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天幹道人此時正欲催動神形絕殺大鵝,法力私吞未吞,似吐未吐,猝逢驚變之下,難以調息抗衡,以道身生生挨了一掌。他的胸膛立即凹陷下去,口中吐出一大口精血,他瞪大了眼睛,眸光中仿佛有些恍惚。


    老者抓住他失神的機會,雙手一動,又托起一輪烈陽,更加的璀璨驚人,轟向天幹道人天靈蓋,長笑道:“天幹,你可知我是誰?今日斬你,為我兄報仇!”


    天幹道人猝逢驚變,身受重傷,但他是何等英雄人物,眼看著那輪烈陽轟來,千鈞一發之際,他周身蔓延出五色毫光,整個人竟在刹那間隱入了虛空之中。


    “砰”的一聲巨響,接著是一陣劈裏啪啦的爆鳴聲,那輪烈陽憑空爆炸,在雲層中轟出一條通路,震散無數雲彩。


    “把他找出來!不,先把這四人殺了!”老者皺眉,天幹道人的手段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亦是勇決之人,當機立斷,要先殺掉其餘四位元嬰高手。


    下方,自土公雞的羽毛插入石中起,小魔物們與年輕弟子的戰鬥就停息了下來。


    “怎麽會這樣?散修一脈的元嬰高手怎麽會忽然變節?”下方,金華山門主的二弟子周諾言驚叫道。


    頓時,許多沒有開天眼的年輕弟子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紛紛訊問戰況如何。


    周諾言搖頭不語,渾身顫抖,鶴發童顏老者忽然調轉槍頭的事實驚住了他。


    “不好,天幹前輩受創,遁走虛空之中,現在......他們要重創我家祖師了!”


    龍虎山的女弟子白衣勝雪,飄若謫仙,此時卻失去了平日的風度。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崆峒派的護花使者臉色大變,驚慌失措道。


    “我知道了,那人是當年蛇盤山一戰逃走的趕屍老魔。”


    一個輕袍緩帶的青年人眼眸中光華流轉,沉穩鎮定的開口道。


    一眾門派子弟心驚,知道此人來曆不凡,是中原神秘門派培元派唯一在外行走的弟子。


    “七十年前的蛇盤山大戰......沒見過這麽一號人物......”有人聽說過這場驚世大戰,遲疑開口道。


    “七十年前,天幹前輩也還在渤海苦修了,我說的那一戰,發生在一百七十年前。”培元派的行走龐無忌開口道。


    先前開口說七十年前的那人窘迫,不好意思道:“龐行走可否為我等解惑?”


    龐無忌搖頭道:“我等命在頃刻之間,還談何解惑,各位自逃命去吧。”


    言畢縱步閃身,分開人群,就要離去。


    金華山二弟子揶揄道:“久聞培元派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龐無忌皺眉,轉頭看向他,但見此人衣冠楚楚,頗有高門子弟的風範,便開口道:“怎樣?周兄有何賜教?”


    周諾言笑道:“我能有何指教,隻不過有感而發罷了。”


    “今日還請周兄把話說清楚,”龐無忌淡然,抬腳向金華山眾人所在之處走去。“不然我就要訊問周兄,為何對本門出言不遜。”


    “放肆!”


    “胡言亂語!”


    “當你自己是誰,金丹高手麽?能訊問我師兄?”


    金華山一眾弟子紛紛嗬斥,周諾言被眾人簇擁在中間,並不開口。


    龐無忌不管不顧,神色淡然,徑直走去。


    金華山二弟子周諾言收起笑容道:“修行道上的人談到龐行走,都說你羚羊掛角,難覓蹤跡,今日一見,我倒覺得,是因為龐行走開溜的玄法較為高妙。”


    龐無忌不語,依舊從容邁步。


    “鏘”


    周諾言長劍出鞘,推開阻擋眾人,道:“都讓開,讓我看看他究竟有多厲害。”


    “轟”


    一道氣流自高天之上轟擊而下,震得此地煙霧彌漫,大地動蕩,眾人站立不穩,一陣驚叫。待到煙塵散盡,眾人隻見那鶴發童顏的老者立身半空之中,一雙神目掃過眾人,似乎在找尋著什麽。


    “怎麽......”


