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如璋收了禮物,目光這才落到一直安安靜靜的閔嘉言身上。


    “這孩子,是林夫人生下的吧?”


    她本想問得再不客氣些,但看到那雙澄澈的大眼睛,心頭深埋的怨氣便也略略消散了幾分。


    閔嘉音始終將閔嘉言的一隻手放在掌心裏,溫暖而安穩。


    她微微笑道:“是,他叫嘉言。”


    閔嘉言鼓起勇氣對眼前這個鋒芒畢露的女子道:“華姨好,嘉言知道華姨是姐姐的師父,嘉言也想拜入師父門下,學習武藝。”


    華如璋收了笑,歎了口氣道:“小嘉音,你知道的,師父不喜男孩。”


    閔嘉音知道,華如璋一身武藝比起男子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家中偏偏寵愛她的幾個弟弟,拘著她整日做繡活不說,還想將她賣給富貴人家做妾。


    但華如璋的品性是閔嘉音平時所見最灑脫也最勇敢的,那股不服輸的勁頭極具感染力,這也是閔嘉音冒險帶著弟弟上門的原因。


    “徒兒知道,但徒兒也知道師父心軟且惜才。”因為了解華如璋不喜歡兜圈子,閔嘉音便單刀直入,“常有人說我像母親,但其實我天性更像父親,與母親相像之處,都是母親教導而成。而嘉言,性格與稟賦都格外肖母。”


    從天資來說,閔嘉音更為平穩堅毅,閔嘉言則更加聰慧機敏。


    在林泱泱的培養下,世人都讚歎閔三姑娘伶俐,閔嘉音其實很為弟弟再也得不到母親教導而可惜。


    嘉言早慧,但這段時間相處下來,閔嘉音發現弟弟總是過於敏感,但有時少了幾分堅韌,這方麵尚需磨練一二。


    華如璋沉吟道:“嘉音,你弟弟如今還小,與你也親厚,但你焉知日後他羽翼漸豐,不會和你翻臉?”


    她家是養出了白眼狼的,她險些把自己的一輩子都搭了進去,怎會不心有餘悸?


    她昔日又何嚐不似閔嘉音這般,為幼弟費心籌謀,有什麽好的吃穿都讓給幾個弟弟。誰知十七歲時她還未嫁,便聽到大弟二弟和母親商量著要把她賣給哪個好色的大官當小妾。


    閔嘉言小臉一白,不知這個姨姨為何麵容如此好看,對他卻有著如此大的惡意。


    手心裏傳來的溫度給了閔嘉言一點力量,隻聽閔嘉音堅定道:“嘉言不會。師父,徒兒說句大不敬的話,師父的家人與我爹娘是不同的。師父與我娘相熟,我娘的遠見卓識不必多說。而我爹,亦不曾對家中姐妹流露出任何輕視之意,對嘉言也非一味溺愛,隻教導嘉言要像我一般,知書識禮,做個正人君子。”


    華如璋的臉色有些難看,閔嘉音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師父確曾經曆過許多不如意,但當初師父與我娘在廊下看我練武,相談甚歡的模樣我至今曆曆在目,師父那時何嚐不希望與我娘一道將我培養成不落於俗的淑質英才?但此般願景不該隻係於我一人之身,所有秉性純良的孩童,至少都應該有被師父善待的資格才是!”


    閔嘉音的話擲地有聲,華如璋心中觸動。


    是啊,如果她因為昔日的遭遇而對所有的小男孩懷有惡意,那和因為女兒身就苛待於她的父母兄弟又有何區別?


    這個孩子有林泱泱那樣的母親,有閔嘉音這樣的姐姐,或許真的不會長歪呢?


    “好,為師相信為師的好徒兒,也相信林夫人的血脈,小子,你可願拜我為師?”


    閔嘉言雖然因為華如璋莫名其妙的惡意而難過了一會兒,但他明白姐姐寧可讓他受委屈也要帶他來拜師,必定是師父身上有值得他學習的地方。


    他抬起頭望向華如璋,眼中似有水光,稚嫩的聲音卻十分堅決:“願意!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華如璋看著這張與林泱泱神似的麵孔,心中終是柔軟下來。


    “小子,跟我習武,要吃得起苦,你姐姐當年就是這麽過來的。”


    閔嘉音道:“師父,我不怕嘉言吃苦,但請師父體諒,嘉言生來體弱,還望師父循序漸進。”


    華如璋點了點頭:“這個不用擔心,我看這小子的第一眼,心裏就有數了。”


    隨後,由於白水街偏遠,而華如璋又不願進閔府指點閔嘉言,閔嘉音便和華如璋相約每日辰時在鳴鸞坊百花街十八號授課。


    華如璋又說了些對場地和用具的要求,閔嘉音一一記下。


    迴府後,閔嘉音打開妝奩匣子,算起了自己的積蓄。


    她做了幾年公主伴讀,皇帝寬厚而比照九品官秩給一眾皇子公主伴讀發放俸祿,又時常加以賞賜,四年下來她攢了一千多兩銀。後來她去香蘭笑做樂師,短短數月也賺了近千兩。


    相比之下,她從小到大的例銀就成了一筆小錢,且平時花銷都從例銀中出,攢到今日不過百兩。


    買下鳴鸞坊百花街的鋪子花去了她近八百兩,幾個月裏又為嘉言花費了不少錢,但仍是綽綽有餘。


    將銀票疊好,閔嘉音感到一陣安心。


    閔府雖然不窮,但閔謙一人六品的俸祿撐起一府,自然談不上富貴。


    她手上有銀錢,做許多事就方便得多,既不用勞動閔謙,也不必去看劉娘子的臉色。


    窗外飄過一道影子,閔嘉音抬眸望去,竟是一隻飄飄搖搖的紙鳶。


    今日的風不疾不緩,倒是適合放紙鳶,趙小公子想來是等不及春天,就冒著嚴寒放起了紙鳶吧。


    閔嘉音正這麽想著,卻見紙鳶直直栽了下來。


    風停了,鄰居的紙鳶掉在了她院子裏。


    閔嘉音無奈一笑,走出屋子,將掉在矮樹上的紙鳶拾起。


    是那隻被換過的小豬紙鳶,小豬被老婆婆畫得圓潤可愛,正瞅著人微笑。


    閔嘉音一手拿著紙鳶,輕巧跳上圍牆,便看到了鄰居牆頭一大一小兩個腦袋。


    “閔姑娘。”


    “閔姐姐。”


    趙家父子似是爬牆頭被捉了個正著,神情都有些尷尬。


    看到這幅畫麵,閔嘉音忍俊不禁。


    不等閔嘉音說話,趙知簡和趙啟拙竟然不約而同地指向了對方。


    “是小拙放的!”


    “是阿爹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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