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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哥,你是太監嗎?”


    李重軒在石凳上坐得端端正正,眼睛鎖定已經看戲半天的鬆月。


    “...不是,”鬆月停止進食行為,想笑但下意識繃著臉咀嚼了兩下,幹幹巴巴地吞咽。


    “那大哥哥是姐姐嗎?”


    目睹了鬆月嚼蠟行為的李重軒對桌上的糕點全然失去了興趣,甚至開始懷疑慈寧宮的糕點是否如同記憶中那樣美味。


    “不是,”鬆月擰起眉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著:“殿下怎麽會有如此猜測?”


    “父皇曾說過,”李重軒搖頭晃腦地試圖模仿父皇的瀟灑姿態:“這後宮裏除了他,再沒有第二個男人。”


    這皇子......不太聰明的亞子。


    “那你是什—”話到嘴邊鬆月才堪堪將其堵在喉嚨裏,周圍躲著的不少宮人他又不是沒瞧見,再是什麽得寵的人,在宮裏也不能妄議皇家,更何況他隻是住在角落的玩物罷了……


    趁著對麵的皇子還沒有反應過來,而那些離得遠的宮人也還沒注意到發生了什麽,鬆月換了一個溫和的姿態:“那殿下平日裏莫非不住在宮裏?”


    他撚起糕點送到李重軒的嘴邊,臉上浮現麵對太後營業式的笑容:“殿下嚐嚐?”


    奴藝坊學來的笑容對孩子並沒有多大的用處,更何況是目睹了他細嚼慢咽著生吞仿佛幹硬了十天的桂花糕之後呢?


    推開了近在咫尺的桂花糕,李重軒板著小臉:“我看你是在打趣本皇子,想要離間我和父皇之間的關係。”


    “不過本皇子大度,”幼年的皇子有心想背過身去,用先生那樣的高深背影布置下深思熟慮後的作業,不過凳子太高,位置太小,用力扭了扭小屁股,卻終究是沒能轉過去,隻好抄起小手、挺起胸膛,盡量無視占據前方大半視線的鬆月:“今日便罰你抄寫《心經》三遍,明日交過來。”


    “是...”鬆月忍俊不禁:“可小人沒辦法走出這慈寧宮,怕是需要殿下派人來取...”


    “憑什麽?”幼年的皇子開始著急:“先生每日布置的作業連皇子都得自己送去先生的書齋,本皇子布置的作業憑什麽還得自己派人拿?”


    “若走出去了,小人便不再是小人了。”或許是個陪葬的死人,或許是個太監,總之,不會再是鬆月。


    李重軒也還是知道宮裏的規矩多,看他模樣著實誠懇,也就沒有再過問,放下這一好奇,便察覺到了更重要的事情:“我說你,你笑什麽笑!”


    “非也非也,”鬆月好看的眼眸蕩起漣漪:“隻是突然想起了好笑的事情。”


    ——————————


    安羽——那個差點蒙上刺殺君王之罪的少女如今被帶進來跪在堂上。


    這裏是王侍郎的府邸,在這皇城底下比鄰而居的都是數不清的官員,所以李思遠一行人下車隨意挑了一扇門便有人內外相迎。


    皇上側躺在墊著軟墊的榻上,易舒輕柔的用指腹給他點塗傷藥,沈青君和魏晴坐在右側的凳子上打量著安羽。


    安羽安安靜靜地跪著,低著頭,發絲在逃脫和掙紮的時候散亂了開來,比起維持著勉強的發髻,她選擇了拔下發簪任由青絲披撒。


    黑發擋著住了她的表情,她也不主動出聲,聽著堂上傳來李思遠的吸氣聲,臉上勾起諷刺的笑容。


    ————————


    “這五個大錢......是不是貴了些?”穿著粗布汗衫的男子望見安羽的眼神趕緊解釋:“小姐,我不是說您不值這個價......不是,我是說您沒必要賣那麽貴,哎呀,我老吳一個粗人這他,哎,我不會說話!”


    自稱老吳的男子想要向安羽解釋自己的意思,但自說自話還沒有兩句就開始自打嘴巴子。


    周圍的人想笑又不敢笑,想幫忙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最後互相推搡著擠出一個文人。


    “畢竟咱們已經安排了李二狗這個潑皮無賴,想必沒有幾個好心人願意惹上他,高官們也不會在皇帝出行的當口買下小姐,”同樣是粗布麻衫,隻是比起老吳單薄了許多的文人拍了拍老吳的肩膀:“李氏不缺銀兩,五個大錢他們還是出得起的,楚淵,你說呢?”


    跟在安羽身後的楚淵一言不發,隻是冷冷地看了老吳一眼。


    “我說你小子!”老吳似乎是被氣著了,抄起腰上的劍,就著劍鞘朝楚淵打過去:“你是俺師弟,又不是俺師傅,憑什麽老拿眼珠子瞪我!”


    楚淵也不躲,後退一步抬起靠在牆邊的掃帚接下老吳的劍鞘,兩人像尋常那一言不合開始切磋,眾人也都習慣了,默默然讓出一個空地留給他們,就差沒磕著瓜子叫好。


    這一場“胡鬧”在這樣的時間來的正好,消彌了彼此之間因為與安羽明日別離的緊張的氛圍,也散去了安羽內心深處的不安。


    “別管他們了,讓他們鬧去吧,”安羽走到桌前,端起早已倒好的酒水朝眾人敬去:“安羽敬各位同袍,隻是今日還不能痛飲,待咱們圓夢之日,一同不醉不歸!”


    她抬碗將手裏的酒水一飲而盡,泛著泥味的濁酒在喉嚨裏劃過,帶起一陣灼燒,這酒最便宜也最烈,向來是出征前那些戰士壯行必備的黃湯,今日的她何嚐又不是臨上戰場呢?


    但願能掙得幾分銀錢供大家花銷。


    ————————


    她看得見,她抱著柱子時老吳老陳他們壓著楚淵不讓他衝出來的模樣;


    她看得見,她衝動爬上皇帝馬車的時候藏起來的大家準備拔刀的動作。


    她不該冒險——隻是她打聽到隨行之人有那個沈青君的時候就想好了第二條路。


    機會難得,她不能放棄。


    所以她隻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眾人信服的楊書,告訴他若她輸了就替大家找好後路。


    壓上一切去賭,她贏了。


    所以此時才能安安靜靜地跪在堂下瞧著皇帝戲子似的捏著嗓子喊疼,怎麽不迴去抱著媽媽哭呢?這個昏君。


    “哎呀,嘶,小舒來讓我抱抱,這傷口可真疼啊!”上坐傳來李思遠的聲音,滿帶著委屈。


    ......安羽突然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這就是...他們如臨大敵的皇帝?


    易舒拍了拍李思遠的背,安撫著趴在她懷裏的皇帝,催促道:“咱們趕緊迴宮,讓禦醫去準備著,待皇上一迴宮便侍候,皇上龍體不容有失。”


    “而你,”易舒把目光落在安羽的身上:“既然青昭儀想讓你進宮灑掃,你便去外院做個粗使丫頭吧,好好幹活。”


    易舒想起什麽似的瞥了一眼好似心有妙招的沈青君,告誡道:“三月之內,別讓本宮在內院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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