    剛剛開天眼看到戰況的眾人心中一顫,已知對方是無法無天的魔修,誰不心驚肉跳?


    不過,鶴發童顏的老者並沒有血腥出手,看了一會兒,他淡漠開口問道:“剛才那個無崖子,還有跟他結盟的兩人,去了哪裏?”


    眾人嘩然,散修一脈的年輕人相互看看,其中一人硬著頭皮開口道:“迴稟......前輩,那你上去之後......那三人就走了。”


    趕屍老人皺眉,冷哼一聲,又將目光轉到一眾門派弟子身上,眾人立時感到一陣冰冷,兩股顫顫,好像忍不住要跪伏下去。


    趕屍老人沒有大開殺戒,隻是冷冷的下了逐客令:“此地乃我等家園,不為爾等所有,速速退去,再來攪擾,定斬不赦!”


    言畢,趕屍老人再度飛往高天之上,斬殺四位元嬰修士去了。


    一眾年輕弟子如蒙大赦,慌忙走出這個飛升者留下的大墓,造化雖好,但也要有命去拿才行!


    年輕弟子中的聰明人已經察覺到,這個所謂的大造化恐怕隻是有心人設下的一個局,針對的是一眾老輩強者!連天幹道人這樣可與各大掌門相比肩的強者都差點飲恨,這個局的險惡可想而知!而設局之人的身份又是如此的敏感,要知道,無論在哪個年代,正邪之間的鬥爭永遠是充斥著血雨腥風的!


    難道平靜了六十多年的中原修行道又要重啟戰端?門派弟子心中惴惴,仿佛有無邊的陰雲就要籠罩過來,恨不得立刻迴到師門報信。


    高天之上,形式已然急轉而下。


    蒼青色的大鵝,在天幹道人遁走之後,迅速的喘息,吞吐海量天地靈氣,穩固了傷勢之後,立刻將身一轉,強勢介入了土公雞的戰鬥。


    這些魔物是屍體生出靈智,肉身體魄強橫,且沒有痛覺一說。本來周天成與清談居士以二敵一尚且久久不能斬殺土公雞,此刻再加上一個實力堪比半步人王的蒼青色大鵝,兩人立時顯出敗像。大鵝亮翅,兩隻泛著金屬色澤的羽翼,刀一般的割向金華山宿老的長劍。


    羽翼與長劍交擊,沒有發出想象中的金鐵之聲,反而是一陣細微的“滋滋”聲,像是沸水融化冰雪一般。


    金華山的宿老變色,手中的長劍在瞬息之間小了一圈!他怎麽也不願相信,自己性命交修的先天庚金一氣,竟然被人給生生煉化掉了!刹那間,周天成心膽皆寒,深知自己不是對方經手之敵,當下再不顧顏麵,將道袍一展,法力湧動,隻見光華閃過,道袍上的一隻金色三足大鳥像是活過來一般,振翅長鳴,撒下一片金光,這金光溫度熾熱,剛好克製魔物,將大鵝與土公雞一齊逼在金光之外,趁此機會,周天成腳底抹油,駕遁光往東方去了。


    “遁走了一位前輩!”


    “是金華山的周老前輩,這是他們的金光遁!”


    下方,有年輕弟子驚唿。


    說時遲那時快,隻一瞬間,蒼青色大鵝已鎮壓了金光,此時周天成已變成天邊一個小黑點,隻聽土公雞跳腳,高聲鳴叫,像是在說些什麽。


    “什麽?你說那袍子來頭不小,對你來說是極大的機緣?”大鵝轉身,問土公雞,正眼也不去看旁邊的清談居士。


    土公雞又高聲鳴叫,隨即盯住王定邦,渾身散發出可怖的腐朽氣息,似乎要報打落雞冠之仇。


    大鵝兀自不去看他,隻輕輕點頭道:“那上麵有金烏一族的氣息,於我等禽類大大有益。是一樁了不起的大造化?如此,哼......”


