,老太太,您可一定要為我做主啊!我隻能指望您了!”


    寧老太太還沒來得及答話,杜秋桐又撲過去抱住曹氏的大腿,尖銳地嚎道:“姨媽,我娘不在了,在我心裏,您就像我親娘一樣親,您可一定要替我討個公道啊!若此事無法解決,我即便是死了,到了九泉之下,也沒法跟我娘交代啊!”


    曹氏何曾見杜秋桐這般激烈的模樣?不由得被杜秋桐嚇了一跳,連忙去扶杜秋桐,口中寬慰道:“寧家自然不會不管你,你又說什麽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啊。來,讓姨媽瞧瞧,這小臉怎麽被打成這樣了?還有你這手,怎麽被咬成了這樣?可憐的孩子啊……”


    杜秋桐還是哭個不停:“姨媽,我隻有您了,您一定要替我討迴公道啊,不然我就真的沒臉見人了,我不如一死了之,去地下找我娘……”


    曹氏歎了口氣,還要再勸,寧夏青卻從外頭急步進來,還一邊走一邊對杜秋桐說:“秋桐,你也說了,是老太太帶你去顧府的,既然如此,就算你不提醒,老太太也定會替你闖下的禍事善後。且你也不用在太太麵前句句不離我那去世的姨媽,若是勾得太太傷感,倒是你的過錯了。”


    自從杜秋桐衝進來後,寧老太太就始終一聲不吭,直到此時才開口,對寧夏青道:“青兒,你先把杜丫頭帶下去好生安慰吧,讓我和你娘說一會話。”


    寧夏青立刻迴老太太:“是。”隨即挽起杜秋桐的胳膊,道:“秋桐,老太太和太太不是正在商量你的事呢嗎?你忽然闖進來,隻會打擾到老太太和太太。況且,那薛芊芊定然也同你是一樣的處境,都搶著要譚爺給說法,你若是尋死覓活的,萬一真出了人命,那不就是不戰而敗了嗎?”


    說完,寧夏青瞧了一眼寧老太太和曹氏,道:“奶奶和娘先商量吧,我帶秋桐下去了。”隨即拉著杜秋桐就離開了。


    寧夏青帶杜秋桐離開後,寧老太太對曹氏感慨道:“到底還是青兒識大體知分寸……罷了,眼下不是琢磨青兒的時候,杜丫頭的事,你怎麽看?”


    曹氏歎道:“秋桐明年才及笄,年紀太小了……”


    寧老太太一瞥曹氏,道:“你嫌她年紀小,她自己可不這樣想。她口口聲聲要咱們給她做主,那不就是擺明她的態度?眼下最難辦的是薛副尉那邊,薛副尉定然也跟咱們是一樣的打算,可薛副尉是何等人家,咱們跟人家一比,少不得要被比下去。”


    曹氏附和道:“是啊,若是隻有秋桐一個人被牽扯了倒不難辦,難就難在還有一個薛姑娘,兩位姑娘怎麽就趕到一塊去了呢?”


    寧老太太邊琢磨邊說:“咱們雖然比不過薛副尉,但那位譚管事是在本家手底下做事的,實在不行,咱們就去請本家出麵,我琢磨著,那譚管事總得忌憚著本家的麵子。”


    曹氏一怔,隨即連忙感激道:“多謝老太太為秋桐打算。”


    譚文石沒想到,巧娶寧夏青不得,反倒招惹上了薛芊芊和杜秋桐,而薛家和寧家因此開始糾纏他不放了,他真是倒了大黴!


    薛芊芊的兄長幾次三番登門,逼迫譚文石盡快給說法,薛夫人也屈尊降貴,親自登門讓譚文石表態,薛夫人還細數了薛家前幾位姑娘的彩禮數,擺明了是開始跟譚文石談起彩禮的價錢了。這是既逼著譚文石娶妻,又逼著譚文石出錢!


