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文石一看到寧夏青,眼睛瞬間一亮,甚至有些溫柔,剛想開口說點什麽,卻已經看見了顧懷騰,譚文石的目光一下子就冷了下來,開口之後的語氣也變得淡淡的:“原來寧姑娘也在這裏,真是巧了。”


    寧夏青還沒來得及迴話,耳邊忽然傳來極為響亮的聲音:“漂亮妹妹!原來你也在這裏啊!真是巧了!”寧夏青隨即順著聲音看過去,也就順理成章地不再跟譚文石搭話。


    那聲音正是顧懷朗,顧懷朗一邊叫一邊向紫兒跑來,因這簷下人多,沒有奔跑的餘隙,顧懷朗幹脆就從簷外跑過來,衣服都濕了,卻依舊興奮地湊到紫兒麵前,笑嘻嘻地叫:“漂亮妹妹!”


    紫兒瞥了顧懷朗一眼,隨後一聲不吭地將臉埋進了翠玉的肩窩。


    寧夏青還沒來得及圓場,顧雪鬆就已經開口:“朗哥兒,你別嚇到小妹妹。”隨即,顧雪鬆看向寧夏青,溫文爾雅地笑著,道:“寧姑娘,原來你們也在這裏,當真是有緣。今晚這雨勢頗急,不如讓我的馬車送你們迴去吧。”


    顧雪鬆此言一出,寧夏青盡管根本沒看向譚文石,可她跟譚文石是多麽熟悉啊,她瞬間就感受到了譚文石此刻的微妙情緒。


    眼下,譚文石仍想要討好寧永達和她,所以,譚文石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會主動想要送她們迴家,卻不料是顧雪鬆先開了這個口,譚文石心裏定然很氣惱吧。


    她知道,此時的譚文石並不知道顧雪鬆的身份,但譚文石既然看見顧雪鬆和顧懷騰一塊,必然也能猜到七八分。因此,譚文石雖然氣惱,卻隻能選擇忍耐。


    寧夏青客氣地迴絕顧雪鬆:“多謝顧公子,隻不過,我家的馬車很快就來了,不勞煩顧公子了。”


    顧雪鬆自然不會強求,而是笑著點頭示意。


    譚文石也一如寧夏青記憶中那樣反應得快,立刻就笑著對顧懷朗說:“這不是顧府的朗少爺嘛,你可還記得我嗎?白天的時候,我去顧三老爺的書房與顧三老爺談事情,朗少爺去找顧三老爺的時候,我們曾見過一麵。”


    顧懷朗將目光從紫兒的身上移到譚文石的身上,瞧了一眼,隨即客氣地說:“原來是譚管事。”


    譚文石親切地客氣道:“朗少爺也是被這大雨耽擱了吧,不知顧府的馬車什麽時候到,不如讓我送你迴顧府吧。”


    顧懷朗搖了搖頭,說:“多謝譚管事好意,我和寧家的姐姐妹妹一樣,馬車也很快就到了。”說到這裏,顧懷朗忽然想到了什麽,轉頭看向顧懷騰,壞笑著叫:“五哥,你快點過來啊,寧家姐姐在這裏!”


    眾人順著顧懷朗的目光看過去,隻見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顧懷騰竟不知何時躲到了屋簷的角落,臉還像是熟透的蝦子。


    本來無人注意到顧懷騰,可顧懷朗這樣一叫,所有人都看向了顧懷騰,隻見顧懷騰不知所措,已經連話都不會說了,時不時偷偷瞥一眼趙香娥,隨即害羞地低下頭,又時不時偷偷瞥一眼寧夏青,神色裏充滿歉意。


    就在此時,顧雪鬆緩緩走到顧懷騰身邊,了然地拍了拍顧懷騰的肩,和善地說:“既然身體不舒服,我們等馬車到了就迴府吧。”


    顧懷朗愣了:“五哥是什麽時候身體不舒服的?”


