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那女人低喝一聲。


    灰影,如風般消散,帶著尖利的刮擦聲,好像指甲劃過玻璃,滿是不甘和怨憤。它們還試圖沾染韓冰的身體,瞬間近到那霧氣的潮濕感幾乎貼到韓冰的麵頰,令她渾身如墜冰海,滅頂般的寒冷。


    然,終究沒能成功。也到了此時,韓冰才能重新唿吸。


    “別跟他們走!快迴去!”那女人又對韓冰說,很是焦急,隨後就消失了。好像那懸空的極度黑暗中有一隻手,生生把她拖了迴去。


    韓冰一個踉蹌,跌迴了床上。猛醒。


    再睜眼……午夜兩點雖然寂靜,卻有著人間的安詳,那濃濃的煙火氣,證明她還活著。


    是夢嗎?做了噩夢?再度擰亮床頭燈,卻發現手機正在充電。明明,她睡前並沒有做這件事,是剛剛……那麽,是她夢遊了?在夢遊狀態下給手機充電,然後直接進入那個怪夢?


    誰要帶她走?明明第一次夢見那個十九世紀初時髦打扮的女人時,她叫自已說:你來吧。


    可就在一分鍾之前,她又說:快迴去!


    韓冰冷汗淋漓。


    她很怕,更可怕的是她非常清醒。於是覺得夜很深、很長、周圍的空間全是冰冷而看不到的危險。而她,在這種時候居然又想給春七少打電話。


    很多次了,隻要他在身邊,或者聽到他的聲音,哪怕是電話裏,她及她周圍的氣場就會穩定而“幹淨”。那不是錯覺,也不是心理作用,是真實的。這種情形很古怪,說明春七少的身上有秘密,說不定還與她相關。


    可是手伸了出去,又縮了迴來。


    她犯了倔,她忍耐著,她寧願被嚇死,也不要向一個欺騙她的人求助。然而,她心底也有一絲迷惑,隻是被她故意忽略。他們在一起時,春七少很真,真誠、真摯、真實、真切……如果都是他裝的,他簡直能橫掃世界各大影帝的桂冠。


    我寧願你冷酷到底,讓我死心塌地忘記。我寧願你絕情到底,讓我徹底的放棄。我寧願隻傷心一次,也不要日日夜夜都傷心。我寧願你冷酷到底,請別再說我愛你……


    連唿吸聲都無端放大的房間內,傳來音樂鈴聲,顯得極度的突然。韓冰嚇得僵住,心髒驟停一般,緊接著就激烈跳動,堵住了喉嚨似的。她身子發僵,好半天才敢強迫自已動彈,接聽。


    她喜歡這首《冷酷到底》,所以選了做手機鈴聲,沒想到此時此刻,正合她現在的心情。


    “韓冰。”男人醇厚中帶著暗啞的聲音響起,近到似乎藉由手機,親吻她的耳朵。


    韓冰愣住,但身體卻驟然暖了,是那種從心靈深處和骨頭縫裏的暖意。但她下意識的離電話遠了些,迴話也冷淡而疏遠,“春總,我已經與您沒有關係了,所以,請不要打電話來騷擾。”


    說完,她想掛掉電話,但那邊一連串急切的喂喂聲,令她猶豫了片刻。於是她聽到春七少焦慮地說,“你沒事吧?我剛才……剛才夢到你差點被兩個灰衣人帶走。”


    韓冰心裏咯噔一下。


    為什麽他會看到她的噩夢?他們倆之間,到底有什麽奇怪的聯係?本來之前隻是公司的老板和沒有存在感的小下屬,八杆子打不著,但自從她發現自已可以接收那些恐怖的信息與腦波後,春七少就慢慢成了她生命中重要的東西,兩人迅速的接近,不管主動或者被動,他總是會在,就像海中的礁石,固執的不斷出現。


    還有那兩個灰衣人,如果照傳統的說法,是不是勾魂使者?至少他們不是黑白無常,因為他們是一男一女,因為他們是灰色的霧氣,因為那女人可以把他們趕開。


    黑白無常是正神,怎麽會被孤魂野鬼驅走?又怎麽會有那種陰冷得讓人顫栗的感覺?若人的陽壽盡了,應該隻有悲傷和不舍,不會害怕吧?尤其她這種從沒做過壞事的人。


    等等,為什麽她腦子裏閃過孤魂野鬼幾個字?難道在她的潛意識中,認定那個百年前的女人是孤獨的魂魄嗎?可剛才她是被救了吧?為什麽?


    一連串的問題,突然湧進她的腦海。大概是春七少的電話令她的恐懼稍減,於是連思維也靈活了起來。可電話那邊的春七少還在問,“你沒事嗎?你確定沒事嗎?”