    與此同時,寧永達那邊也來話,讓譚文石一定要給個過得去的說法,必須得對得起杜秋桐才行。寧永達不像薛家那樣咄咄逼人,寧永達處事更為柔和,但譚文石知道,寧永達這邊也是糊弄不了的,若是不給杜秋桐一個說法,寧永達不會罷休。


    譚文石在江湖上行走這麽多年,陰的陽的手段都玩過不少,怎麽這次就莫名其妙翻了船呢?還給自己招惹上這麽一身腥!


    譚文石最近本就夠焦頭爛額的了,之前砸在手裏的那一大批織金錦,寧三老爺責令譚文石盡快出手。譚文石走遍了關係,才通過薛副尉聯絡上了一位買家,可眼下出了這麽一檔子事,若是委屈了薛芊芊,不僅僅會被薛副尉視為敵人,而好不容易找到的買家也成不了了。


    可寧家也不是好糊弄的,萬一寧家找寧氏一族的人出麵,到時候,薛副尉、寧氏族人、寧三老爺都會對譚文石步步相逼,逼著譚文石去平衡這一根本不可能平衡的局麵,譚文石一想到那場麵,就覺得還不如死了痛快。


    一想到寧三老爺,譚文石就更頭疼了,寧三老爺惦記寧永達的桑園很久了,也早就責令譚文石布局拿下那片桑園,譚文石這才機關算計,卻不料步步都把自己算了進去。


    瞧譚文石這幅倒黴樣子,錢大奶奶笑得花枝亂顫,笑話道:“你啊,如今是左擁右抱,應該高興才對啊,瞧你愁的……”


    譚文石不耐地掐了錢大奶奶一下,錢大奶奶卻意猶未盡,猶自打趣道:“再說了,你不就是為了破壞寧家那死丫頭的姻緣嘛,如今雖然過程出了差錯,但目的同樣達到了啊,你真的應該高興啊……”


    譚文石終於不耐煩地斥道:“你有完沒完?別再胡說八道了!”


    錢大奶奶嫵媚一笑:“唉喲,生氣啦?”錢大奶奶往譚文石懷裏一坐,語調軟得能掐出水:“我可真該恭喜你豔福不淺呐,兩家姑娘都爭著要跟你。等你都娶迴家,那便可大享齊人之福了。”


    譚文石揉了揉錢大奶奶,笑道:“你醋什麽?要不我把你也一起娶迴去,讓你們做個伴,成天聊天打牌過好日子。我替你打點著這間鋪子,也省得你辛苦。”


    錢大奶奶立刻起身,嗔道:“做夢吧你,你休想把我的鋪子也騙走!”


    譚文石蹙眉道:“你想什麽呢?我這不是見你辛苦嘛!你瞧瞧你,平日裏總是說我不疼你,等我疼你的時候,你又不樂意,對我千防萬防的,你要是這般提防我,我又如何疼你呢?”


    “少油嘴滑舌!”


    譚文石起身離開:“行了,既然你不讓我疼你,我這就走了,我還有一堆事呢。”


    “迴來!”錢大奶奶嗔道:“那兩個姑娘都纏著你,爭著要當你的正妻呢,你可想好把哪一個放在正室,哪一個放在側室嗎?再說了,你不是還要娶寧家那死丫頭嘛,若是你娶了這兩個姑娘,那寧家的死丫頭怎麽還可能嫁你?”


    譚文石笑著低聲道:“有你在呢,我的正妻之位哪輪得到那兩個黃毛丫頭?”說完,譚文石瀟灑地轉身離開,錢大奶奶搖著扇子,低聲笑著咒罵他幾句。


    幾日後,寧永達打聽到,譚文石竟已經和薛府定下了,下個月就要迎娶薛芊芊過門了!杜秋桐這邊還等著譚文石的交代呢,譚文石竟已經這樣迅速就和薛府定下來,卻沒有給杜秋桐任何迴信!寧永達立刻叫人去質問譚文石。


    次日,譚文石的母親親自來到寧家拜訪曹氏。


    譚母連寒暄都沒有,直接開門見山,做出一副極為為難的模樣,道:“譚家定然會給杜姑娘一個說法的,隻不過,薛副尉的勢力……你們也是明白的,譚家得罪不起啊。不過你們放心,譚家肯定會給杜姑娘一個說法,總之杜姑娘年紀還小,等再過幾年……”