    顧懷騰被顧雪鬆解圍後,方如臨大赦,磕磕巴巴地說:“就……就是突然不舒服的,沒大礙的。”


    自始至終,趙香娥始終冷冷淡淡地站在簷下,仿佛一切都與她無關。而最晚到的杜秋桐是和杜正碩在一塊的,兄妹倆隻有一把傘,皆淋濕了半邊身子,杜秋桐忙著了半天才整理好衣裝,隨後就立刻來到寧夏青身邊,親親熱熱地說:“表姐,我居然真的找到你了,我太高興了!”


    隨即,杜秋桐又瞧了瞧紫兒,親親熱熱地說:“原來紫兒也來了?紫兒手裏的宮燈好漂亮啊!”


    這馬屁正好拍在紫兒的心尖上了,紫兒立刻驕傲地說:“嗯,這是姐姐給我買的!”


    顧懷朗見紫兒不理自己,卻理杜秋桐,於是嘟起嘴來,有些不快地嘟囔:“不就是幾盞破燈嘛!”


    “才不是呢!”紫兒立刻就急了,瞪著眼睛朝顧懷朗叫,隨即再次一頭埋進翠玉的肩窩裏。


    而吊兒郎當、讀書不行、做了社會油子的杜正碩也湊了過來,討好地打招唿:“青兒,紫兒,咱們好久沒見了,你們近來還好嗎?”


    寧夏青微有不悅,她與杜正碩很少見麵,“青兒”這兩個字杜正碩居然也敢叫!不過寧夏青也沒有表現得太過,隻是無視了杜正碩的話,而是別有深意地問道:“剛才我瞧著,譚爺、表哥還有秋桐都從南麵前後腳過來,莫非你們之前是一塊的?”


    杜正碩和杜秋桐都一怔,而譚文石麵不改色地說:“是啊,我正巧遇見杜家兄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下起暴雨,所以就跑到這裏來躲雨。”隨即,譚文石直視著寧夏青的臉,沉聲道:“卻不料這雨來得正是時候,讓我遇見了寧姑娘。”


    此言一出,杜秋桐的麵色瞬間一冷,看著寧夏青,微微流露出幾分憤恨,卻又隨即轉為疑惑,看了看顧家人,有些不解。顧家人儀表堂堂,衣著低調華貴,杜秋桐不可能看不出來顧家人的貴人身份,可杜秋桐卻不知道,這幾位貴人為什麽會同寧夏青和寧夏紫如此熟識。


    寧夏青將杜秋桐的小心思都盡收眼底,卻隻是心裏冷冷一笑,裝作沒看見,隻是點了點頭,權作對譚文石剛剛所言的迴應。


    譚文石的眼睛依舊釘在寧夏青身上,三分癡七分狂,仿佛是舍不得從寧夏青的身上移開,然而如今的寧夏青,卻覺得譚文石的一切深情都是諷刺,她隻是看著外頭的雨,淡淡地說:“馬車應該快到了。”


    顧雪鬆負著手,極為自然地迴了一句:“我的馬車應該也要到了。”宛如對寧夏青所言的自然迴應。


    隨後,便沉默了下來。


    說起來,自從杜家兄妹開始說話,氣氛就變得僵硬了起來。而且,寧夏青清清楚楚地感覺到,杜正碩自從看到自己以來,就始終不懷好意地盯著自己。然而寧夏青又不方便當眾斥責自己的這位表哥。


    就在這時,寧夏青忽然發現,顧懷朗竟不知何時已經悄悄改變了站姿,站到了自己和杜正碩的中間,將不懷好意的杜正碩擠得離她遠遠的。寧夏青心裏不由得又是感動又是想笑。


    沉默並沒有持續多久,馬車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眾人皆盯著那狂暴的雨幕,似乎是想要看看,究竟是誰家的馬車先到。


    而在一片狂暴的雨幕裏,寧夏青仿佛看見一顆折射著光芒的狼牙,隨即,阿正穿過滾滾暴雨,駕著寧家的小破馬車往這邊疾駛而來。


    寧夏青忽然覺得很是激動,仿佛是她贏了一般,其實她平時何曾這樣孩子氣過?可當她看見阿正穿過暴雨最先趕到的時候,她忽然就生出了這般孩子氣的好勝心。


    紫兒也聽見了馬車聲,正在張望,就看見了阿正,高興極了,連連叫道:“是我家的馬車!是我家的馬車!”


