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閔嘉音將分配署的賬簿細細看了,雖然沒預期抓住什麽破綻,但全部翻完之後還是覺得不大對勁。


    在寨中無論持有多少兌票,在換取物資時總是要登記的,所以木秋信,或者說死去的木好古等人不可能明目張膽拿著巨額兌票現身,還需分散到眾多手下名下,如此顯然很難抓到把柄,而且他們所貪的物資終究有限。


    等等,寨中物資有限,那麽外麵呢?


    過去木好古是二當家,有每個月下山一次的權力,還可以帶一兩個小弟跟從。那不就是外界物資流入的渠道?


    木好古死了,空出的當家位沒落到木秋信手裏,被閔嘉音截胡。


    如果木好古過去已經搭建起了物資流動的鏈條,如今最重要的一環驟然斷了,木秋信必定有為難之處。


    情急之下,他有沒有可能冒險悄悄下山呢?


    寨中實行旬休,兩天之後就是,閔嘉音打算盯一盯木秋信。


    而在此之前,她決定先處理一下賬簿中發現的問題。


    “分配官,上個月有一批酒入庫,登記的是六壇,如此庫房中庫存是十七壇,還有三張兌票發放在外但沒換。月初立三當家那頓酒消耗了五壇酒,如此,庫存應當是十二壇,但我昨日去酒庫,發現隻剩了十壇。”


    木秋信懶懶笑了一下,眼神中暗含輕蔑:“三當家原來不知道啊,酒庫的支取由酒庫那邊直接登記,每個月底才將記錄交到分配署。領酒的情況我知道,其中一壇還是少主領的,怎麽,沒與三當家一起喝?”


    閔嘉音麵帶謙遜:“原來如此,迴頭我去和寨主討一杯喝。”


    見木秋信轉迴去繼續忙,閔嘉音不緊不慢道:“分配官等等,還有一個問題。”


    木秋信有些不耐地轉身,聽閔嘉音說了起來:“寨中釀酒量不穩定,所以酒壇的製作總是稍多一點,有備無患。截止到去年年末,登記在冊的空酒壇有十個。一般春日寨中釀酒都到不了十壇,所以今春完全沒有必要讓工匠開工。可為什麽我昨日在庫房一數,空酒壇有六個,如果上個月入庫六壇酒用掉六個酒壇,應當還剩四個,為何多出了兩個?”


    木秋信想了想,很快道:“多做酒壇是慣例了,一是因為釀酒量不穩定,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酒壇易碎。兩個酒壇而已,工匠做多了直接送去庫房,未必會嚴格登記。”


    閔嘉音訝異地睜大了眼:“分配官的意思是,分配署的登記未必嚴謹?那往大了想,整個薄雲寨的賬目難道都有水分,是一筆糊塗賬?”


    木秋信已經執掌分配署八年,這個嚴重的罪名,他當然不能認,至少不可能讓自己背。


    “分配署的登記當然嚴格,但庫房那裏偶爾出現疏漏也在所難免。這樣吧,我和三當家一起去庫房問問。”


    閔嘉音點頭應允。


    錢飛問木秋信:“分配官,我們要跟去嗎?”


    總感覺要發生什麽大事,有點緊張,還有點興奮。


    閔嘉音代替木秋信答道:“手頭的事都做完了的話,就一起去吧。”


    孟虎也想起身,閔嘉音走過去看了一眼道:“這些資料很快就整理完了,做完之後就過來吧。”


    孟虎一愣,聽到閔嘉音用極低的聲音道:“去請路當家。”


    “哦,好,我盡快。”孟虎坐了迴去,低頭翻動紙頁。


    三人來到庫房,開始詢問看守酒庫的黃三。


    黃三拿出登記的簿冊,閔嘉音翻了翻,與分配署的記錄一致,其中並沒有多出來的酒壇的痕跡。


    “開門,我們進去看看。”


    聽見閔嘉音下令,黃三第一反應是看向木秋信。見木秋信點頭,他才掏出鑰匙去開門。


    “今日好像不是例行檢查的日子,分配署的人怎麽到酒庫來了?”


    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木秋信迴頭,看到路傳青和孟虎一前一後地走過來。


    他袖中的手暗暗攥拳,麵上掛著笑:“喲,二當家怎麽來了?分配署來調查一點小問題,誰還特意把您請過來?”


    路傳青道:“我才從演武場迴去,看到孟虎走在外頭,覺得奇怪就問了一聲。怎麽,讓分配署全員出動的隻是小問題?”


    木秋信無法,隻能讓路傳青一同進了庫房。


    屋裏浸潤著酒香,由於環境相對昏暗,香醇的氣味對感官的衝擊就更加強烈。


    孟虎和錢飛不約而同地舔了舔嘴唇。


    眾人的視線很快適應了陰暗,看到屋子中央的酒整整齊齊排放著,一共十壇。


    而空酒壇被隨意疊放在庫房角落裏,閔嘉音讓黃三全都搬過來,也一字排開。


    六個空壇,一目了然。


    路傳青來的路上已經問過孟虎,見狀便嚴肅地問木秋信道:“根據記錄應當是四個空酒壇,為何會多出兩個?”


    木秋信也嚴肅地看向了黃三:“黃三,這是怎麽迴事?你日日看管酒庫,應當最清楚不過。”


    黃三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半晌才支吾道:“其實……其實是上次入庫的時候李金牛不小心打碎了酒壇,迴去偷偷補做,順手多做了兩個,就一起送來了。他怕擔責,求了我半天,我想著多幾個壇子也不算什麽事,就答應了他沒記錄。”


    李金牛,是寨中製陶的工匠。


    閔嘉音問道:“打碎了幾個?”


    “一……一個。”黃三的聲音充滿了不確定。


    “一個?”


    眼看閔嘉音仿佛抓住什麽把柄似的勾起唇,黃三連忙改口:“兩個,是兩個,我想起來了。”


    “好,兩個,你說的。也就是說,李金牛偷偷補做了四個送過來。”


    黃三含混地表示同意。


    木秋信道:“這件事李金牛有責任,但既然已經彌補了過失,也就算了。我迴去記錄一下便是。”


    見閔嘉音還要說話,木秋信搶道:“李金牛做酒壇用的陶土是自己去後山挖的,無需寨中供應原料,三當家就不必質疑這一點了。”


    這件事路傳青也知道,朝閔嘉音點了點頭。


    木秋信一直緊繃的神情終於放鬆下來,吩咐黃三:“好了,事情弄清楚了,以後務必認真記錄,不得偏私。”


    門口的孟虎莫名有點失落,三當家特意把二當家請過來,原來就是這麽點小事啊。


    “等等,誰說事情已經弄清楚了?”


    閔嘉音的視線從酒壇上移開,出聲止住了想要抬步往外走的幾人。


    孟虎眼睛一亮。


    就知道還沒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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