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大師治療陳二開的房間,是大師平日裏打坐練功,和誦經的地方,木床前方牆上的塑像,是龍泉寺最早師祖塑像。每位繼承寺院的明智大師,都要每天給祖師爺上香和敬拜!


    這個院落是住院住持大師的住所,平常是很少有人進來的。院子右邊的房間,才是大師的禪房,是大師休息之所。


    龍泉寺廟宇不大,由於上個世紀失修了好多年,所以香火並不旺盛,直到明智大師繼承住持時,憑借一手的中草藥丹方,治病救人,才得到四方百姓的支持,廟宇得到修建,進廟修行和進香的人,才慢慢增多,而修行之人,往往在得到協會的認可後,便遠走他鄉寺廟,尋求發展去了。


    目前,寺廟裏隻有明智大師和一位弟子兩個人,那位弟子法號叫覺悟,今年五十來歲,他是江城陵陽縣高塘鎮郭家村的人,他出家四十多年了。由於他對曾經收留他們的寺廟,有特殊感情,進入寺廟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不像其他行腳僧,來此鍍鍍金,打打卡,就想另謀出路去了。


    陳二開被江老順和江小二送進龍泉寺後,在明智大師草藥精華的塗抹和外敷下,傷情很快得到控製,送進來的那天下午,陳二開的高燒就減退了,他也從昏迷中蘇醒過來。


    可是,也許是那天晚上,陳二開崩潰後,極速奔跑的原因,他的整個身體肌肉,都出現極度的疲乏的狀況,毫無動彈的力量,加上傷痛的折磨,陳二開隻能躺在床上,大腦在極度迴憶著發生的往事。


    他隻能記得:在那天晚上,周慧慧一直在指責和埋怨他,說自己沒有必要知道她周慧慧,為何答應去管理朱夢業的山莊;沒有權力要求她周慧慧迴來管理自己的山莊。他陳二開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山莊的爛攤子收拾好!經營好!才能對得起她周慧慧。


    陳二開記得:當自己問周慧慧,他們的孩子在哪裏,現在怎麽樣時,周慧慧竟然說,孩子流產了!還責備陳二開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這下你該靜心了吧。


    想到這裏,陳二開冷笑了,他感到周慧慧越來越可怕,自己犯了讓我陳二開不可饒恕的錯誤,還大言不慚地怪罪我陳二開。


    陳二開的大腦裏,氣憤的幾乎都在說這話了:周慧慧啊周慧慧,你自作主張,逃避我陳二開,以為自己是超人,可以獨自順利通過養胎和分娩這兩道大關。你竭力躲避任何人,是你把我陳二開推出你的懷抱的,是你把我陳二開踢出你的視線的。我還怎麽盡父親的責任?我還怎麽去關心你,關心我們的孩子啊?


    現在可倒好,因為你無知又無能,把我的孩子給流產了,你,你這是對我陳二開最大的侮辱、輕蔑和傷害!你還有什麽臉麵在我陳二開的麵前耀武揚威,趾高氣揚啊?


    我陳二開不找你要孩子,我還找誰要孩子!周慧慧啊周慧慧,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見到你,我怕我控製不住自己,我會掐死你的!陳二開歎息了很久。


    陳二開又想到了劉曼,他清楚地記得,在自己奔出病房時,劉曼一直在後麵追著自己,唿喊著自己。後來,由於自己跑的太快,劉曼追趕不上,發出淒苦的大哭聲,他還是聽得真切,隻是自己去意已決,哪裏還管得了其他?


    陳二開知道,一直以來,自己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劉曼了,是劉曼一直不離不棄地陪著自己,不管自己是順境還是逆境,劉曼都毫無怨言地在自己身邊。即使自己做了錯事,和周慧慧在一起,讓周慧慧懷孕了,劉曼還是選擇原諒自己,這樣的情意,是自己打著燈籠也不能夠找著的。可是,在那個晚上,自己卻毫不留情地離開了她!


    陳二開覺得對不起劉曼,但是,他一旦想到,劉曼還有四成股份在慧開曼山莊裏,劉曼一定要經營下去的,自己不可能帶著劉曼離開的,那樣,劉曼山莊的股份怎麽辦?


    陳二開想到這裏,隻有在心裏,大聲地喊著:曼曼啊,是二開哥對不起你!沒有顧及你的感受,就跑走了。可是,我不這麽做,我怎麽麵對周慧慧啊?你不像我,你還有半個山莊,你必須要守住!


    可我陳二開,什麽都沒有啊!美容院是她周慧慧的,山莊是她周慧慧的,連我們的孩子,也是周慧慧一個人的,她要讓孩子消失,孩子就流產了。真是笑話,我陳二開就是一個笑話!既然是笑話,就讓笑話在那個夜晚,灰飛煙滅吧!