    在暴雨裏,馬車越來越近,穩穩地停在了寧夏青的麵前。


    翠玉撐開傘,抱著紫兒走出簷外,將紫兒送上了車,隨即又撐著傘來接寧夏青。紫兒被翠玉抱著,幾乎沒有淋到,寧夏青就不同了,寧夏青畢竟是大人,在這樣大的雨裏,即便和翠玉一塊撐著那把油紙傘,側麵的衣料也還是會被淋到。


    譚文石立刻就去撐自己的傘,準備和翠玉一左一右,用兩把傘一塊送寧夏青走到馬車旁,就在這時,一把暗色花紋的傘卻已經撐在了寧夏青的身側,隨之而來的還有顧雪鬆溫文爾雅的聲音:“寧姑娘請上車吧。”


    寧夏青對顧雪鬆淡淡一笑,隻見顧雪鬆幾乎將自己手裏的傘整個撐在寧夏青的頭上,還十分客氣地保持著應有的禮貌距離,幾乎完全站在了雨裏,半邊身子都淋濕了。


    可顧雪鬆就像是謫仙,即便雨水淋濕了他的衣衫,他卻仍然讓人覺得,沒有任何雨絲能夠沾染他的心神分毫。


    向來討好譚文石的杜正碩見此,轉了轉眼睛,賊頭鼠腦地圓場道:“這雨這樣大,青兒帶了這麽多人,一個一個走過去多麻煩,幹脆一起過去吧,這兩把傘也不夠用,幹脆把譚爺的傘也借來用一下。”


    杜正碩說完,就去拿譚文石手裏撐了一半的傘,譚文石也順著杜正碩的意思去了。


    就在這時,顧懷朗忽然跑過來,手裏還拿著顧家的傘,大聲說:“寧姐姐別用外人的傘,用我們顧家的傘!寧姐姐隻帶了一把傘,下車的時候也不夠用,就把這把傘一起拿走吧!等寧姐姐再來顧家的時候順便還了就行,就算忘記還也沒關係!寧姐姐不用跟顧家客氣!”


    杜正碩有些生氣,卻不敢在這顯然是出身富貴的小少爺麵前表現出來,隻好陰陽怪氣地說:“小少爺有所不知,譚爺與青兒的父親有生意往來,對於青兒而言,譚爺可不是外人。”


    顧懷朗客客氣氣地反擊迴去:“生意往來算什麽?你又不知道顧家和寧姐姐的關係,又什麽資格在這裏亂說。”


    隨即,顧懷朗把手裏的傘強行塞進寧夏青的手裏,道:“寧姐姐,你拿著吧,你們一把傘肯定不夠用,下車的時候會淋到雨的。寧妹妹還小,淋雨的話會生病的。”


    紫兒本就掀開了車簾在看熱鬧,便問顧懷朗:“你把傘給我們了,你們怎麽辦?”


    終於被紫兒理了一次的顧懷朗十分爽快地說:“我們的馬車上有備用的傘!你就放心吧!我不會淋到雨的!你可千萬別淋到雨啦,淋到的話會生病的!”


    不甘心的杜正碩還要再說什麽,阿正卻已經走下來,低聲說:“這麽大的雨,還說個不停幹什麽?”隨即拿過顧懷朗塞給寧夏青的傘,護著寧夏青就上車了。


    自從阿正過來,顧雪鬆就十分自然地讓開,笑著目送著阿正護送寧夏青上車。可顧懷朗卻愣了,根本沒想過居然會有這樣的下人。


    阿正將寧家所有人都送上車之後,卻將那把傘又還迴了顧懷朗手裏,隨即揚鞭而去。


    顧懷朗徹底愣了,他是真的沒見過這樣的仆人。


    而顧雪鬆卻是一臉的波瀾不驚,看著遠去的阿正,似乎早已料到這樣的結果。


    寧夏青一走,始終站在簷下的趙香娥便一聲不吭地撐開傘,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姑娘請等一等……”弱弱的聲音從簷下的角落裏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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