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瞬間,唐遊川有股強烈的衝動,想要下車追過去,但想到她下車前那冷漠的眼神以及唇角抿出的冷硬弧度,又強忍了下來,一動不動地坐在車上,眼睛盯著路燈下漸行漸遠的背影。


    車廂內詭異般靜謐,唐遊川不發話,司機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開車,不知所措地僵在駕駛座上,抬眼從後視鏡窺了眼,馬上又撇開,看了眼窗外。


    半晌之後,唐遊川冷聲吩咐:“開車!”


    司機聞言愣怔了幾秒,本以為兩人隻是吵架慪氣而已,這種低溫的冷雨夜,自家老板不至於把一個女人就這樣扔在大馬路上,何況江棠身上穿著不算厚實,腳又還沒好全,而且現在這個時間點,這邊這一帶很難打車。


    唐遊川見他不動,眼皮一掀,沉聲道:“怎麽?”


    司機二話不說,趕緊重新發動車子離開。


    當車從江棠身旁開過去的時候,她望著那毫不留情的車尾燈車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她的鼻尖突然冒出一股酸意,嗆得她眼眶發熱,喉嚨發緊,心底有說不出的委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來得強烈。


    被一陣北風裹著冰冷雨迎麵刮得江棠一個哆嗦,她望著夜空下沒有盡頭的街道,又一陣茫然,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又該迴去哪兒。


    “我迴去啦,大概還要半小時到家……”一個路人邊打電話邊從她的身側快步走過。


    當“家”這個字飄進耳朵,江棠突然就哽咽了,眼前的街景漸漸變得模糊起來,臉頰劃過兩道溫熱的痕跡,她想起,自己的家……早就沒有了。


    ……


    江棠沿著人行道茫然地走了很久,一直走到四肢被凍得發麻了,她才攔了車去了阮迪家。


    房門打開的時候,卻看見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頂著一頭滴水的黑發,穿著居家服,站在裏麵看著她,江棠瞪眼愕然地看著他,下意識問:“這不是阮迪家嗎?”


    男人頷首側身道,“是啊,她在洗澡,你先進來吧。”


    江棠猛地搖頭,“不了,我還是先走了。”


    就在這時,屋裏傳來阮迪的聲音,“小鄒,誰啊!”


    “找你的!”被喚作小鄒的男人朝裏嚷了一聲,隨即對江棠微微一笑,“你找她有事兒吧,進來吧,我一會兒就走了。”


    “江棠?”阮迪見他們還杵在門口,走了過來,看見江棠微楞了下,很快就瞧見了江棠泛紅的情緒不對,眉頭一皺,沉聲問,“發生什麽事兒了?”


    江棠視線在男人和阮迪身上溜達了一圈,扯著唇角,啞聲道,“沒什麽事兒,我還是迴家吧。”


    “迴屁!”江棠剛轉身,就被阮迪拉住了手,阮迪碰到她冰棍似的手,被嚇了一跳,“手怎麽這麽冰?”隨即把人給扯了進屋,這才看清江棠的臉色蒼白,唇色泛紫,眼底通紅,身上的鞋子褲子都濕透了。


    阮迪顧不上問她怎麽迴事,把她的外套給扒了下來,然後把人給推進了浴室,江棠低聲說,“你這不是有人麽?我迴去得了。”


    “你別管他,他馬上就走了。”阮迪瞪她一眼,“你這都成冰凍人了,趕緊洗洗,浴缸的水我剛泡的,你放掉一半加熱水泡個澡!”


    浴室空氣濕暖,鏡子蒙了一層水蒸氣,江棠打了個噴嚏,凍僵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她不再猶豫,趕緊脫掉濕透的衣服,擰開花灑衝了熱水。


    剛坐進浴缸裏,浴室門被敲響,“我進來了。”阮迪話音落下,門已應聲而開,阮迪手裏拿著衣服,擱在一旁的櫃子上,慢條斯理地看了眼江棠,一副大姐大的口吻道,“我去薑湯,你別泡太久,順便想想待會兒該怎麽給我講清楚你今晚是怎麽迴事兒。”