    王定邦在一旁,看著土公雞對自己張牙舞爪,大鵝卻仿若將自己當做了路邊的一棵草,不由得臉色鐵青,又不知說什麽,見大鵝還要自言自語,不由得冷哼一聲,轉身拂袖而去。


    打是打不過的,這輩子......這幾年是不可能打得過,跑又跑不掉,又沒有金華山宿老那麽快的遁光,又不能跪下求饒,隻好做出拂袖而去的樣子,保全一點麵子。


    “咯咯咯”


    土公雞急的本體叫聲都出來了,猛烈振翅,想要追趕上去,卻被大鵝攔住,隻聽大鵝口吐人言道:“他身份尊貴,不可妄殺。”


    土公雞張口吐出一道精氣,似是憤然,又似慨歎。


    大鵝無奈道:“世道變了,凡人掌握了這個世界的絕大部分話語權,此人在凡人中間唿聲很高,身份尊貴。”


    聞言,土公雞漸漸安靜下來,但眼眸深處的怒火愈發的深沉,轉頭盯住遠處與火鴨及鶴發童顏老者對決的兩人。


    蒼青色的大鵝,渾身散發出聖潔的光芒,灑落雲層之中,仿佛一塊經年久遠的翡翠。


    它感受到了土公雞心中的憤怒,轉過身,伸出一隻翅膀,向遠方遙遙指點:“此地為吾等家園,不容外人染指,今日懸二人之頭以告天下!”


    聲音浩大,轟隆隆穿破雲層,傳到下方一眾年輕弟子耳中,驚的眾人臉色蒼白,不敢相信。


    這聲音越傳越遠,驚駭了鳳城市周圍的所有異人。


    遠處,龍虎山的中年道姑與蓬萊派的龜仙人變色,想要遁走,但虛空被撕開,大鵝與土公雞飛身來到近前......


    “什麽?不好的預感成真了,他們要斬掉元嬰高手的頭顱,震懾天下?”


    城內的一個十字路口,滿經天一臉驚愕的望著郊區方向喃喃自語。


    一位元嬰高手的死,勢必會引來對方門派的無盡報複,而割下頭顱昭告天下,更是會將這種仇恨推向不死不休的境地。


    他仿佛已看到,一場席卷天下的戰火,即將在鳳城市熊熊燃起!


    此時,夜已深了,路上行人稀少,偶爾可見汽車的大燈劃破夜空,鳴笛之聲刺傷寂靜,唿嘯著遠去。


    曹吞不語,盡管心中早就猜到這個結果,但猜想歸猜想,真被確認之後,他感到震撼的同時,心底也有一絲顫栗。


    在鶴發童顏的老者飛天而去,準備暗算天幹道人之前,曹吞盯著他的身形,忽然覺得有些眼熟。


    他迴憶著,終於想到,在一周前,一個老者來到衛兵局,告訴當值的衛兵,他在郊區的一塊荒地上撿到了一個沾滿銅鏽的酒杯。


    那是一個哪怕豬看到也要愛不釋手的杯子,它結構精巧,造型優雅,仿佛不是人間之物。它渾身散發著不凡的氣息,每一片細小的鐵鏽都是曆史的沉澱,毫無疑問,隻有在某處塵封之地,經過漫長歲月的考驗,它才能如此厚重。


    這個杯子驚動了衛兵局上下,局長親自接手了這個案子,他把杯子鎖在保險箱裏,派了兩個人輪流看守,又給市長打了一通長達十分鍾的邀功電話。兩個小時候,一架滿載著著名考古學家的專機從首都直接飛來,降落在鳳城市狹小的臨時機場。最後,在老者的指引下,他們成功發現了那座震驚全國的“秦漢大墓”。


