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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齊言整理好葉禾的衣服,才將自己的袖口放下來,又係上扣子,雖然又是一副衣冠楚楚的矜貴清冷的模樣,但襯衣仍然是皺皺的。


    葉禾在廚房裏埋頭研究蛋糕,從白天到下午,又從下午到晚上,天早就黑得差不多了。透過窗,零星隻有幾盞地燈,基本是黑乎乎的一片,什麽都看不到,饒是剛才激烈了一點,也沒有到那一步。


    陸齊言上樓開會,而葉禾沒離開廚房,反而是一直盯著那個蛋糕看,越看就越覺得神奇。


    “這個蛋糕是陸齊言做的呢,好漂亮。”


    蘇菲娜進來的時候,葉禾已經對著這個蛋糕發呆了很久了,她托腮,滿腦子都是陸齊言在廚房的模樣,寧靜致遠,春風和煦,如果忽略掉剛才那種行為的話,那就更好了。


    “但如果,我不太想把這個當做禮物送出去,會不會很小氣?”


    女孩子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蘇菲娜對這句話簡直要哭笑不得,“是因為,它是沈先生做的嗎?”


    葉禾這才知道有人來了,她有點臉紅,也有些發懵了,她不清楚,可能就是覺得很好看,“我還是覺得自己親手做比較有誠意。”


    “你說得也很有道理。”蘇菲娜點頭,“不如明天我再陪你試試。”


    葉禾笑,“好,他今天教我做蛋糕,我好像會了這麽一點,應該不會有那麽差了吧。”


    “是嗎?”蘇菲娜有點驚訝,“原來陸少還記得那些步驟,我還以為那麽多年過去了肯定會忘的,更何況,當時是陰差陽錯,可太太硬是要他學,他是很不樂意的。”


    又是陸齊言小時候的事嗎?


    葉禾的眼睛亮了亮,“他今天也和我說了呢。”


    “嗯?”蘇菲娜眸子底下的意外以肉眼可見,“都說了些什麽?”


    “唔,其實也沒什麽。”


    但很奇怪的就是,僅僅通過那麽隻言片語,葉禾覺得他以前好像和現在很不一樣,她又想起了那張照片,那分明就是一個唇紅齒白的眣麗少年,超乎性別,漂亮到令人過目不忘。


    “他是不是從小就很難伺候?”葉禾忍不住多問了幾句,“畢竟他的性格又不太像正常人....”


    後麵那句其實是她在輕聲嘀咕,她以為蘇菲娜聽不到,可她卻聽得一清二楚。


    並不是這樣。


    陸家的家規很嚴,所以陸齊言的教養一直很好。


    “陸少以前還算聽話,學習很好,個性活潑,擅長運動,也帶了點男孩子都會有的頑劣。”


    葉禾頓了一下。


    那現在...為什麽她好像見到了另外一個陸齊言,和蘇菲娜口中一點都不一樣的陸齊言。


    “他是一個很好的哥哥。”


    蘇菲娜說著說著,思緒好像飄了很遠。


    葉禾的瞳孔微微擴張了一下,“他有弟弟妹妹?”


    她這才收了迴來,意識到自己好像說了太多,“不,我的意思是,對那些年紀比他小的,他都很謙讓包容,會照顧,也會保護,責任感很強,某種意義上,那一會兒的陸少特別倔強,幼稚又珍貴。”


    她信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那一會兒的陸齊言....她一無所知。


    她隻看得到現在的他,扭曲的,陰暗的,嗜血又殘暴,和惡魔一般,帶著陰森冷冽的地獄氣息。


    蘇菲娜想起了陸予寧,葉禾沒有見過,她也不知道陸予寧,她的世界全都隻有一個陸齊言,卻不知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牽扯出來的人會是那樣的多。