    “這如何使得?秋桐她……”曹氏話音未落,藍英忽然進來道:“表姑娘聽說譚太太來了的消息,這就過來了。”


    “啊……那個……那我先走了啊,我該說的都說了……”譚母立刻站起身,匆匆往外走,曹氏根本沒來得及留住譚母,譚母就已經走出去了。


    雙目紅腫的杜秋桐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卻根本沒看見譚母,茫然無措地問:“姨媽,我聽說譚太太來了,人呢?”


    “這……”曹氏扶著杜秋桐坐下,道:“秋桐,剛剛譚太太說,會……會給你說法的,你年紀還小,等再過幾年……”


    “再過幾年……”杜秋桐的嘴唇都在抖:“所以,是要娶那個薛芊芊為妻,再過幾年把我抬過去是嗎?”


    曹氏連忙勸:“秋桐,你先別急……”


    “姨媽,我杜秋桐就是死,也絕不做妾!”杜秋桐起身,字字珠璣地拋出一句,隨即猛地竄了出去,一頭往曹氏的衣櫃上撞了過去,磕了滿頭的血!


    曹氏急得跟什麽似的,立刻著人去請大夫,將杜秋桐抬迴房間裏好生安置,曹氏急得快要跟著暈過去了。


    寧夏青卻冷眼旁觀。杜秋桐慣會裝模作樣,素來擅長裝柔弱扮可憐,若不是寧夏青前世裏被其殺害,連寧夏青都想不到,杜秋桐竟然能夠做作到如此程度!居然連在曹氏麵前以頭搶柱的事都做得出來!


    就衝著杜秋桐膽敢演出這種戲份的膽量,寧夏青都不由得想要誇杜秋桐的臉皮可真是厚比城牆!


    果然如寧夏青所料,杜秋桐叫得淒厲,看著鮮血淋漓,實際上根本沒用什麽勁,隻是磕破了皮肉,並無大礙。


    寧夏青在杜秋桐的床邊,直到杜秋桐醒來。


    見杜秋桐醒了,寧夏青遞了杯茶過去,歎道:“傻丫頭,你做出這等事,磕破了自己的額頭,一張臉上添了傷疤,將來可怎麽辦?”


    杜秋桐不肯喝寧夏青遞來的水,啞著嗓子,悲憤地說:“要我去做妾,不如讓我去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管他什麽傷疤……我都不在乎了。”


    寧夏青悠悠道:“此事還未定下來,你也不必如此。太太本來就打算,若是譚爺那邊給咱們的結果不滿意,就替你去求本家那邊出麵施壓,而你剛剛在太太麵前做出這等傻事,太太嚇壞了,催老爺立刻就去本家那邊找人幫忙,老爺連鋪子上的生意都不管了,直接就去本家了。”


    “多謝表姐……謝謝姨夫姨媽……”


    寧夏青道:“不過嘛,盡管咱們去找本家幫忙,但薛芊芊的父親可是副尉,官威甚隆,即便是本家出麵也未必抗衡得過。隻是,我姨夫和表哥究竟什麽時候能迴來?你的終生大事,他們總得說點什麽、做點什麽吧。“


    杜秋桐並未迴答寧夏青的話,隻是自顧自地哀歎連連:“表姐,我已是這般光景了,已不對我的將來抱什麽希望了……”杜秋桐忽然緊緊抓著寧夏青的手,懲治地懇求:“表姐,請你一定要讓我與譚爺見上一麵,即便譚爺不憐惜我,我也想要親耳聽譚爺對我說明白。”


    寧夏青微微蹙眉,閉口不答。


    “表姐,你一定要讓我與譚爺見上一麵,不然的話……我隻好去求姨夫姨媽幫我安排了……”


    寧夏青聞言,眼中一冷,卻自然不願意讓杜秋桐再去打擾寧永達與曹氏,於是莞爾一笑:“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替你安排的。”即便見了譚文石又怎樣?杜秋桐又能翻出什麽花來?不過是又是矯揉造作一番,博取譚文石的憐愛罷了。


    若杜秋桐真能得手,反倒遂了寧夏青的願,將這對男女丟在一處,再送他們一起下地獄!