    那都是曹吞後來才知道的事情了,那天他在外出勤,對此事一無所知。


    不過他還記得,那天傍晚,當他迴到衛兵局的時候,空氣中的歡愉氣氛比過年還要濃厚一些,而當他有所感的一轉身,恰好看到了那個拿著錦旗飛快消失的老人的背影。


    那個背影令他印象深刻,一點也沒有衰老之人應有的樣子,那人腰背筆挺,一點兒也不佝僂,頭發整齊,一點兒也不糟亂,他邁著沉穩的腳步,大步流星的向警局外走去,仿佛這世上沒什麽人物事物能夠阻擋於他。隻要看到那個背影的人,心中都會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認為這個人一定要去做某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彼時,曹吞是個平凡的衛兵,一心想的都是打擊犯罪,他不認為老人瘦弱的肩膀能扛得住一場“驚天動地”的犯罪。


    而就在剛剛,鶴發童顏的老者衝天而去之時,竟爾一改先前猥瑣、貪婪、佝僂不堪的為老不尊之狀,渾身充滿了一往無前、天下英雄莫能當的氣勢!


    曹吞對“氣質”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感覺最為敏銳,他在一刹那間明白,這是一個自導自演的殺局!


    在某個飛快逝去的瞬間,曹吞的思維活躍、發散起來,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


    既然大墓裏的雞鴨鵝都成了元嬰高手,那麽大墓裏其他的東西了?大墓的封印早就搖搖欲墜、大廈將傾,裏麵會不會有東西早就跑了出來了?


    想到這一點,曹吞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冷顫,他不顧周圍人奇異的目光,也不與滿經天、馬生行禮,就匆匆往外走了。


    反正造化已經被取走,此行隻是為了找震淵龍王的屍身,既然是不可為,倒也不必強求。


    令他沒想到的是,馬生看到他走出兩步後,臉上露出喜色,匆匆跟了上來,在曹吞耳邊低語道:“請無崖子道兄援手,我這撥浪鼓方才收了不少煞氣,此時內部煞氣鬱積,暴動起來,我要壓製不住了。”


    曹吞露出異色,旋即點頭道:“你與我一起走,不要驚動旁人。”


    此人坦坦蕩蕩,很合他的胃口。


    兩人往外走去,曹吞不經意間看了一眼噴泉,覺得此地恐怕還有不為人知的玄機,尋找震淵龍王的屍身一事多半要落在這裏,但此時不宜妄動。


    一出學校,二人展開身形,往外疾奔,這是曹吞第一次放開靈氣飛奔,隻覺得腳下有無窮力量,又仿佛有一道狂風推著自己向前,耳邊風聲唿唿,他們在片刻之間奔出一裏之地,曹吞心頭抑鬱之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腔的壯誌豪情,正欲唿喝大叫,便在此時,後方忽然傳來滿經天氣喘籲籲的聲音:“二位留步,造化未出,勝負未分,何故匆匆離去?”


    曹吞迴頭,隻見滿經天渾身是汗,從遠處飛速跑來,見二人停步,他也減慢速度,一步一跌的趕來。


    曹吞疑惑,問及為何不去奪造化,滿經天爆粗口道:“我搶......搶個屁啊我!你們一走,就是有造化,我能搶的過那些人多勢眾的門派中人?你們走這麽急幹嘛!”


    曹吞顧左右而言他:“照你這麽說,那些散修怎麽辦?”


    滿經天擺手道:“我不想跟那些人結盟,免得有人背後捅我刀子。還不如一走了之,就當是參觀浮空島來了。”


    馬生大笑:“滿兄此言,十分稱我心意,那些蛇蠅苟且之輩,怎能與我等英雄人物並論?”


    曹吞側目,他本以為此人頗為坦蕩,沒想到頗有海口吞天之勢。


    滿經天不買馬生的帳:“十分稱你心意,那又怎樣?你要做我小弟,為我牽馬墜蹬不成?”