    陸予寧才是那個個性格乖張又詭異的孩子。


    喬啟年和他都是從孤兒院出來的,一個報以感恩,另外一個卻對任何人都充滿警戒,他們很不一樣。


    當年陸氏的風頭正盛,沈老先生在政商界的威望都很重,像那樣的成功人士,財富做到一定境界,慈善是必不可少的。


    於是,陸老先生收養了喬啟年和陸予寧,言論鋪天蓋地,皆是一陣好評。


    當時陸家到訪孤兒院的時候,帶了不少記者和媒體。


    才十歲不到的陸氏兄妹也跟著一起去了,他們隻是去湊個熱鬧而已,卻不知道從那輛黑的發亮的豪車上下來的那一刻,毫無意識的敵意便從他們的身上散發開來。


    至少對孤兒院裏麵從小失去父母,或者身體有殘缺的孩子們來說,陸齊言和陸齊嫣,他們兩個本身就是敵意。他們的出現,毫無疑問,往他們臉上狠狠地打了兩個耳光,告訴他們什麽叫做殘忍的現實,什麽叫做階級的差距。


    那種高高在上又漂亮到耀眼的人,與孤兒院的蕭瑟貧瘠格格不入。


    院長讓所有的孩子都出來,整整齊齊地站成了一排一排,像商品一樣,任人挑選。


    而孩子們的臉上都是迷茫和畏縮的表情,不安又不知所措,從黯淡無光的眸子裏就可以看出以後的命運。


    喬啟年的衣服很破舊,卻是所有人裏為數不多,保持得幹幹淨淨的,另外一個,就是陸予寧。


    他們兩個在人群裏很出挑,挺拔的個子,出眾的臉蛋,還有那種...很獨特的氣質。


    倔強的,不卑不亢的,甚至帶了一點點,對陸家這類權貴的不屑和蔑視。


    可偏偏,陸老先生一眼就相中。


    正牌的少爺小姐,和作秀出來的產物,對比鮮明到殘忍。


    喬啟年倒是覺得被收養是他的福氣,這是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事,而陸予寧卻依然冷著一張臉,從頭到尾,什麽話都沒有說。


    他們兩個和陸氏兄妹同歲,隻是小了那麽幾個月而已,但陸老先生在此前就和他們做好功課,哪怕就這麽幾個月,也要把人家當親人一樣對待,不可以不禮貌。


    陸齊嫣穿著一件高定春裝,和個洋娃娃一樣,她牽著陸夫人的手,猶豫忸怩,將爸爸的話全然放在耳朵後麵。


    這兩個..親人?才不是。


    還是陸齊言比較懂事識大體,他走上前,掀起了一大陣媒體狂拍和小聲尖叫的浪潮。


    “你好,我是陸齊言,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比你大四個月,以後你可以把我當做是...哥哥。”


    這句話其實也是大人們交代下來的,他覺得別扭,說完陸氏公關部讓他說的那些話,接下來又不知道要說什麽了,氣氛一度陷入僵持。


    陸齊言看著陸予寧,兩個人的距離不過一米,就這樣站著,互相看著彼此,很微妙。


    他稍微要比他高那麽一點,卻很意外地發現,自己竟沒比他好看多少。


    從出生以來,陸小少爺那張臉就是行走人世間的利器,和普通人比起來,是光年和光年之間的差距,而現在,陸齊言總算知道勢均力敵是個什麽意思了。


    陸予寧長得一點都不輸給陸齊言。


    他的頭發很久沒有修理過,有些長,垂至雪白的肩頸處,遮住一雙精致卻陰沉的眼眸,卻掩蓋不了那份白皙剔透,唇色透明如蟬翼,看著是毫無血色的冰涼,每一處五官都如精心雕琢過一般,沒有任何瑕疵,就連麵部的輪廓都是恰到好處的姣美,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長相這種事,真是玄學。而他除了好看,孤傲孑然,帶著仿佛沒有靈魂的空靈,而這一點,是陸齊言所缺少的。


    巧的是,兩個人都姓沈,甚至,長得還有點像。


    “你是男生還是女生?”


    過了很久,陸齊言才擠出來一句話。


    這決定了過會兒陸齊言到底是送陸予寧全套的、最新出來的電玩,還是品牌方特別定做,售價幾十萬的娃娃。


    陸齊言問這個問題並沒有惡意,他看了陸予寧很久,真的分辨不出來。


    而陸予寧冷冽地瞪了他一眼。


    陸齊言:..我惹你沒?