    對她好的人會擔心她,不熟悉的人會欠人情,所以江棠不到迫不得已是絕對不會給人添麻煩的,而今晚,她不想迴雲錦華苑,不想看到唐遊川那張臉,除了雲錦華苑,她能去的地方也就隻有三處,季然家,周寅家,以及阮迪家。


    季然今晚開始值夜班,周寅還沒迴來,所以她隻能來找阮迪。


    想到唐遊川,那些刺耳的話又不停地在腦海中迴蕩,江棠曲著雙腿,雙手環抱住自己,把臉埋了進去。


    江棠泡了大概十幾分鍾,起身穿好衣服出來,客廳裏隻有阮迪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一隻白色的貓閉著眼睛趴在她腿上睡覺。


    “薑湯擱廚房灶上,去倒出來喝了。”阮迪朝江棠抬了抬下巴。


    江棠不愛喝薑湯,但也不想感冒,於是乖乖去把江棠倒進碗裏,端到了客廳,“剛那人呢?”


    阮迪說:“走了。”


    “男朋友?”江棠把碗擱茶幾上,順勢抱起沙發上的灰色虎紋貓,它喵了兩聲,江棠把它抱腿上占據它的位置,輕擼著它的下脖子,便又唿嚕唿嚕的舒服地閉上眼睛了。


    “不是,我們公司新來的職員,正好住我家樓上,熱水器壞了,來我家借個浴室。”阮迪三言兩語解釋完。


    “這麽巧?”江棠挑眉。


    “就是怎麽巧。”


    江棠喝了一小口薑湯,又甜又辛辣的味道讓她忍不住蹙眉,須臾,她勾唇一笑,“他該不會是在追求你吧?”


    “那是他的事兒,與我無關,”阮迪斜眼睨著江棠,“別想扯開話題,老實交代,發生什麽事兒了?”


    “也沒啥事兒。”


    阮迪翻了個白眼兒,“真沒啥事兒,你會弄得這麽狼狽跑來找我?”


    江棠盯著手裏的碗,醞釀情緒似的沉默了幾秒鍾,輕描淡寫般出聲道:“真沒啥,就是跟唐遊川鬧翻了,無處可歸了。”


    阮迪瞪大眼睛,詫異道:“你跟他吵架了?”


    “算是吧。”江棠垂著眼眸,淡淡說道。


    吵架麽?


    這個說法似乎也不太準確,畢竟他們前後的對話都挺平靜的,他輕嘲,她冷硬,沒有破口大罵,也沒有歇斯底裏。


    為了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尊嚴,她選擇逃離。


    阮迪又問:“為什麽吵?”


    那些諷刺的話宛在耳邊,江棠蹙了下眉,“他說話太難聽,我忍不了了。”


    她真心實意為他的利益考慮,做了這麽多,還不是為了他?結果呢?換來的卻是他平靜的輕蔑,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愚蠢又可笑。


    阮迪說:“他說了什麽?”


    “反正就是一些羞辱的話,我不想重複來虐待自己的耳朵,別問了。”江棠避重就輕,阮迪試圖刨根問底,“那他是因為什麽事兒對你惡言相向啊?”


    江棠把今晚的事情跟阮迪說了,當然,剔除了唐遊川席上那種表演溫柔的部分,“我就沒見過他這樣不可理喻的神經病。”


    阮迪若有所思地盯著江棠的臉,也沒說話,盯得江棠心底發毛,“幹嘛這麽看著我?”


    “寶貝兒,我怎麽覺得唐遊川他是……吃醋了啊?”


    阮迪話音剛落下,江棠當即大聲駁斥,“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阮迪不服氣,“他吃醋了,所以口不擇言質疑你和那個兒子的關係。”


    江棠一瞬不瞬看著阮迪,眼底卻全是嫌棄,“都讓你別成天看哪種沒營養的狗血偶像劇,容易壞腦子,就因為你腦子裏老想著這種不切實際的內容,所以當初才會被哪種人渣蒙騙了還一無所知。”


    阮迪咬牙切齒道:“是啊,你聰明,所以你拒絕談戀愛,隻要不開始,就永遠不用受到傷害了,說穿了還不是慫,連嚐試一次都沒膽子!”


    “我是寧缺毋濫!”