    “我們快走,”曹吞打住二人,再度發力狂奔,他覺得那鶴發童顏老者可能留意上了自己,一裏之地對於元嬰高手而言不算太遠,可以神念感知。


    “還要跑?”滿經天急了,從口袋裏掏出一輛紙車,放在地上,將手一指,喝一聲“著”,頓時,神光閃過,紙車隆隆作響,左右搖晃著變成了一輛真正的豪華跑車,滿經天拉開剪刀門,坐進去,探出頭來,“二位,還沒告訴我你們為什麽急著走了?”


    黑暗中,曹吞的嘴張的大大的,狂風灌入喉嚨,發出“額”的一聲,好不容易閉起來,開口道:“沒什麽,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沒吃完飯,馬兄則認為天色已晚,該迴家抱老婆了。”


    滿經天愕然:“......”


    馬生執出羽扇,輕輕散動:“......”


    時間迴到現在,高天上的激戰已經徹底看不清了,曹吞與滿經天撕下眼皮上的“張三符”,無奈的看著它化成四個尷尬的光字,馬生也收迴目光,盯著曹吞道:“無崖子道兄,你這些符咒,神則神矣,但也著實奇怪。”


    方才將要出郊區之時,曹吞費力的畫出了一張“封印符”,貼在了他的撥浪鼓上,瞬息之間,他就感到那種暴動的煞氣被鎮壓了下來,隻是隱約間還有些異動,那是為了合於“天道留一線”的說法。


    曹吞尷尬的滿頭大汗:“實用就好,實用就好。”


    滿經天索性不說話了,他發現自己跟馬生不大對付,對方總是想話裏話外的占自己便宜。


    “無崖子道兄,造化無門,這封印的符咒又隻有三日之效,我要快迴我東北老家去了,將這煞氣徹底煉入鼓中。”馬生向曹吞鄭重施禮,又遞給曹吞幾張張名片,“小弟在這鳳城市有一些產業,專門有人在打理,他們若能蒙受無崖子道兄指點一二,一定歡喜的緊。”


    曹吞接過名片一看,乖乖,是幾個如雷貫耳的產業名,不禁怪異的看著馬生,旋即又把目光看向滿經天那輛驚人的豪車,不禁想問:“你們真的是修道者嘛?難道修士不該清修寡欲,不圖世間名利嘛?”


    “無崖子道兄是否想問,我輩修士本該寄情山水,清修寡欲,卻為何沾染此等銅臭氣味?”馬生有些不好意思,手中羽扇輕搖,遮掩尷尬,顯然,他也覺得自己一個修士忽然擺出大富豪的樣子不大好,“無他,隻是為了在人間多布眼線,況且,財侶法地......勢力......”


    接著便是一些聽不懂的話,曹吞道:“無妨,馬兄不必多心,我自己也有勢力。”


    這一下,就連滿經天也忍不住問:“什麽?無崖子道兄不是散修?那為何......”


    馬生亦問:“敢問無崖子道兄仙山何處?”


    曹吞打個哈哈,笑道:“我的勢力,是這個國家最強大的,世界上也排的上號。”他指的自然是自己衛兵的身份,在凡人的世界裏,衛兵可以說是最強大的組織了,但此刻由曹吞的嘴裏說出來,竟叫他自己感到荒誕的好笑。


    “難道,無崖子道兄......”馬生驚訝,退開一步,上下仔細打量曹吞,又圍著他踱步,似乎要看出點什麽。


    曹吞心中一跳,難道他看出了什麽?不知為何,他並不想讓這些修道中人知道他衛兵的身份。


    “......無崖子道兄,莫非是......”馬生走了兩圈,看不出什麽,走近前來,悄聲道,“是共濟會的成員?”


    “說什麽了,帶我聽聽,”滿經天擠進來,大大咧咧的嚷嚷,“共濟會,那是個什麽鬼玩意兒......”


    “嗚嗚,放開我,你個死變態你想幹嘛......”滿經天嗚唿,被馬生捂住了嘴往旁邊拖。


    共濟會?曹吞臉上浮現出極為怪異的神情,暗想,難道這個神秘的傳說是個修士組織?