    說句實話,當喬啟年和陸予寧被接迴陸宅,當陸家上上下下見到這兩個孩子的時候,心裏都有一種很微妙的共識。


    喬啟年很明顯是孤兒院的人,哪怕他眉眼再端正,氣質再與眾不同,可到底還是看得出來的。


    而那個陸予寧,烏黑的眼珠,白皙的皮膚,精致的五官,陰森森的,沉著一張洋娃娃似的臉,甚至都分不清性別,完全不像孤兒院的孩子,更像是哪裏來逃出來的妖精,把妖氣都帶到了這裏。


    陸予寧來到陸宅以後,好似把整棟別墅的氣溫都拉低了,起初那一段時間,幾乎沒有人聽過他說話。


    大家以為,孤兒院的孩子自卑是非常正常的。


    雖然陸家的小公主永遠隻能有陸齊嫣一個,陸予寧長得也很漂亮,漂亮到她有了那麽一點危機意識,一點都不輸給她和哥哥,但她有認真地想過要和陸予寧好好相處,將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平衡收起來。


    一開始,陸齊嫣將自己從未穿過,甚至連牌子都沒有剪下來的衣服,非常大方地送給陸予寧,那些衣服皆是頂級奢侈品,很多有名的設計師專門為她設計的。


    而陸予寧卻依然是一張厭世的臉。


    他根本就沒要過那些衣服,永遠都穿著從孤兒院帶過來的幾件,鬆鬆垮垮,發白褪色,顯得單薄的身軀更加單薄。


    陸齊嫣往他的衣櫃裏放過幾次,便不再放了。因為她發現所有的衣服都被剪刀剪得七零八落,麵目全非,皺巴巴地被胡亂塞成了一團,帶著很強烈的抵觸和憎惡感。


    那一瞬間,陸齊嫣的大小姐脾氣便湧了上來,她氣衝衝地告訴陸齊言,她不喜歡陸予寧,她也不讓陸齊言喜歡陸予寧,她說,哪怕陸予寧長得再漂亮,再乖巧聽話,他也隻能有她一個妹妹。


    彼時陸齊言已經和喬啟年相熟,男孩子之間的關係本就融合得比較快,這兩個男生年紀相仿,再加上喬啟年的性格踏實穩重,話不多但很靠譜,適應能力也強,所以陸齊言並不介意家裏多這樣一個人,而且相處得很愉快。


    但他基本上和陸予寧零交流。


    陸予寧每天就在房間裏待著,整個人陰森森的,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什麽。陸齊言在別墅裏幾乎看不到他,對他的印象就是——第一次見麵,他瞪了他一眼。


    那雙桃花眼仿佛鑲嵌了兩顆黝黑的寶石,眼睛大很了不起?


    他才不會把她當妹妹。


    陸齊言問陸齊嫣,“陸予寧怎麽你了?”


    她的表情依然是氣鼓鼓的,卻沒有告訴他原因。


    陸齊嫣以為,可能陸予寧隻是不喜歡,或者說,把自己不要了的衣服給別人很沒有誠意,和二手貨沒什麽區別,盡管她壓根沒想那麽多,更何況那些裙子也都是全新的。


    所以後來,她反省了一下,換了種方式,又把自己很喜歡的洋娃娃、親手畫的畫,親手做的巧克力放進他的房間裏,還很誠懇地寫了一張卡片。


    她說,陸家的人都很好,希望可以和陸予寧好好相處。


    可過了幾天,陸齊嫣又在別處看見了她送給他的東西——垃圾桶。


    陸予寧轉眼就丟掉了,一點一點的,如幽靈一般站在垃圾桶前,把所有的娃娃、巧克力、畫,都撕碎,掰斷,然後丟下去。


    她氣得眼淚一直往下落,陸家的小公主還從沒受過這種委屈。


    陸齊言本來是從花園裏捉了隻死麻雀,準備去嚇陸齊嫣的,可當他偷偷從窗台翻進她臥室的時候,卻發現她一抽一抽地在哭。


    “你怎麽了?”一瞬間,他將麻雀藏在了衣服口袋裏,“誰欺負你了?”


    陸齊嫣抹了一把眼淚,不想說話,而她旁邊散開了一地垃圾,什麽娃娃巧克力之類的,都是平時她喜歡的。


    陸齊言很快就猜到,俊秀的眉毛微蹙了一下,“是不是那叫陸予寧幹的?”


