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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喲,這不是小八嗎?”一個在一群少年裏顯得更為纖長的青年揪住被稱為“小八”的少年的衣領。


    “唱啊,你怎麽不唱了,不是想趕上下月的戲嗎?”


    “小八可是要當角兒的人,怎麽可能願意跟我們一個台子練習。”


    “他這麽厲害,不如自己上台把整場戲都唱了吧。”


    周圍的少年發出陰陽怪氣的諷刺,各自推搡著那個被叫做“小八”的少年。


    戲樓裏常常有這樣的事情,同樣的課程,同樣的師傅,但天賦和努力不一樣的少年們開始第一次感覺到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源自於嫉妒,那些沒有靠山的出眾苗子沒幾個不是受過這樣的待遇。


    而那些欺負人的,隻要動了一次手,就會盯上你,他們害怕,怕受過自己欺負的人將來傍上了貴人會把自己送下地獄。


    他們會試探,從最初的偷藏戲服裝開始,讓被打壓的那個人逐漸受到師傅的厭惡;


    他們會排擠,拉走最後一個能夠給予光明的人;


    他們會破壞,然後開始肢體上的擊打,直到把戲子美麗的臉龐用刀尖劃拉得支離破碎,等待著管事將他趕出宮去。


    而擁有天賦而隱忍的少年,他們會拚命地往上爬,盡一切辦法諂媚著討好上層的貴人,沒有多少人能夠以德報怨,欺淩者的下場或許比想象更加淒慘。


    在這樣的環境裏,最後能夠生長起來的都是開放在枯骨裏的罪惡之花,無論是施暴者,還是承受者。


    趙雪霽是不懂的,她躲在竹林後,把一切收入眼底,迎春緊緊地把她拉住,唯恐自家才人一時衝動去“行俠仗義”。


    好在百戲樓裏的鼓聲響了,樓裏傳來婉轉幽怨的曲調,少了剛剛引誘趙雪霽來時的惑人,卻更加悅耳動聽,大約是哪位成名的戲子在吟唱。


    一眾少年紛紛趕迴百戲樓,除了被留在原地的小八。


    他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顫抖著雙手掏出懷裏的汗巾把臉上的髒汙和淚水一一擦去,深深地吸了口氣,轉身看向趙雪霽藏身的竹林。


    “若小八今日在此處逝去,姐姐會替小八收屍嗎?”


    “這是在宮裏,他們敢這麽做嗎?”趙雪霽提著裙子,和迎春互相攙扶著從竹林中走出來。


    這才算真正能夠看清小八的臉龐,清澈微紅的雙眼,下嘴唇紅得透亮,約莫是被牙齒咬得充血。


    不過他沒有迴答的問題,淺淺地露出笑容:“看姐姐的衣服,大約是侍候娘娘的一等宮女吧,這樣偏僻的地方怕是不會再來第二次了,像小八這樣的賤命之人,怎敢勞煩姐姐......剛剛的事情,姐姐還是忘了吧。”


    少年說完便向趙雪霽行禮,然後轉身離開。


    待小八進入百戲樓的大門,迎春才拉了拉若有所思的趙雪霽:“才人,咱們該迴去了。”


    “迎春,你說我——”


    “才人還是忘了吧,”迎春製止了自家主子接下來的話語,規勸道:“正如抱琴姐姐所言,才人現在初入宮中,需要立穩根本,本就無暇顧及他人,若他將來有出息,您再見他之時,再送他一個前程吧……”


    而在百戲樓的朱門之後,背靠著門板的小八將兩人的談話收入耳中,眼簾微垂,不知在思考著什麽。


    ———————


    “母後,咱們走快一點!”


    李重軒小臉上露出明媚的笑容,小臉紅撲撲的,還有奔跑後泛起的淺淺汗水,正拉著孫元楓的手催促她走得更快一些。


    雖然三年前李思遠才登基繼承皇位,但如今卻已育有兩子三女,其中長子李重潤是曾經的良娣,如今的賢夫人陳寒露所生,長公主李幼琴生母已逝,現寄養在魏修儀魏晴處,餘下兩位同胞公主為皇帝登基之年德夫人易舒所出。


    而這最後一位,也就是如今的李重軒,乃皇後孫元楓所處的嫡長子,年五歲。


    雖然還沒到去書齋上課的年紀,但皇子所受的教育卻一個也沒有被拉下,好在李重軒生性活潑,天資聰穎,並沒有像哥哥李重潤那樣養成沉悶不言的性格,頗得皇上寵愛。


    今日恰逢李重軒提前將功課結束,孫元楓便帶著他來拜見皇太後。


    “那是......妙才人?”


    孫元楓把視線從兒子那裏收迴來之時卻注意到了遠處被迎春拉著的趙雪霽,那個新來的才人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讓她有些憂心。


    “娘娘,要去打聽打聽嗎?”身後的宮女恭敬地上前在孫元楓耳邊問詢。


    孫元楓搖了搖頭,把注意力重新放迴兒子身上:“妙才人的事情,有德夫人替她擔心。重軒,別著急,慢慢走。”


    ——————————


    殿裏孫元楓和太後屏退了眾人,婆媳之間說著體己的話兒。


    而李重軒少年心性,本就是為了有自己自由的時間才吆喝著要來奶奶這裏玩耍,在拜見了太後之後便趕緊溜了出來,被一眾丫鬟太監跟著,大搖大擺地開始慈寧宮大冒險。


    後院有個清淨的地方,在慈寧宮的西側,毗鄰著鎮壓厄運收集天露的紫金水缸建了一個小小的花園。


    這裏是鬆月的地方。


    在這臨近慈寧宮後側的小殿其實都住著一群特別的人——太後的麵首,鬆月是其中之一。


    麵首們多是皮相不差的男子,兼具特長和會討人喜歡個性——也算是一個不算差的去處,畢竟比起那些菊樓的倌兒、公子的玩物,做女人,特別是貴女的麵首,倒也不是那麽差勁。


    而太後的麵首,活計更加輕鬆一些,慈寧宮從不缺人,無須做些什麽勞神費心的事情,而太後年紀大了,信佛信道,一般不言懲罰,更不用事事如履薄冰,過得自在。


    比起承恩侍寢,太後更像是單純的欣賞美好的事物,平日裏多是聊聊琴棋書畫、佛經道理、閑聞雜談等等,除了出不了慈寧宮的大門,他們已經活得勝過千萬人。


    鬆月的花園不同於禦花園的繁花盛開,這裏隻有蔥蘭點點,綠意裏零星白色。正中央有一個檀木涼亭,清風徐來,春日裏竟少有蟲豸靠近。


    亭中一位身著月白衣衫的男子獨坐,與蔥蘭的黃白相配,別樣的和諧。


    李重軒邁著小短腿“蹬蹬”跑進涼亭,打破了男子“天人合一”的境界,惹得他不由把目光放在麵前的小童身上,就連手上撚著的桂花糕也自然放下。


    李重軒吃力地墊起腳,把手撐在石凳上,然後把肉乎乎的小短腿吃力地抬上去,用盡全力想要爬上和自己胸口差不多高的石凳,小臉布滿了認真,紅撲撲的。


    鬆月收迴了打算拉一把的手,看著眼前李重軒的動作,眼帶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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