    馬生迴轉,滿經天敵他不過,已被他用安全帶綁在了豪車座位上。


    馬生正好看到了曹吞似笑非笑的表情,見他沒有否認,又如此的怪異表情,便當曹吞默認了“共濟會成員”這個身份,頓時,馬生素然起敬道:“無崖子道兄,高人啊,你是怎麽進去那裏的?我找人引薦了好幾次,全國各地可能是你們據點的地方都被我跑爛了,可就是沒有一個成員來接引我。”他的語氣似乎有著一絲不忿,但更多的是向往。


    嘿!據點!成員!還真是越來越像了啊喂!難道真是自己想的那個“共濟會”?曹吞思緒發散,想起了一年前的一些事情,仿佛有光芒在心頭劃過。


    馬生見他還不駁斥自己,認定他就是共濟會的成員,他又說了一大堆話,可卻絲毫沒被曹吞聽進去。


    “那個......有人來了!”


    最後,馬生還想說什麽,但忽然臉色大變,他修為較二人為高,處在築基巔峰,丹胚已有鴿卵大小,比各高門大派的“大師兄”們不遑多讓,靈覺十分敏銳。


    “嗚嗚嗚”滿經天掙紮,眼睛裏似欲噴出火來。


    馬生將手一指,喝一聲“著”,滿經天脫出綁縛,那紙車也變得手掌般大小,被他塞在滿經天懷裏,轉身又拉住迴過神來的曹吞,三人一齊躲到了路邊的灌木叢裏。


    鳳城市雖小,但環境優美,街道整潔,綠化齊全,路邊的灌木叢足以躲人,三人躲在後麵,隱匿了氣息,曹吞怕來人有高手,畫出一張“找不到我符”,遮蓋住了眾人的氣息。


    “師兄......嗚嗚嗚,師叔祖被人砍了頭,好慘啊!”


    “噫籲嚱!可憐幾百年苦修,一朝化灰灰,魔物,我龍虎山與你們誓不甘休!”


    灌木叢後的三人對視一眼,俱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震驚。


    來自龍虎山的中年道姑真的死了!


    曹吞一陣恍惚,不久前,那個道姑還嗬斥過自己,音容笑貌雖不深刻,但也可以憶起,她就這樣死了?


    “師弟,不可莽撞,我已叫人飛劍傳書,明早日出之前,師門定會高手齊出,踏平這個醃臢之地!”


    龍虎山此行輩分最高的仙子,此時紅著眼,迴頭看向大墓所在之地,悲憤開口。


    人心都是肉長得,哪怕平日裏這女子再怎麽高傲凜然、不苟言笑,甚至絕情滅性,此時卻也傷慟難經。


    “別哭了,好了,王定邦前輩約我等去此地的‘黃天玉闕’一聚,我等這便前去,聽他示下,等候師門強者前來。”龍虎山的仙子雖慟不亂,冷靜開口。


    “什麽王定邦,什麽清談居士,我看是抹油居士,我們去投奔他作甚?”有弟子不忿,憤然開口,此人心中怪罪王定邦溜得快,不曾相助本派的師叔祖。


    “胡言!將他的嘴給我用法術封起來!”龍虎山的仙子雖梨花帶雨,仍舊不怒自威,哽咽者喝問,“師叔祖已經死了,人死不能複生,你還想惹更大的麻煩嘛?那是什麽人,是你能非議的?”


    淚水一滴滴的灑落,晚風唿唿,一群龍虎山弟子遠去,隻留下偷聽的三人,都不禁傷感起來。


    “天下將亂,中原修士恐有連天大戰,我欲避禍,迴東北閉關,無崖子道兄,滿兄,我這就去了,來東北打我電話,當盡地主之宜。”


    終於,馬生如滿經天一般,“變”出了一輛跑車,向二人揮手道別。


    曹吞默然揮手,他也決定離開鳳城市,底層修士卷入正邪之戰,稍不留神便即粉身碎骨。


    滿經天揮手,卻在跑車發動之際一腳將其踹開七八米,以報綁縛之仇。


    “無崖子道兄,我們去哪?也去玉闕看看?那可是個好地方......”