    “嗯...”陸齊嫣氣得隻能哭個不停。


    “你等著,我去找他算賬。”


    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在那一天掀翻成了驚濤駭浪,陸齊言第一次去敲陸予寧臥室的門,帶著很大怒意。


    “嘭嘭嘭——”他每敲一下,地板似乎就跟著震動一下。


    大概過了三分鍾,陸予寧才開門。


    “你幹什麽?”他不耐地沉著一張死人一樣的臉。


    陸齊言挑眉反問,仿佛是一個上門挑事的人,囂張到飛揚跋扈,“你幹什麽?”


    兩張極盛的容顏,兩種極端的表情,又一次正麵對峙。


    “我妹妹好心好意送你東西,你不要就不要,故意弄壞把她氣哭很有意思?”


    陸予寧聽完,準備關門,陸齊言卻單手一撐,反應很快地將門抵住。


    一瞬間,仿佛有什麽在心裏頓了頓。


    “她送給我了,就是我的東西,我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


    陸予寧冷冷地甩出一句話,而這句話很成功地把陸齊言的怒火值拔高了一個度。


    “雖然我爸總和我說過,不要和女孩子計較,但這不代表——


    他並未想到,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陸予寧就忽然如發了瘋一樣把他推到了地上,那具清瘦的身體毫無防備地傳來一陣劇烈的鈍痛感,陸齊言以為自己的骨頭好像快要斷了。


    “你有病?”


    地上的少年擁有無可挑剔的五官,可他的表情卻很不好看,震驚,意外,憤怒,又不可置信,各種各樣的情緒夾在其間,分辨不清。


    “對,我是有病,那也是你活該來招惹我。”


    陸齊言完全沒有想到陸予寧和條瘋狗一樣,於是,下一秒,他將他反撲在地,因為和瘋狗沒有道理可講。


    “滾開,離我遠一點。”


    陸予寧奮力掙紮,兩具身體幾乎快要扭打在一起,他腰細腿細胳膊細,身體軟得柔弱無骨,一點勁兒都沒有,當然反抗不過。


    陸齊言在生氣的時候,沒有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的顧忌,他甚至覺得自己這樣做根本沒錯,誰讓這個陸予寧欺負他妹妹,而且,是他先動的手。


    “滾開!”


    陸予寧的口吻惡狠狠。


    “你聽好了,我們家收養了你,你就是我的東西,我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


    陸齊言把他說的話,又原封不動地還了迴去。


    陸予寧好像沒有什麽力氣了,喘著斷斷續續的氣息,“你鬆手。”


    愈漸低下去的語氣聽上去是在對陸齊言服軟。


    與此同時,陸齊言好像碰到了什麽地方。


    他微微一怔,手也一鬆,涔涔密密的汗順著精巧的鼻尖落下,“原來....你是男的?”


    耗費一場體力,陸齊言的聲音有點沙啞。


    而陸予寧死死地瞪著他。


    不止長相,他各方麵都像個女孩子,隻有女孩子才會有這樣的身板,隻有女孩子的聲線才這麽細,隻有女孩子才長得這樣陰陰柔柔,如水一般。


    他又怎麽會看得出來?


    趁著他的腦子裏一團亂,陸予寧推開,用盡最後的力氣地在陸齊言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黑發少年皺起精致的眉眼,瘦削單薄的肩膀落下很深很深的牙印子,整整齊齊,甚至還帶出了一點點血絲。


    他吃痛地“嘶”了一聲,拍了拍肩罵道,“你不僅是條瘋狗,還會到處亂咬人。”


    “誰讓你碰我。”陸予寧躺在地上,胸口起起伏伏,渾身都散發著一種打鬥過的淩亂美,本是毫無生氣的眼睛終於有了那麽一絲一毫的情緒——對他的恨意,“警告你,離我遠一點。”


    陸齊言忽然無話可說。


    這和他想的有點不大一樣。


    根本就不像男孩子之間的扭打,他剛才,分明就是把陸予寧當做女生按在地上的。


    說不出哪裏奇怪,陸齊言腦子亂亂地下樓。


    喬啟年正在幫蘇菲娜準備午餐。


    他見狀,立即睜大眼向他飛奔過去,“陸予寧是男的陸予寧是男的陸予寧是男的哎!”


    “他一直都是...你不知道嗎?”