    “謝謝,我沒事。”她盡量客氣些、平靜些,“但我希望與你再也沒有任何瓜葛,所以不管我是死是活,都請不要再關心了。”猶豫一下,她咬牙按下關機鍵。


    她坐在床上,不敢動,甚至覺得她下床的話,說不定床底會有什麽抓她的腳,無數恐怖電影的可怕景象,在腦子裏頻繁的出現。而臥室的門半天半合著,詭異得像黑夜的獰笑。她記得真真的,睡覺前,她確實關了門,還反鎖了。這說明那些“東西”能有物理攻擊力,能打開她的門,接近她。


    也許,剛才的一切不是夢,而是她在睡夢中體會到的。


    鍾表,滴答滴答的響著。節奏,有時候也能讓人心慌。眼看到了淩晨三點,民間說是鬼呲牙的時間,陰氣極重。她以為會再遇到可怕的事,卻居然在胡思亂想中,迷糊著睡著了。


    人在恐懼的時候,精神高度亢奮,不應該能入眠的,何況她並沒有連續幾天沒睡覺,疲勞感不重。可是,她的身心像被什麽輕輕撫慰著,就真的睡了過去,而且無夢香甜。


    第二天早上她得到了答案,因為她清晨想去公園跑步,接受一天中初升的陽氣。但是一開門,看到春七少就在她的門外坐著。因為倚著她的門,還差點往後仰跌進來。


    “我立即就走。”沒等韓冰說話,春七少立即站起來,舉起手,表示投降,或者息事寧人。


    看著他高大的背景消失在走廊的盡頭,韓冰幾度想叫住他,卻沒有發出聲來。昨晚,他在她門外坐一整夜吧?他保護了她,所以她才感覺特別平靜,才能睡個好覺。


    突然間,她有點心軟。


    殺人不過頭點地,他雖然騙了她,拿她當一群紈絝子弟打賭的籌碼和彩頭,他的感情是假的,但到底,他有悔意不是嗎?可這個念頭一興起,她又覺得自已懦弱可恥,複又硬起心腸。


    唿吸了新鮮空氣,做了運動,衝了個冷水澡,又吃的自已做的營養早餐後,她的精神好了許多,開始上網找工作。


    她不能無所事事,專門等著那些不良意識和來自其他空間的信息找上她。畢竟,她不是神婆,也不能以此為職業。再者,忙起來的話,說不定情緒好,氣場強,就能遠離許多煩惱。


    在電腦前坐了一天,從浩瀚的網絡招聘信息中篩選出十幾個有意向的,分別投了簡曆。眼見天色漸晚,黑夜來臨,她有點慌張和害怕。隻是她以為她的噩夢會繼續,卻一夜平安無事。


    第二天早上,她接到了一個麵試通知。以現在找工作的難度來說,她算是中獎率很高了。


    對方是一間攝影工作室,要招聘的是兩名攝影師助理。韓冰本來以為這是最沒有把握的一份應征職位,哪想到就是它最先來了消息。難道,是因為她在春氏影視工作的經曆起了重要的作用嗎?不過她之前隻是做李導的私人助理,工作很瑣碎,卻沒做過與影像相關的內容,她很懷疑做不了這份工作,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去看看,反正在家也沒什麽事。


    麵試時間是下午三點,她不熟悉地址,隻有提前出門。鑒於早到和遲到一樣不禮貌,在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二十分鍾的時候,她決定在攝影工作室附近轉轉。哪想到才一迴身,就遇到了熟人,曾經患難與共的熟人。


    “譚和尚!”她很驚喜。


    她的社交生活非常貧乏,李導又去外景地了,她也不願意和同事們來往,以免牽出春七少來,所以這些日子孤獨得很。本來她自已還沒有覺得,此時看到熟悉的人,那雀躍感,令她瞬間明白了最近自已心境的不對頭。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孔子的話,從沒有比這一刻更貼合她的心意。


    “韓冰,真巧。”譚和尚也很高興。


    不過,韓冰上下打量著,覺得現在叫他潭和尚有點名不符實了。他留了頭發,雖然還不很長,也沒做佛家打扮,臉上更沒有他故做的大師般表情。初看上去,就像是個從鄉下來的淳樸而穩重的青年。


    “你這是……”她指了指譚和尚的頭,問。


    “不當職業神棍了,我又不是真的會修佛,到處招搖撞騙是要被天譴的。”譚和尚笑容裏有點苦澀,湊近韓冰,壓低了聲音說,“在黃泉旅店遇到了那兩件怪事,科學又無法解釋,我當然要敬畏一點,老實一點。”


    韓冰看他有點小小滑稽的樣子,差點笑出來,心情豁然開朗。


    在兇局案中,譚和尚還拿著出家人的架子,一口一個貧僧,明明很年輕,卻如老僧一般行事。可到了玻璃美人案中,他就已經不裝了,現在更是幹脆“還俗”了。


    “有些東西屬於民俗,雖然很難理解,但世界上總有我們人類不明白的道理。這些東西就快要消失了,你就當好運道,能夠經曆一迴。”韓冰勸。


    其實,她平時就是這樣勸自已的。不得不說,沒什麽效果,該怕的時候還是會怕,隻是能心安理得一些,特別是秉承慈悲之心時。畢竟心中無愧,底氣略足。


    “遇到這麽多怪事,你不怕嗎?”譚和尚問,神色間有些古怪。


    韓冰沒留意,隻點點頭,“怕啊。可是怕沒有用。你發現沒?所謂命運,就是不管你怎麽努力,它都不會改變軌跡,隻是表現的方式不同,也許會更改結果罷了。”


    “有理。”


    “話說迴來,你怎麽來b市了?”韓冰好奇。


    ……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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