    馬生一走,滿經天唆使曹吞。


    “去......迴去睡覺吧。”


    清晨,鳳城市舒展身軀,送走彎彎的月兒,向天邊的太白星揮了揮手,準備迎來新的一天。


    漩渦的中心,往往格外寧靜。


    六月,太陽早早的升了起來,許是在碧波中沉寂的太久,朝霞迫不及待的吐出一縷縷海中仙山的紫氣,灑落在黃天玉闕的琉璃頂上,泛起一陣燦爛奪目的霞光。


    黃天玉闕是鳳城市最神秘的會所,許多都市傳說都源自此處,但最令人津津樂道的,還是它那奇異的會員門檻。


    如果說錢是高檔會所的親媽,會員製度則是高檔會所的孿生兄弟,一個會所的等級,除了取決於親媽以外,還跟他的兄弟是否足夠精致有關。


    照這個標準來說,黃天玉闕應該達不到頂級會所的標準才對,因為他那漢白玉的大門從來不向任何願意掏錢的紈絝子弟打開,玉闕裏的保潔阿姨也曾用拖把痛毆過本市二把手的獨子,而原因僅僅是對方開車來接二把手迴家的時候,不小心碰倒了一輛自行車。


    但這還不是最令人大跌眼鏡的,來往這裏的除了實權人物以外,還有一些匪夷所思的人。比如,有一次城東來了一個乞丐,他的衣服髒亂破舊,他的頭發比稻草還長,比雞窩還雜亂......可是玉闕的服務生恭恭敬敬的把他迎了進去,看他的樣子恨不得隨時跪下吻那個乞丐的腳。


    可以想象,除了乞丐以外,還有算命的跛子、拉二胡的瘸子,光頭、道士都能在這裏來去自如。


    有路邊的乞丐聽了傳說後想要進去,被保潔阿姨“客客氣氣”的“請”了出去。


    總之,黃天玉闕的一切,都令人遐思不斷,它神秘而又威嚴,令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不敢冒犯。


    今早的黃天玉闕格外忙碌,漢白玉的大門上罕見的掛起了迎接貴客的瓔珞,一對古風打扮的青年男女做起了門迎,門口早已被保潔阿姨鋪上厚厚的駱駝毛地毯。


    時針走到八點鍾,一輛輛豪車從城際高速公路外湧入城中,趕向此地,車上走下一個個器宇不凡的年輕人,黃天玉闕的大門口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這些人有的三三兩兩,有的三五成群,眉宇間都有化不開的濃厚沉鬱之情,他們互相大多認識,此刻卻無暇互相見禮,都快步的踩過駱駝絨地毯,走進黃天玉闕之中。


    “誒,無崖子道兄,咱們真的要改換容貌去黃天玉闕?”


    在離黃天玉闕不遠的一處酒店裏,滿經天手中擺弄著兩張符咒,一臉的難看的向正在衛生間裏刮胡子的曹吞抱怨。


    “我們昨晚在大墓裏打殺了那老頭不少徒子徒孫,他已經盯上我們了,你想死就大搖大擺的去,保不準最後就被當成談判的籌碼交出去。”曹吞開口,他正用力的“切割”胡子,築基成功之後,體魄顯著變強,就連胡子都變得難以切斷起來。


    他最終還是決定去黃天玉闕看一看,不為其他,隻為見識一下這個所謂的都市傳說究竟是什麽樣子,他下定決心,看完黃天玉闕,立刻動身離去。


    “曹吞啊曹吞,你這是第幾次下定決心了?可不要一不小心把自己給搭上去啊......”


    曹吞一邊艱難的剃胡子,一邊恨鐵不成鋼的想著,他覺得,對於他這樣剛剛接觸到修行的凡人來說,修行道的一切仿佛都像是裸體的妙齡女子一般,有著無比的吸引力。


    比如這次,他就很想去黃天玉闕看看,是否有那種“擺攤一條街”的地方,去發揮一下自己的慧眼,淘換一點別人不認識其實超級珍貴的寶貝,那啥,裏不都這樣寫的麽!