    “我...剛才才知道。”


    喬啟年幾乎是非常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誰讓我爸媽一直沒說清楚過,而且那個陸予寧神神叨叨的,他來到我家住了那麽久,什麽事情都要搞特殊,就連吃飯也不下樓,我見到他的次數大概不超過五次。”


    十歲的陸齊言感覺世界好像被顛覆。


    可仔細想想,其實爸爸媽媽根本沒有刻意隱瞞,他們一直都把陸予寧當男孩對待,並且理所應當地以為陸齊言都懂事了,不會犯那種連性別都弄混的錯誤。更何況,他們一直都有透露出陸予寧是男生這方麵的意思啊....


    隻不過因為那張性別難辨的臉,他選擇性忽略,自動將他定義為女孩子了。


    陸齊嫣肯定也一樣,連他都看不出來,她更別想看出來,所以才會送裙子送娃娃,然後被剪掉丟掉。


    陸齊言摸了摸頭發,覺得這種烏龍鬧得好丟人。


    “陸予寧在四歲以前,在孤兒院就是被當成女孩子養的,他是我們那兒最漂亮最好看的一個,護工也喜歡打扮他。”


    “等後來大了一點,有性別意識以後,就不這樣了。不過,他因為這點遇到過很多麻煩,所以一直都不喜歡別人這樣說他,尤其是說他是女生之類的話。”


    喬啟年看見陸齊言的肩膀上有牙印,隔著衣服都很明顯。


    “這是陸予寧咬的吧?你...說他是女孩子了?”


    陸齊言想到這個又有點生氣,“瘋狗,我又不知道,我也不是故意的。”


    喬啟年突然放下手中的活,很鄭重地看著他,神情分外嚴肅,“小少爺,如果是因為這件事的話,那麽,我替他道歉。”


    他站得很端正,雙手放在兩側,誠誠懇懇地鞠了一躬,“對不起,請你原諒。”


    陸齊言頓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


    “你替他道什麽歉,又不是你咬的我。”


    莫名其妙。


    “就算你是真的不喜歡他,很討厭他,甚至無法接納他的存在,但無論如何,也請不要拿這個攻擊他。”


    陸齊言“切”了一聲,略有些不屑,“隻是說他像女孩子就會氣成那樣,他的心胸到底是有多狹小,還說,他很看不起女生?”


    “不是這樣的。”喬啟年的聲音沉沉,“你沒有經曆過這些,所以不會明白。”


    不就是被形容長相女性嗎?他也不是沒有過,“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這樣的詞匯拿來形容他那張臉,可他什麽時候像陸予寧一樣,氣急敗壞到咬人?


    陸齊言更加不屑,陸予寧這個人,到底有什麽破毛病?


    當他把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告訴陸齊嫣的時候,她先是舒了一口氣,才覺得震驚。


    這樣一來,那種很微妙的危機感似乎消失了。他哥真的隻有她這一個妹妹,哪怕陸予寧再漂亮再聽話,他也隻會把他當做弟弟看待。


    呃,不過按照陸齊言喋喋不休不帶重複氣急敗壞罵了陸予寧整整三個小時中途連一口水都沒喝的情況來看,他應該也不會把他當弟弟。


    吃他家的,用他家的,還和條小瘋狗似的咬他,少爺他才不伺候!


    陸父看出兩個人之間不大對付,終於在餐桌上,沉了一嗓子道,“你是哥哥,理應讓著陸予寧,他比你小,是弟弟。”


    “又不是我親弟弟讓著他幹什麽……”


    陸齊言切著煎蛋,態度非常散漫。


    再說了,他也沒說要他把喬啟年當弟弟啊……這個陸予寧比喬啟年不招人喜歡太多了,憑什麽?


