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火漸漸燒到了尾聲,廊外的雪越下越大,積雪也已經很深了,眾人都不覺得冷。


    一壇酒十一個人喝完,不多也不少,剛好盡興也不至於醉。


    閆鬆和唐君寶一頓酒下肚,已經是摟在一起,親兄弟一般,眾人見他們已經和好如初,便都各自散去。


    明溪和瑞雲已經提前迴去,準備熱水和碳爐,不至於迴去過後家裏是冷的。


    我和謝琴一同迴去,卻看到苗春生跟在身後,我問他“你往這邊走作甚,蘭廳在那邊”


    苗春生這才反應過來,又看了眼我身旁的謝琴“一時忘了”


    我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今日似乎心情不太佳,一晚上也都沒什麽興致,幾乎沒有說話。


    我有些擔心他的狀態“你一個人迴去行嗎,看你懨懨的樣子,是不是不舒服,我還是送你迴去”


    苗春生硬扯出一絲笑容“沒事,我沒什麽不舒服,雪沒有要停的意思,你從蘭廳迴梅廳,這麽遠的路程,我怎麽放心”


    說完苗春生就走進了大雪中,他寬闊的身影在雪中,顯得那樣的渺小,他的背影又是那樣的孤寂。


    我看著他的背影,竟然覺得他有些弱小可憐。


    風雪更甚,謝琴搓著手,催促我趕緊歸家去,一會雪凍上了,腳下難行就麻煩了。


    我和謝琴冒著雪迴到梅廳,明溪已經準備好熱水,泡了個熱水澡就趕緊上床待著,被子裏也很暖和,明溪提前灌了湯婆子放到被子裏。


    房間裏也點起了碳爐,屋子外麵能聽見窸窸窣窣的雪聲。


    一切都準備妥當後,我也讓明溪到小隔間去歇息了,這大冬天的讓他睡在床邊上,也太苛刻了,半大的孩子,萬一凍壞了可怎麽好。


    今夜本該好睡,可是我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著,一閉上眼睛,腦海裏浮現的事苗春生雪中的背影


    或許我從未真正的了解過他吧,我總是以為他是個反應遲鈍的憨直小夥子。


    第一次見他還是在棋院裏,那時候他一個人縮在角落裏,他的眼神裏滿是無助,卻也有著旁人沒有的清澈。


    棋院裏的其他人看到苗春生的穿著打扮,就知道他家境不富裕,便有些鄙夷,但是他的容貌出眾,身材挺拔,才十二三歲的年紀,已經出落得玉樹臨風。


    眾人嘲笑他,眾人也嫉妒羨慕他,所以用眼神把他隔絕在外。


    別人都有棋友,他沒有,那個時候是我主動找他做了棋友,我還記得我當時找他做棋友的時候,他竟開心的掉下眼淚來。


    一開始他連怎麽擺棋都不會,是我一步步教他的,日常也頗為照顧他,所以他把我當做至交好友。


    其實如果碰到的不是苗春生,而是其他的人,我也一樣會出手援助,這是我的性格決定的。


    不過像苗春生這樣好看的人,也會格外讓人覺得憐惜。


    我隻是對他釋放的一點善意,苗春生便將我視為恩人一般,這樣不對等的感情讓我有些無所適從。


    有時候不知道怎麽麵對他。


    後半夜,酒勁上來了,我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做了一夜的夢,縱使能夢到小時候。


    早上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我推開窗,雪已經停了,積雪有半人高。


    明溪端了熱水進來洗臉“公子早上要不要在床上用?”


    哪能如此頹廢,我淨了手,洗臉漱口“還是在花廳用吧”


    明溪又說道“今早女官來傳旨了,說是雪大難行,這幾日都不會侍寢,讓各位公子小心休息”


    女皇以仁慈治國,這樣大的雪,要是為了後宮諸人出行方便,需得宮人沒日沒夜的鏟雪,這樣也太苛待宮人了,所以每到酷熱嚴寒的天氣,女皇都會停了侍寢,這是舊例。


    大家都窩在自己的屋子裏賞雪,是最好不過的。


    謝琴也隻有這種時候能待在家裏,我用完早膳去他屋裏看了一眼,他和小倌兩個人窩在被子裏看話本。


    我很欣賞謝琴的性格,比唐君寶更加圓滑豁達,他能和宮裏的每一個人都能成為朋友,連武靈玉和祁連玉他們仨都能玩到一塊去。


    而且他對待自己的小倌就像是朋友一樣,日常的衣食住行完全就沒有上下級之分,謝琴的小倌落英今年也有二十多歲了,日常裏也是個翩翩公子模樣。


    落英對待我們的時候,還是以下人自居,和謝琴單獨相處的時候,就如同兄弟一般。


    我捧著暖爐,坐在廊下看了半日的雪,這雪將所有的花草樹木,亭台樓閣全都掩埋,也將我內心的煩惱掩埋。


    隻不過看了這半日,眼睛竟然有些恍惚,明日趕忙讓我迴到屋子裏,再看下去就要得雪盲症了。


    我其實在煩惱,以後要以怎樣的相處模式在這個宮裏生存下去,明溪現在還小,還未通人事,他從小被買進來就是為了服侍善男子。


    一生都不得外出,他不能像尋常的男子一樣,娶妻生子,過著平凡的生活。


    等到明溪再大一些,他作為男人的生理欲望便會更加強烈,我該如何解決這些事情呢。


    我是要像閆鬆他們一樣,同明溪行雲雨之事,還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繼續現在的相處模式。


    還有苗春生,他有些過分依賴我,從前在宮外麵的時候,隨著苗春生越長越出眾,圍在他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多。


    而他經過係統的學習後,也變得自信起來,我以為他會放鬆對我的依賴,誰知道就連進了宮後,他對我的依賴依舊不減分毫。


    不過慶幸的是,他並沒有被眼前的名利迷了眼睛,也沒有因為女皇的寵愛而膨脹,他在我麵前,永遠都是那個單純的大男孩。


    隻是男孩越長越大,有了自己的喜怒哀樂,終究是會被生活所浸染。


    下雪天讓人平靜,我卻用看書,擺棋,寫字來填滿這份平靜。


    或許我真的是習慣了生活裏有苗春生的日子裏,練字的時候,側過頭沒有看到苗春生在椅子上看書,我會有那麽一刻的失落。


    或許,我也不太懂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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