    阮迪大手一揮,“行行行,你厲害,你說什麽都是對的,趕緊把薑湯喝了!”


    ……


    唐遊川迴到雲錦華苑時,家裏黑漆漆一片,玄關處整齊地擺放著江棠的那雙小綿陽圖案的室內鞋,顯然江棠還沒迴,意料之中,他將鑰匙扔在櫃麵上,直接上樓迴房。


    洗完澡出來,聽見手機在響,唐遊川下意識地疾步走過去拿起手機,卻發現是奶奶打過來的,莫名的失落。


    老太太說查崗就查崗,決不食言,甚至要求跟江棠說話,唐遊川隻能撒謊,說江棠吃完藥剛睡下了,老太太又叨了幾句,讓他照顧好江棠才掛了電話。


    在床邊上坐了一會兒,唐遊川拿起手機打給江棠,奶奶打電話過來了,她都還沒迴家,這像話麽?


    然而,電話響了幾聲之後,出來的卻是冰冷機械的語音提醒:“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唐遊川楞了一秒,掛了再次撥打,這下剛“嘟”了一聲,就掛斷了。


    唐遊川從小到大都沒被誰這麽撂過麵子,頓時怒極反笑,氣得想把手機都給砸了,煩躁點了根煙,卻因為抽得太猛唿吸沒順上給嗆得咳了下,他更為惱火了。


    但是不管他怎麽生氣,腦子裏想的還是江棠,一開始是想她哪來的熊心豹子膽跟他撂臉子,後來想起她下車時說的那句話,以及她撐著傘瘸著腳在冷雨中行走的背影。


    思及此處,唐遊川忽然覺得有些愧疚,自己跟一女人慪什麽氣呢?他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快十一點了,從醫院離開時剛過九點,這都兩小時候過去了,她竟然還沒迴來,電話也不接,是怎麽迴事?


    唐遊川忍了忍,到底是沒忍住,打給了衛昊,衛昊很快接起,“三哥。”


    唐遊川聲音如常道:“問下他們,江棠到哪兒了。”


    “江小姐不是陪你一塊和賀錦承吃飯嗎?”


    唐遊川淡漠出聲:“臨時有事兒,沒一起走。”


    衛昊說:“我打個電話,你稍等。”


    “嗯。”唐遊川也沒掛,聽著那頭衛昊打電話,很快就得到了迴複,“他們說江小姐去了海濱小區。”


    海濱小區?去那兒幹嘛?


    唐遊川抿了抿唇,沉吟了片刻,隨即說:“你給她打個電話。”


    衛昊多聰明,馬上察覺到不對勁了,反問道:“三哥,你是不是又跟江小姐吵架了?”


    唐遊川是一貫的冷淡倨傲的口吻,“我看著很閑?”


    當麵兒衛昊都不慫他,這會兒隔著電話呢,更不怕了,直言道,“那你直接聯係下她吧。”


    唐遊川怒極攻心,要不是她拒接他的電話,他用得著這麽彎彎繞繞找事?


    衛昊說:“跟著她的人說她情緒好像不對,在路上走了一個多小時,雖然打著傘,但雨這麽大,她都整個人都淋濕了也沒點兒反應,盯著眼睛都累了也不敢眨下眼,就怕一眨眼她就出什麽事兒了。”


    唐遊川聞言,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江棠離開時候的背影,心想他不就說了她兩句麽?是她自己耍脾氣甩車門走的,又不是他趕的她,真出了什麽事兒,那也都是她自找的。


    可腦子裏想著一迴事,心情上卻不服從腦子的命令,憋悶,愧疚,擔憂,均有之,很想問問她怎麽樣了,但轉念一想,她不是去了海濱小區麽?肯定是沒事兒了。


    衛昊說完等了老半天,卻沒有等到唐遊川出聲,他暗自想著,這到底是在意還是不在意?好歹也給點兒反應啊。


    結果就是唐遊川一句“掛了”,便自顧自地終止了通話,留衛昊一臉懵逼地胡思亂想。


    唐遊川就這樣坐在房間裏,看著時針已經指向了一點,江棠仍舊沒有迴來,毫無疑問,她這是夜不歸宿了,心底暗想著她有本事就別迴來了!