    陸父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他們這些孩子,從孤兒院到這裏來,人生地不熟難免脆弱,你能包容當然要包容,那麽小家子氣,一點不像我兒子。”


    “喬啟年就不這樣啊,爸,你當時要是隻收養了他就好了,為什麽還要把一個怪咖帶到家裏來。”


    “少廢話,不許說人是怪咖,今天晚餐,把陸予寧叫下來吃飯。”


    “我不。”


    陸父沒說話,隻是幽幽拿出了一張銀行卡,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陸齊言的眼眸當即放光,“不就是那種很有責任感的人嗎?!爸您說的對,這種事我不做誰做,他是我弟弟我當然要照顧他,天下姓沈一家親。”


    他仰起頭,一臉的大義凜然。


    沒錯,他身為比陸予寧大幾個月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一歲身高高幾厘米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一米的兄長,理所應當要給弟弟送溫暖,此處並沒有為金錢所折服的意思謝謝。


    陸齊嫣喝了一口牛奶,實在聽不下去,扯了扯嘴角,“不要臉額。”


    傍晚,廚房在準備晚飯,陸齊言去敲陸予寧的門,他沒開。


    他並不意外,但他百分之百確定陸予寧在房間。


    於是,他身手利落地翻牆進去,陸齊言一天到晚做這種事去嚇陸齊嫣,早就熟門熟路了,姿勢非常瀟灑。


    而陸予寧聽到動靜,站起來往窗邊一看,當他看見窗台上那抹清瘦俊秀的身影的時候,一張漂亮精致的臉簡直可以用黯淡無光到下一秒仿佛要嗚唿拉唿黑魔仙變身來形容,“你……”


    他微微啟唇,說不出一句話。


    陸齊言從窗台上跳了下來,拍了拍手上的灰,輕輕鬆鬆,陸予寧的臥室和他的差不多,一覽無餘,沒什麽看頭。


    他瞥了他一眼,終於從陸予寧的臉上發現了第二種表情,竟有這個人好像活了過來的錯覺。


    “你好啊……”


    他隨意又慵懶地和他打了一聲招唿。


    “你來這裏做什麽?”


    陸齊言也不想來,他的語氣算不上太好,冷言冷語,簡單明了又毫不客氣地嚷一句,“叫你下去吃飯。”


    陸予寧瞪了他一眼,重新坐迴位置上,當做沒有聽見他的話,當然,更沒有下去的意思。


    他從來都是在自己的房間吃飯,基本沒有去過客廳,一幅孤傲孑然,生人勿近的姿態。


    一個從孤兒院出來的,架子還真不小,哼。


    陸齊言也不急,反正他有的是時間和他耗,隻要把他弄到餐桌上就行,管他用什麽樣的方法。


    於是,他在他的房間賴著不走,四處轉悠打量,不安分地東摸摸,西看看,時不時唱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歌。


    陸予寧卻仿佛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將他和陸齊言徹底隔離開來——他完全做到了無視他,任由陸齊言蓄意製造動靜和噪音惹怒他、吸引他的注意,他也不上當,甚至都懶得看一眼。


    很無聊。


    而陸齊言後來也發現這種方法好像對陸予寧並不見效,心裏暗罵一句他可真夠麻煩,又默默地湧生出一種挫敗感。


    從小到大,他一舉一動都引人注目,還從沒輪到少爺他主動四處博關注。


    陸齊言終於惱了,他湊近,發現陸予寧正默默地在拚梵高的《星月夜》。


    “哇哇哇。”


    他很浮誇地叫了出來,故意幹擾他。


    陸予寧的耳朵顯然被刺激了一下,他終於有了那麽零星半點的反應,冷冷地開口警告,“別動。”


    於是這下,陸齊言好像找到了突破口。


    他發現陸予寧特別討厭陌生人和他肢體接觸,也特別討厭陌生人碰他的東西,


    當然,此處的陌生人特指陸齊言。


    他笑,嘴角上揚成非常好看的弧度,藏匿若有若無的邪氣,然後將陸予寧拚了快一半的拚圖弄亂。


    那一瞬間,寒光四射,氣壓驟低,他看他的眼神簡直可以將他千刀萬剮。


    很好,達到了陸齊言想要的效果。


    陸齊言的眼角微垂,睫毛纖濃,笑容純良無害,語氣卻分外輕挑,“嘖嘖,好可惜。”


    “你都快要拚完了,現在又要重拚,心血都白費了,這可怎麽辦才好,我不是故意的啊……”


    陸予寧站了起來,像隻暴怒的小獸,瞪著一雙紅彤彤的眼睛,衝過去就想推他。


    可陸齊言早有防備,他很小的時候就學習跆拳道之類的技能,輕而易舉地就將陸予寧反推在地,並且死死地壓住了他的雙手。


    “你當我傻,被你推過一次當然不會有第二次,陸予寧,你下迴能不能換點別的招數?”