    帶著對劉曼的虧欠,帶著對周慧慧的痛恨,陳二開支撐著,翻了一個側身,他望著牆上的祖師爺的塑像,覺得自己好累好累,慢慢地、輕輕地,陳二開開始閉起眼睛。但是,他的思緒還在飛揚。


    陳二開想到了嚴豔,這位集智慧和美麗於一身的美女,也是他陳二開最為相知相惜的朋友,嚴豔不僅懂得男人的心思,還懂得男人的需求。和嚴豔在一起,自己不感到疲憊,自己不感到失望。盡管嚴豔也有脾氣,但是她控製有度,即使發了脾氣,也會讓我陳二開生氣不起來。


    陳二開覺得,嚴豔就是一位十全十美的女神,她吸取了周慧慧的優點,而擯棄了周慧慧的缺點,今生能和嚴豔認識和共事,也是他陳二開的運氣和幸福啊!陳二開想到這裏,臉上露出了微笑。


    陳二開還想到了劉好,想到了朱夢濱,想到了朱夢業和朱夢龍,而他們都像飄飛的煙雲,在他的腦子裏,一閃而過,留不下半點遺憾。盡管自己和朱夢業有過很多次的碰撞,那都是為了她周慧慧做著嫁衣的。如果不是為了救劉曼,自己怎麽可能和這個垃圾計較呀?


    劉好就更不用提了,如果不是自己愛劉曼,哪裏能和劉好認識,我陳二開愛劉曼,為劉曼付出,為劉曼流血,這有什麽了不起的!劉好啊,現在,你要記住,破壞別人的愛情,是要付出代價的哦!


    陳二開想來想去,想東想西的時候,他聽到了遠處有斷續播放誦吟經書的聲音,陳二開感到奇怪,難道自己是在寺廟不成?


    想到這裏,陳二開收迴自己對過往諸人的傻想,他開始想到自己目前,身在何處,救治自己的人到底是誰?陳二開想起床查看究竟。無奈,自己的全身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酸痛無比。那雙腿的肌肉,像灌了膿一樣,無法起身。陳二開長歎一聲,隻能閉上眼睛。


    大約傍晚時分,那個叫覺悟的弟子,給陳二開送來了晚膳。陳二開望著覺悟師傅,驚訝地問道:請問師傅,我這是在哪裏呀?


    覺悟師傅單手豎起,一隻手橫放胸前,說道:阿彌陀佛!施主,你這是在我們龍泉寺,請施主用齋飯吧!


    陳二開驚詫地問道:我,我怎麽會在寺廟裏?龍泉寺?龍泉寺在哪裏?是在我們江城市範圍內嗎?


    覺悟師傅解釋說:阿彌陀佛!施主,你是被我們住持所救,你傷得很重,請施主不必過度驚訝和動彈,不能讓傷口破裂!我們龍泉市屬於河城市範圍,不屬於江城市範圍了,施主!


    陳二開點著頭,表示感激,他繼續問道:那師傅能告訴我,這裏距離江城大約有多遠嗎?這裏,有江城的人來嗎?


    覺悟師傅見陳二開一直提到江城,心裏倒感到親切起來,就搬個凳子坐下來了,不再那麽拘拘束束的了。他自由地說:我們這裏的大山叫飛龍山,距離河城市區大約一百公裏,距離江城市區,就更遠了,大約有二百公裏的樣子。施主,你是江城人嗎?


    陳二開努力地點著頭,覺悟師傅又說道:我們寺廟不大,可遠近的香客也不少,江城的香客也有不少的。特別是有些香客,專門是為了醫治疾病而來,我們師傅明智住持,精通草藥,你看,你的外傷,經過師傅的醫治,已經在好轉了。師傅說,你才來時,高燒不退,昏迷不醒呐!


    唉——謝謝你師傅明智住持了!是他救了我的命啊!哎!明智住持呢?你把他叫來,我要當麵好好感謝他!


    施主不必太急,住持師傅就住在你的隔壁。師傅吩咐,你現在還不能下床,也不能活動,必須臥床休息幾天,等明天,我師傅給你換藥時,你再親自跟他說謝謝吧!施主,齋飯快冷了,你還是先用齋吧!你可以邊吃邊問我。說著,覺悟師傅就要給陳二開喂飯。


    陳二開想坐起來,可是無法坐起來,因為他的屁股和大腿被長長的帶子綁住了。陳二開說:覺悟師傅,要你喂飯,這多麽難為你啊!


    覺悟師傅說:施主不必擔心,師傅說,你的屁股傷得厲害,不能再大意,否則,會傷及到你的命根。這兩天,由我來喂你吃飯。


    陳二開一聽說會傷及到命根,也就沒有了推脫的勇氣了。陳二開心想,如果真的傷及到命根,那我陳二開不就沒有下代了嗎?周慧慧已經把自己的孩子給流產了,自己再要不能生育下代,那多慘啊!


