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上次來人市並沒有過去幾天,可李彥就覺著有種物是人非的錯覺。


    人市,還是那個人市,賣兒賣女的,賣自己婆娘的,賣大嫂子、小姨子的,五花八門,哀哀戚戚,並沒有改變。


    這個“人非”,指的是李彥。


    李彥的心境與那日大不相同,還記得當時的心情是惋惜,悲憤,甚至企圖幫助或拯救他們。


    現在呢……淡漠,迴避,排斥。


    如果用人生的階段來比喻,上一次就像是氣盛的年輕人,那般的憤世嫉俗,不可一世。


    現在則像是年過古稀的老者,看盡了世態炎涼和生死存亡,不想,也沒有能力去幫助別人,隻想珍惜活著的每一天,因為……自己死期將至。


    花大如數家珍般開始介紹起來:“咱們陽穀縣人市始建於五十年前,當時隻有現在的十分之一大,經過漫長的發展,和官府不斷的努力,逐漸形成這等規模。十裏八鄉,乃至周邊幾個縣都奔咱這來買人,名氣大了,買的人就多,買的人多了,賣的人就多。”


    “所以隻要是您想要的,就沒有買不到的,甭管是大姑娘,小媳婦,老媽子,童男子,歌姬,舞姬,茶姬,畫姬,樂姬,使槍的,使棒的,耍刀的,練劍的,變戲法,您說吧,您想買啥?”


    李彥聽到“經過官府的努力”這句話後,便是一陣驚悚,這是很光榮的事嗎?但看到花大驕傲的表情,覺得在他心裏,確實是一件光榮的事。


    思維不同,文化不同,觀念不同,導致看待事情的是非對錯也不一樣。


    這種觀念如同思想鋼印一般,深深的刻在他們的腦子裏。


    李彥自知無力改變,索性直接迴避,不聞不見,對花大道:


    “十名婦人,燒菜好吃的優先,二十名穩當的小丫鬟,年齡不要太大的,三十名身手好的,忠厚的男人。”


    花大應了聲恭敬退去,待轉過身便挺胸拔肚,趾高氣昂起來。


    這無疑是一批大買賣,不說能打破牙行記錄,也是數一數二的了,剛入行的小牙郎們,幾天甚至十幾天也做不成一單,經驗老辣的一天能做成一倆單,就可以收徒了。


    而花大如果做成這一單,那絕對會成為牙行裏天字號的人物,激動的心情,不亞於白得一千兩銀子。


    隻要揚名立萬,銀子還不是打著滾往懷裏裝。


    李彥對這些看的明明白白,感慨真是千年不變,隻是形式上變了而已,可心底裏的那個文化屬性一直延續到千年之後,而且還在繼續……


    宋三興奮的拍了李彥一下道:“快,快看,這娘們穿這麽一點就出來了,看那個,那小姿勢,那小腰條,小屁股蛋兒翹的,給我買一個。”


    李彥扭頭看去,原來他們倆人蹲著的地方,往左七八步遠,便是豔區。


    豔區裏,專賣那些麵容姣好的女人,也算是整個人市裏最高檔的區域。


    比如四周支起無數個架子,頂上遮著紗布,其他區域享受不到的防曬待遇。


    也比如在這裏賣的女人們都有椅子坐,這明顯就高了一個等級。


    而宋三看的那些,多半是從窯子裏放出來的姐兒,穿著暴露,動作嫵媚,各個是情場老手,會拋媚眼那種。


    李彥略微掃了一眼,便提不起興趣,皆庸脂俗粉。


    看美女不隻能看樣貌和身材,有樣貌沒有氣質,如畫是紙上的美人,過於平麵,單調乏味。


    有氣質又有樣貌,就變得立體了,可以從不同角度和位麵來欣賞,耐品,耐看,而且是越看越好看。


    “她們有春梅好看?”李彥問出一個異常無聊的問題。


    宋三吧唧吧唧嘴道:“那倒沒有,可就是覺得她們比春梅更吸引人。”


    李彥打個嗨聲道:“你這就是喜新厭舊,家花沒有野花香,渣男。”


    “渣男是什麽?”


    “那你把春梅賣了吧,我給你買倆個迴去。”


    “行。”


    李彥蹭的站起來,道:“原來你是這樣的人,以前我看錯你了!”


    宋三大嘴一咧,哈哈的笑道:“別說倆個,就是十個,二十個我也不換。”


    李彥看出宋三是在開玩笑,這才重新蹲下,想了想,不能繼續呆著這個地方,要遠離,時間久了,保不準傻大個真動歪心思。


    二人順著人流向裏麵走,左右環顧,尋找著花大。


    最終撥開一層又一層的人群,才找到正“作威作福”的花大。


    隻見他坐在太師椅上,手捧著茶杯,旁邊有一人幫忙撐著傘,倆人給搧著扇子,悠哉悠哉的點評著汗流浹背的武把式們。


    李彥躡手躡腳的走到花大身後,雙手放在其肩上,一邊按摩,一邊道:“我看那耍棍的小夥不錯。”


    花大抿了一口茶,頭也不迴道:“你懂個屁,下盤不穩,基本功不過關,迴家蹲三年馬步再出來吧。”


    李彥故作謙卑道:“哦哦,那使刀的也還行?”


    “呸,學刀先學步,步亂刀法雜,一看就是沒有好師父指點,不行,差的太多。”


    “那個用錘的總行了吧?”


    李彥一連三問,問的花大有些氣惱,放下茶杯道:“我說哪來的小崽子,是你買人啊,還是花爺……爺,爺,怎麽是您啊。”


    待轉迴頭看清是李彥,花大瞬間變成一副苦瓜臉,眼眉嘴角都耷拉下來,腿肚子抽筋,站都站不直。


    李彥把他按到椅子上道:“坐你的,我覺得你說的挺有道理,你練過?”


    很明顯,花大的點評一針見血,要不是他說的對,宋三早就一腳把椅子踹翻了,而現在,宋三也略帶欣賞的看著他。


    花大假笑一下道:“我哪練過,看的多了,自然能分出好壞,另外我這人就喜歡聽別人閑談,所以隻會動嘴皮,不會練。”


    李彥拍了拍他肩膀道:“那也是一種本事,難怪你能成為牙行第一,頭腦很靈活,樂於專研,以後別幹這行當了,跟著我做大事去。”


    花大哎喲了一聲,跪在地上開始磕頭,道:“這輩子沒想過能脫離下九流,你這是救我出苦海啊。”


    假,很假,非常假,李彥看的出來,但又不能說什麽。


    有些人就是有這種本事,明明馬屁拍的很假,你又不能把他怎麽樣。


    隻能說人家馬屁拍的八麵玲瓏,而你,永遠也學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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