    那張白皙精致的臉龐靠近,滿眼都是輕輕鬆鬆的得意,陸予寧掙脫無果,衝著他“呸”了一聲。


    還真是……別的招數!


    陸齊言揚起眉毛,“你還想吐我口水?信不信我扒你衣服……”


    話還未說完,便覺得哪裏怪怪的。


    陸予寧極為怨懟地瞪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幾乎快要裂開來了,琥珀色的眸子似乎被染潤,又倔強,又怪惹人憐惜的。


    陸齊言頓了頓,這該不會是要哭了吧?


    他的手腕冰涼纖細,握著等於沒握似的,陸齊言又有點失神,他盯著陸予寧,隻瞧著這張臉和朵桃花似的,霧蒙蒙。


    這個人,怎麽就這麽點力氣啊……到底是不是男的。


    他本來還想威脅他,不下去吃飯就狠狠把他揍一頓,可到了這個節骨眼,他似乎也沒法兒開口了。


    “你給我鬆手!”


    “我不。”


    “離我遠一點!”


    “我不。”


    “滾開!”


    “我不。”


    角色仿佛轉換,陸予寧氣急敗壞咬牙切齒,而陸齊言悠哉悠哉漫不經心。


    彼此僵持,看誰先認輸。


    “你到底想幹什麽?”


    “下、樓、吃、飯。”


    黑發少年挑眉,一字一頓,清清楚楚。


    “陸齊言,你這個無賴。”


    “無賴治怪咖,有本事你、咬、我、啊……”


    陸齊言繼續厚顏無恥,毫不在意。


    陸予寧:……


    最後,陸家餐廳終於多了陸予寧的身影,而陸齊言將父親的銀行卡收入囊中,笑靨如花,得意忘形。


    陸齊嫣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他看著陸予寧,滿嘴跑火車,“我用大公無私的愛和英雄無畏的奉獻精神感化了他。”


    陸予寧又瞪了他一眼。


    喬啟年:……


    陸齊嫣:……


    陸氏夫夫則欣慰地點頭稱讚,“就應該是這樣沒錯。”


    他們就差給陸齊言頒一副錦旗,上麵寫著“正能量小標兵”幾個字。


    後來,陸齊言好像找到了和陸予寧的相處方式,那就是不斷地激怒他。


    看到他那張精致的小臉氣到變形,卻又不能把他怎樣,陸齊言就會迷之高興,迷之振奮


    陸予寧很討厭陸齊言,陸齊言覺得,能讓一個人這麽討厭他,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


    再加上沈父覺得陸予寧話好像多了點,這確實是陸齊言的功勞,於是給他的獎勵也越來越多,他反而更加樂在其中了。


    每天閑的沒事幹,就想著法子去惹陸予寧生氣,用喬啟年的話說,就是“可以,但沒必要……”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死亡筆記並且被陸予寧拿到了的話,他第一個會寫下的名字一定會是陸齊言,而且還會附上關於陸齊言死亡的一萬種方法,這是毋庸置疑的事。


    他想不通,他聽到陸予寧罵他好像渾身都舒服了……


    請問這算什麽毛病?


    “陸齊言,你從我房間裏滾出去,立刻馬上!”


    “你有本事來咬我啊……”


    “陸齊言,不準動我的東西!”


    “你有本事來咬我啊……”


    “陸齊言,你給我鬆開!”


    “你有本事來咬我啊……”


    別墅裏成日雞犬不寧,但大家卻覺得一切仿佛變得正常起來。


    陸齊嫣並不怎麽記仇,她雖然驕縱任性脾氣差了一點,但情緒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知道陸予寧其實是男生所以不能穿裙子以後,更釋然了。


    而且她這個人,長那麽大,順風順水,要什麽就有什麽,還沒遇到過什麽要而不得的事,直到性格帶刺的陸予寧出現。


    她就是非得要和人打交道,越是不理不睬,她便覺得有挑戰性。


    陸齊嫣見陸予寧成天穿那幾件舊衣服,就跑到哥哥的房間,專挑貴的好的最新的給他送過去,而且還是以“我爸我媽給你買的,你明天就得穿著。”為借口。


    陸予寧多多少少還是會顧忌陸家的長輩,所以第二天,就乖乖地穿上那些衣服下樓。


    衣服上麵的味道很熟悉,似有若無,他好像是在哪裏聞到過。陸予寧不知是不是全新,也並不介意這些,甚至覺得那種淡淡的奶香味很好聞,很舒服。在孤兒院,他所穿的都是別人捐贈的或者不要了的,而身上這件看上去就是奢侈大牌,他沒有任何理由去挑剔。