    覺悟師傅見陳二開服服帖帖地躺下了,就端起碗,拿起筷子,開始一口一口地喂著陳二開進食。那樣子,如同父親在喂著嬰兒。


    飯菜快要喂完了,陳二開就含著一口飯,對覺悟師傅問道:師傅,你是哪裏人啊?聽你的口音,好像和我一樣地,難道你也是江城市人?你為什麽出家,當一個師傅啊?


    覺悟聽到陳二開的問話後,眉頭緊皺起來,他站起來說道:施主,你可吃飽沒有,要是吃飽了,我就收拾餐具,離開了。


    陳二開疑惑地問道:師傅,碗裏不是還有飯菜嗎?你不給我吃完,那不是糟蹋糧食嗎?你們當師傅的,不是最珍惜糧食嗎?


    覺悟師傅被陳二開問得啞口無言,隻好再次坐下來,繼續給陳二開喂著飯菜。陳二開趁著這個機會,繼續問著原來的話題。


    覺悟師傅沒有辦法,隻好說:我江城人,我的家鄉在高塘鎮大嶺村郭家村,應該和你是同鄉吧?


    陳二開一陣的驚喜,他興奮地說:啊!覺悟師傅是郭家村的呀?我可是陳家隴村的呀!怎麽這麽巧?我倆可是鄰村啊?那,那師傅,你一定要告訴我,你是為什麽要出家,當一位師傅的?


    覺悟師傅把最後一口飯,喂到陳二開嘴裏,帶著迴憶的眼神,說道:這事啊?說來話長啊!我就和你簡單地說說吧!以前啊,我們那裏有個明代流傳下來的傳說,說每逢五的倍數年,年頭年尾出生的男孩,肯定會活不到四十歲,除非家長把孩子送給外人撫養,離開家鄉,離開親人。或者,讓孩子成為乞丐,在外麵自生自滅。


    陳二開驚詫起來了,他大聲叫道:什麽?明代傳說?你也知道明代傳說嗎?你快說,你是怎麽樣子的。


    覺悟師傅繼續說:我是五的倍數年的年頭出生,聽長輩說,我母親生我時,差點就血崩死了。在我長到八九歲時,還一直是瘦骨嶙峋的樣子,父親怕我活不到四十歲,就把我送給了一個老的乞丐,跟著他要飯,父親給了老叫花子幾十塊錢,囑咐他,一定要把我帶的遠遠的,不要讓我迴家,家裏就當我夭折了。然後,父母親就能在沒有兒女累贅的情況下,還可以再生育小孩的。


    陳二開好奇又驚異,他急切地問道:那後來呢?你後來怎樣了。


    後來啊,那個老叫花子收了父親的幾十塊錢,就帶著我走了,和老叫花子的日子裏,我受盡了冷眼。在一個寒冷的下午,老叫花子把我帶到龍泉寺廟,把我扔在了寺廟門口,還寫了明代傳說的內容在紙條上,說我活不到四十歲,他不敢再養活,然後就逃之夭夭了。這是後來聽師父說的。是師傅收下了我,當時師傅還小,也不過十幾歲,都是師傅的師父,把我撫養長大的!後來,我就出家,跟著師父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難道,那個明代的傳說,真的這麽靈驗嗎?陳二開帶著不信,問著。他是在問覺悟師傅,更是在問著自己。因為,那個明代的傳說,讓他經曆了太多的奇怪,他想在覺悟師傅身上證實一下。


    陳二開想:難道,逢五的倍數年年頭年尾出生的男孩,就真的要如此,非得要背井離鄉,真的要遠離親人嗎?才能活過四十歲嗎?想想自己,也是逢五的倍數年年尾出生,一直是背井離鄉地在外麵打拚,一直是經曆著磨難,看來啊,自己也隻有這樣了,遠離親人,方可像覺悟師傅這樣,才能活到四十歲以上吧!


    陳二開望著覺悟師傅,問道:覺悟師傅應該有四十歲以上了吧,說明你已經闖過了這個明代傳說的魔咒了,是不是啊?


    覺悟師傅笑了笑,冷冷地說:我今年52歲了,早已經超過了40歲了,可是,我是因為被父母遺棄,被老叫花子拋棄,才活過來的,所以,我要參禪,我要誦經,祈求佛主,來幫我打破我家鄉的那個明代傳說的魔咒!保佑後來逢五的倍數年,年頭和年尾出生的人,不再像我這樣,為了保命,孤獨一生。


    陳二開用一隻手,握住覺悟師傅的手,感動地說:謝謝,謝謝師傅能給我喂飯,能給我說這麽多生平經曆,佛祖會保佑師傅的!


    覺悟師傅握住陳二開的手說道:阿彌陀佛,施主請休息,貧僧告辭了!願佛祖保佑小施主,大富大貴!萬事大吉!


    二開寺廟想往事,劉曼嚴豔掛心頭。覺悟師傅來喂飯,明代傳說擾心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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