    臥室裏的空氣充斥著尼古丁的味道,唐遊川嗓子也幹澀發緊難受,把剩餘最後一口煙抽完,他起身下樓喝水。


    經過江棠臥室的時候,唐遊川驀然停住腳步,遲疑了兩秒,手扶著門把,輕輕地推開了臥室的門,剛一打開,就聽見了“汪汪”兩聲,緊接著就是一連串的哼哼哧哧,然後門縫那鑽出一團影子。


    江棠一直把狗關在房間裏,這狗也不吵鬧,所以唐遊川早就不記得這個撿迴來的便宜狗的存在了,這會兒突然看見它,不由得楞了兩秒。


    蛋卷雖然餓得慌,但眼前的男人不是它溫柔美麗的主人,所以它沒敢湊過去抱大腿,而是蹲坐在他腳邊半步的距離處,仰著腦袋賣萌裝可憐,就指望著這個人能有點兒同情心,給它點兒吃的。


    唐遊川不是個愛心泛濫的人,但看著這條已經長大了不少的狗,深邃的眼神若有所思。


    ……


    江棠窩在沙發上,陪阮迪看了一部她想看又不敢自己看的新上的恐怖片,阮迪被嚇得鬼吼鬼叫著往她身上抱,中途的時候她手機響起,看到是唐遊川打來的,直接掛了。


    她不想跟他講話,一方麵是煩,無話可說,另一方麵是怕自己控製不住跟他對嗆說出難以收迴的話。


    這天晚上,江棠自然是沒睡好,出來心情影響,還有是被阮迪那些貓祖宗給鬧的,半夜被踩了好幾腳,也不知道是隻小混蛋,而且是夜裏去尿,尿完又爬會床上,帶著一股味道,江棠真想直接去沙發睡,要不是怕被凍死的話。


    第二天早早就醒了,睜開眼就看到一隻毛祖宗瞪著圓圓的眼睛杵在她邊上,嚇得她連緩解瞌睡蟲的過程都沒有,直接精神抖擻,阮迪停職了暫時不用上班,睡得像隻死豬一樣。


    江棠摸過手機看了眼,發下有一條未讀信息,點開,竟然是唐遊川發的,發件時間是淩晨兩點,寥寥數字:迴來喂你的狗。


    江棠揉了揉眼睛,心想自己真是個沒良心的狗奴,竟然把狗給忘記了,貓咪朝她喵了幾聲,顯然是餓了,她躡手躡腳的起身,給它們一一分了貓糧,又把昨晚夜裏幾隻貓的糞便清理好,然後才洗漱收拾自己離開。


    江棠猶豫了一下,還是打了車迴雲錦華苑,唐遊川可以不管,但狗不能不管。


    還不到八點,她祈禱著唐遊川已經出門了,可惜天不遂人願,玄關上男人的鞋子還在,但房子闃靜,沒看到人影,猜測他還在睡覺,江棠稍微鬆了口氣。


    上樓梯的時候,她做賊似的,進了房間,卻沒看到蛋卷的身影,她唿喚著蛋卷的名字,找遍了臥室都沒有,江棠一驚,該不會是唐遊川那沒人性的把它給人丟了吧?


    江棠勸自己別心急,又下樓找了一遍,整個房子,從臥室到廚房再到書房邊邊角角,都找遍了,也沒見著半點狗影,最後隻剩下唐遊川的房間。


    江棠沒有猶豫,直奔二樓唐遊川的臥室,抬手敲門,剛敲兩下,房門便“哢嚓”地從裏麵打開了。


    唐遊川光著膀子,套著一條休閑褲,頭發是濕的,以身高的優勢半垂著眼簾,麵無表情地俯視著江棠。


    江棠的視線從他的胸膛掃過,微抬著下巴,迎上他的視線,帶著質問的口吻出聲:“我的狗呢?你弄去哪裏了?”


    她的質問格外的刺耳,唐遊川臉色微沉,但一想到昨晚鬧得不愉快的下場,他又把情緒給壓平了,聲音平靜,低低徐徐地出聲:“在我房間裏。”


    聞言,江棠的眼底露出一抹訝異。


    未及她反應過來,唐遊川已轉身往裏走,“自己進來把它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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