    翌日。


    在寧永達找上寧氏一族之後,譚文石礙於壓力,不得不親自登門,前來與寧永達商議。


    寧永達雖心裏不快,然因生性憨厚,所以依舊客客氣氣的,說:“我知道,譚爺此時也是為難,隻不過,我那姨妹去世的早,杜丫頭年幼喪母,身世孤苦,自小養在寧家,寧家都當她是自家孩子看,所以我必須得替她討這個公道。”


    譚文石掛著慣常的笑意,道:“寧掌櫃這是哪裏話?在這件事上,我本來就該給杜姑娘一個交代。”


    就在這時,翠玉過來,尋了個借口把寧永達叫走,寧永達旋即不好意思地對譚文石道:“譚爺稍等片刻,我盡快迴來。”


    譚文石點了點頭,寧永達便匆匆離開了。


    寧永達一走,譚文石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閉上眼睛深深地歎一口氣。


    他已經太累了。


    薛副尉一天好幾遍地催人來逼他,讓他盡快準備下聘納彩等事。為了銷出那批織金錦,寧三老爺又強迫譚文石發誓,讓他一定不能得罪薛副尉。譚文石隻好舍了寧永達這邊,選擇了保住薛副尉這一條人脈。


    因此,他承受了寧永達通過寧氏一族所給予他的威壓,忍受著寧氏親族對他的指責。可再多的為難都隻能往肚子裏咽,白日裏出門見人時,還不是得掛上那副笑?有時候,他真的覺得,自己跟那些賣笑的姐兒沒什麽區別。


    譚文石心頭滾動了幾下,慢慢睜開了眼,卻瞧見,一個眉勝翠羽、肌似白雪的少女正站在自己麵前,這少女背著光,光線將少女的輪廓都映得柔和空靈起來,光線有些刺眼,譚文石不由得蹙起眉來,有一瞬間的失神。


    譚文石迴過神來,點點頭,輕聲問候道:“寧姑娘來了?”


    寧夏青卻隻是淡淡一笑,隨即說:“秋桐在我家長大,我視其為親妹妹,如今出了這檔子事,我隻希望譚爺不要辜負她。”


    譚文石眸子一暗,笑起來,笑容裏卻有幾分苦澀,連語氣都變得有些生硬起來:“寧姑娘……不必擔憂。”


    寧夏青的語氣平靜無波,仿佛隻是作為姐姐,在理所當然地擔憂妹妹而已,對譚文石說:“譚爺如今已經是薛家的女婿了,薛副尉位高權重,無論是寧家還是杜家,都無法與薛府相提並論,而那位薛姑娘的性情……唉,等秋桐過了門,還望譚爺能多多體念秋桐,多護著秋桐。”


    譚文石蹙眉凝視寧夏青片刻,不由得眼神微動,語氣熾熱,低聲急促道:“寧姑娘,其實我想問你……”


    “譚爺。”忽然,一個嬌弱的女聲打斷了譚文石要說的話,一身素裝、什麽首飾都沒戴、眼眶紅彤彤、臉頰白得過分的杜秋桐從旁邊走了過來。


    杜秋桐這副模樣,無論是什麽男人看了都會心碎的。


    寧夏青一句話沒再說,便準備往外麵走去,譚文石張了張口,卻沒好意思叫住寧夏青,就眼睜睜地看著寧夏青離開了。


    “譚爺……”杜秋桐又喚了一句。


    譚文石的目光隨即被拉迴杜秋桐的身上,不由得詫異地問:“你的額頭怎麽了?”


    “我……”杜秋桐淚眼婆娑地望向譚文石。


    譚文石恍然大悟,皺眉歎氣道:“難道你竟做了傻事?你……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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