    陸父見到,很欣慰地笑了笑,“這幾件你穿著倒也合適,很好看。”


    陸予寧將齊肩的頭發剪掉,清秀的眉眼顯山露水,襯托得整個人和雨後新鮮冒出來的嫩竹一般,沾染露水,簡單幹淨。


    陸齊嫣也在一旁跟著附和,“阿寧你早該這樣了,也不會有這麽多的....”


    想了想,又不知道用什麽措辭,大概是,也不會有這麽多的誤會吧。


    雖然陸予寧女相,但身形相貌還是有男孩子分明的象征,他隨便一收拾,就和個氣質超群的小少爺似的,半點都不必陸齊言差,也好也好,省得他仗著那一張臉耀武揚威,橫行霸道,現在終於有一個人出來,搓掉他的氣焰。


    陸齊言當然是氣得要命的,試問陸予寧穿著他的衣服還穿得比他好看,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那當然是很不爽呐!


    可要是真的把這種不爽擺在台麵上,因為沈父又會皺著眉頭教訓他,說他心胸狹隘,沒有男孩子的度量,區區幾件衣服都舍不得。


    明麵上的氣生不了,於是他打算偷偷摸摸地生一會兒暗氣,暗氣生著生著,也就懶得計較了。


    陸予寧和喬啟年都被安排進了陸氏兄妹就讀的貴族學校,半個學期的學費足夠養活一大家子整整三年,豪門自然不會在乎這麽一點點小錢。


    剛進學校第一天,陸予寧就被幾個女生堵在了樓道裏堵在了學校拐角處,他沉著一張臉,沒有說話,這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不會和女孩子打交道。


    其中一個蒲扇著一雙大眼睛,“你應該就是陸齊言吧。”


    陸齊言?


    大眼睛端著下巴,又上下瞥了他一眼,“白色的上衣黑色的褲子,頭發很柔很黑,長得特別好看,是陸齊言沒有錯吧?”


    陸予寧當機立斷拎著書包打算走,又被女孩子快步追了上來,“你等一下,這個是我朋友讓我轉交給你的。”


    就在她這句話剛剛說完的一瞬間,他的手心就被塞進了一張小小的卡片,上麵還貼著一塊巧克力。


    “拜托你好好看過上麵的內容,然後明天給我們答複哦。”


    陸予寧根本就沒來得及拒絕,也沒來得及解釋她認錯了人,幾個女生就捂著嘴偷笑,一溜煙似的跑了,隻剩下打打鬧鬧的餘音。


    陸予寧僵硬地拿著卡片,這本應該是給陸齊言的,他想都沒有多想,徑直往垃圾桶的方向走過去,可不知怎麽的,腳步又頓了下來。


    這是陸予寧第一次給人當信差,也是他第一次主動去敲陸齊言房間的門。


    其實他本想交給喬啟年,反正喬啟年和陸家的少爺熟得很,但那一天,沈老先生帶著喬啟年去學習騎馬,也帶走了不少人,整棟別墅空落落的,也隻有他可以把東西交給陸齊言。


    他感冒發燒,在家中臥床不起,想到這裏,陸予寧就覺得快意,他簡直就是活該。


    門隻敲了三下就被打開,一個穿著白色睡衣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一雙桃花眼清清亮亮,惺惺忪忪,一副剛剛才睡醒的樣子,烏黑柔順的發被睡成毛茸茸一團,還翻起一兩根,陸齊言懶洋洋的姿態,好似春末半開不開的荷花,慵懶地舒展葉片,吐露芬芳。


    睡衣寬鬆,看上去大了他好幾個號,垮垮地遮住了半個身體,兩肢藏在袖子裏,垂曳搖晃,一股起床氣沒處發泄,奶裏奶氣地抱怨了一句,“誰啊.....”


    連眼角的淚痣都顯得朦朦朧朧。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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