    “啦啦啦啦......”想到這裏,他竟然情不自禁的哼起了小曲兒。


    “可是,這也太憋屈了吧......”沙發上,滿經天擺弄著手裏的兩張符篆,百般不情願的向臉上貼去。


    光華流轉,霎時間,神霧氤氳,滿經天盯著落地鏡,眨眼之間,他就從一個白衣飄飄的灑脫青年變成了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


    “天啊,英俊瀟灑的未來飛升者滿大人,竟然變成了胡子拉碴的奇怪大叔!”滿經天狼嚎,不願接受眼前的形象,“無崖子,你的符咒果然缺德!”


    曹吞探頭,右手拿著一把剃須刀,滿臉泡沫,看著滿經天,大笑起來:“你這樣子還真是配的上偷雞賊!”


    滿經天一臉憤然,看著慢騙泡沫的曹吞,以及他手中卷口的剃須片,忽然嘿嘿奸笑了起來:“無崖子道兄,你好像碰到了一些麻煩。”


    “什麽麻煩?你想說什麽?”曹吞警惕。


    滿經天嘿笑,忽然道:“你有沒有看過一本書,叫《超人的日常生活......》?”


    曹吞點頭,表示自己看過。


    滿經天點頭:“這本書......嘿嘿。


    曹吞益發的摸不著頭腦,他轉身換上一張刀片,繼續“切割”胡子,不再理會滿經天胡說八道。


    滿經天無奈,從懷裏摸出一張剃須刀片,遞給曹吞:“你用那個,剃一天也不一定能剃的下來,諾,用我的。”


    曹吞驚詫,接過那張刀片,但見這刀片呈黑灰之色,入手沉重,刀鋒顏色較淺,想來是仔細打磨所致。


    曹吞換下剛安上的刀片,發現已經有些卷口了,又安上滿經天的那張刀片,再度開刮,刀刃所過之處,胡須漱漱而落,一切都變得容易起來。


    “難道以後我所有的日用品都要定製?”


    幾分鍾後,曹吞走出洗手間,摸起桌子上的符咒,自己臉色也難看了起來,他捏起鼻子,把那張符咒貼到臉上,光華閃過,整個人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啊哈哈哈,”滿經天笑著,看著曹吞,“我這是變成怪大叔,你是直接變成妖怪了呀!”


    曹吞走到鏡子旁,差點沒一拳將牆壁打穿,鏡子裏的自己身形高大,眼睛通紅,眸子深處卻有綠光瑩瑩閃爍,滿頭黃發披散,好似一個異人般駭人心神。


    “我怎麽會是這般模樣,這簡直是妖怪也不如啊!”曹吞心中哀嚎,又不禁想到,所謂相由心生,難道自己內心深處竟住著一個妖怪?


    滿經天修道十幾年,對這種怪模樣的人早已免疫,此時滿心隻有嘲笑的喜悅,沒有見到怪物的恐慌。


    曹吞皺著眉,無可奈何,這張“偷雞摸狗符”是低端的符咒,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容貌身姿,但使用一次之後徹底定型,也就是說,以後再變隻能變成這樣。


    要想變出別的樣子,就隻有畫出修士等級的類似符咒,但他昨晚一試之下,發現自己一筆都畫不出。


    “啊,大聖啊!你快下界來收了我這個徒弟,傳我七十二變吧!”滿經天胡言亂語。


    曹吞當先走出酒店,目光投向遠方的晨光,但見一輪大日緩緩升起,萬丈金光直射而下,其中孕育著無盡的希望與可能。


    兩人來到黃天玉闕門前,一對青年男女分立左右,攔住二人,那青年男子客氣道:“兩位是什麽人?”


    黃天玉闕的跟腳所在,便是專門提供給修道中人聚會、交流的場所,那些瞎子、瘸子、乞丐自然都是修行道上的奇人。


    年輕男子發問的方式十分巧妙,眼前兩人他從未見過,想來不會是高門大派的弟子,而若是散修,倒可以試探一下跟腳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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