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又開始下雪,今年的雪似乎格外的大,明溪倒是比我有生活經驗,早起隻是看了眼天,便穿著鬥笠到內務府去領菜肉和炭火。


    這個雪,不知道還要下多久。


    明溪在廊外的積雪裏,挖了一個坑,埋了一個壇子,把鮮肉和新鮮蔬果都放進去,這樣能保鮮。


    謝琴也沒有見過這樣的,跟著落英圍在明溪身側“這是個什麽做法,我活了這麽多年還從未見過這樣的”


    落英說道“我聽說北方有些地方時這樣儲存蔬菜和肉類的,我記得明溪好像是北邊那邊來的”


    明溪鏟了一鏟子白雪,把壇子蓋得嚴嚴實實,笑道“落英哥記性好,我老家的確是北邊的,小時候,冬天下大雪,我媽就是這樣儲存食物的”


    謝琴笑道“王都這邊冬天不會太冷,下雪的時候會很少,今年這樣大的雪,也真是少見”


    我怕冷,縮在屋子裏,看著他們三個在外麵玩雪。


    謝琴已經是而立之年,卻也能和明溪和落英玩在一起,還是謝琴率先玩起了來。


    謝琴團了一個雪球,砸向明溪,明溪也不示弱,直接抓起地上的雪反擊迴去。


    隻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感覺到明溪是個孩子,這些進宮侍奉的小官,一部分是孤兒,由國家供養,其中長相清秀的,女官會問他們是否願意進宮侍奉。


    另一部分就是家境貧寒,被父母賣進宮裏,至少還能有個活路。


    他們從小被養在宮裏,從小學習的就是如何侍奉以後的主子,從衣食住行到暖床,事無巨細,所以他們從來沒有小時候。


    從小生活的環境裏沒有父親和母親,自然就不能成為小孩子。


    所以我私心,總是想讓明溪在有限的範圍內,過上自由的生活。


    我不需要一起來就要看到準備好的早飯,明溪也可以賴床,準備膳食的時候也要準備自己喜歡的東西,我帶來的酒他也可以請自己的好友過來享用。


    隻是明溪現在還做不到,他從小被馴化,階級尊卑已經刻在了他的骨子裏。


    這就是謝琴神奇的地方,他自己的小倌落英和他能相處成兄弟,我的明溪也能無所顧忌的和他一起玩耍。


    可能是我戴著麵具生活,明溪看不到我的皮囊下藏著的是怎樣的靈魂,所以不敢把我的話當真吧。


    我有的時候真的很羨慕像唐君寶和謝琴這樣的人,能無所顧忌的表達自己的感情。


    雪一直下了兩天,門前屋後全都是積雪,我和明溪還有落英,三個人花了半天的時間把道路上的雪鏟掉。


    謝琴說自己年紀大了,經不住凍,所以就全靠我們這些年輕人。


    結果剛晴了一天,天空上又開始飄著小雪,差不多又三日沒有見到苗春生了,以往沒有侍寢的時候,苗春生總是窩在我這裏。


    這幾日他不在,我反而有些不適應了。


    難道我也被苗春生馴化了。


    午後,我又坐到廊前賞雪,明溪翻出鶴羽鬥篷給我披上,捧著小手爐,一點都不覺得冷。


    雪一片一片堆疊,已經積雪的地方看不出什麽變化,就像是雨落進水裏。


    我們辛苦掃出來的路又被雪一點一點覆蓋,我就靜靜看著那條短暫的路,這條路的外麵是女皇的後宮,這條路的裏麵,是我的家。


    有個身影破雪而來,雪花輕輕落在他的鬥笠和蓑衣上,潔白無痕的雪路上,留下了他的腳印。


    廊外的世界好像與我無關,長廊裏麵溫暖而舒適,沒有一片雪花,廊外於我而言,像是一幅雪景圖。


    苗春生從雪裏走出來,把外麵的雪帶到了廊下,現世與畫中的世界此刻連接上了。


    我恍惚了一會,苗春生脫下身上的鬥笠和蓑衣,抖了抖身上的殘雪“出門的時候還小,路上越下越大,你待在外麵不冷嗎?”


    我此刻還在恍惚,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麽。


    苗春生的臉被雪凍出兩團紅暈,這種紅和酒後的臉紅不一樣的感覺,這種紅能感受到苗春生身體的溫度,能感受到他是一個鮮活的人。


    苗春生見我沒有反應,朝著屋子裏喊道“明溪,我帶了鮮羊腿過來,晚上咱們吃羊肉鍋子”


    明溪還沒出來,賴在床上的謝琴倒是先出來了。


    謝琴穿著中衣,連襪子都不曾穿就跑出來,一出房門就被冷風給逼退迴去了,趴在門後麵,露出一個頭“你哪裏來的羊腿?”


    這宮中的配菜都是有分量的,不過自己有錢也可以托內務府采買,隻是這下大雪,哪裏來的鮮羊肉。


    苗春生將懷中用油紙包好的羊腿提起來“還沒滿月的羊羔腿,女皇派人送來的”


    謝琴忍不住感歎“女皇對你還真是好,見者有份,我也要吃”


    苗春生笑道“這麽大一條腿,我和子歌兩個人也吃不完,你來更好”


    我也從恍惚中迴到了現實世界“下這麽大的雪,你一個人跑過來,萬一摔著哪裏怎麽好,瑞雲怎麽沒有跟過來?”


    苗春生說道“我讓他一起過來吃羊肉,他怕冷,不願意出門,我就自己過來了”


    明溪從屋子裏出來,接過苗春生手裏的羊腿“公子,這個怎麽烹煮好?”


    苗春生看向我,我不擅長這些,有些苦惱。


    謝琴穿好衣服,和落英一起走出來,謝琴掀開油紙看了眼“果真是極品羊腿,明溪你片三盤肉片出來,做一個羊肉鍋子,剩下的做一盤炙羊肉,另外把剩下不好切的骨頭肉燉煮了就行”


    明溪拿上羊腿往後廚走去,落英也去幫忙。


    謝琴笑著拍了拍苗春生的肩膀“你這一批善男子七個人,你獨獨的扛著羊腿從蘭廳,老遠的跑來梅廳,其他人會不會介意,特別是和你同住的武靈玉”


    苗春生不以為意“我要是有一整隻羊,就請大家一起吃了,眼下隻有這麽一隻羊腿,隻能和子歌分享,大家都知道我和子歌要好,不會在意這些的”


    謝琴笑著看著我“那我還是沾了子歌的光了”


    看著眼前的苗春生,他被凍紅的臉,他蓑衣上的雪,我明白了他那天為什麽生氣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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