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楚到底是怎麽迴事之後,小鱷魚決定開啟陣法。


    這時候,蒼穹上的戰鬥或許還在繼續,雖然好幾次,化龍關中都表現的地動山搖,但滅世大劫顯然還不曾降臨,小鱷魚知道,自己必須抓緊時間,開啟通道陣法,肩負起王者的職責。


    下一刻,他低下頭,望著身下的三種顏色的靈石,還有靈石上篆刻的複雜的神文,他將體內僅剩的一點靈力送進靈石之中,頓時,那些複雜的神文亮了起來,靈石也爆發出屬於各自的耀眼光芒,可以清晰的看到,像是有什麽連鎖反應正在發生一樣,一開始,指示小鱷魚身下的靈石亮了起來,忽然一下,亮光便蔓延到整個陣法之中,小廣場那麽大的陣法,忽然一下便亮的不可思議。


    我隻注入了一點靈力……小鱷魚都有些被驚住了,他真的隻注入了一點靈力,會引起這麽大的反應,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不過,很快他就想明白了,這些導致陣法發光的能量,應該是陣法本身蘊藏的能量,他的靈力隻是一個引子,觸發某種連鎖反應的引子,僅此而已,除此之外,沒有什麽解釋。


    毫無疑問,這個陣法在設立之初,似乎就考慮到了開啟的問題,大河流域王者一脈的祖先顯然思慮周全,他並沒有將這個陣法設置的和其他陣法一樣,需要開啟陣法的人注入與陣法能量等級相匹配的能量才能開啟,而是將需要開啟的能量弄得隻要一絲一毫便足夠,這是因為,用來進行星際傳送的陣法,其能量等級之高,實在足以讓任何一個人都感到害怕,如果需要注入相應能量等級的靈力,那麽,整片世界都沒有一個人能做到,畢竟,此方世界所能容納的至強者也不過是治水境巔峰的修士。


    治水境巔峰修士,雖然是此方世界的至強者,但若是放眼整個修行道,治水境巔峰的實力實在隻是墊底的實力,這個境界的修士,能夠動用的靈力少的可憐,而靈力的質量也不高,總之,比起大修士們動則焚山煮海,縱橫星宇,這個境界的修士隻能擊毀一些樹木之類的東西,當然,有時候,當兩個治水境巔峰的修士在對決的時候,由於雙方發出的術法衝撞在一起,導致產生劇烈的能量波動,進而發生可怕的爆炸,足以將山石都崩壞,對環境造成可怕的影響,那是因為靈力自身發生爆炸的緣故,與治水境巔峰修士的能力無關。


    另一個說法就是,由於治水境修士的修煉還隻限於自己身體的修煉,用意在於開辟自己的經脈,這就導致,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治水境修士無法和天地溝通,無法和自己身處的外部環境進行溝通,而按照某種修行理論的說法,修士能夠動用的能量大小,取決於修士和外部環境溝通的效率有多高,按照這種說法,很多治水境巔峰的修士施展的術法威力弱的可怕,就是自然而然的。


    這時,小鱷魚已經開啟了陣法,當陣法上所有的靈石都發出光芒之後,他忽然聽到“隆隆隆”的響聲,他轉過頭,循聲望去,卻看見那扇大鐵門不知何時已經打開,陣法的光芒衝天而上,糾纏著,很快就化成一道長長的光芒,直撞出大門之外,小鱷魚看到,在那浩瀚的星空之中,光芒散開,形成一條深邃悠長的通道,通道蜿蜒穿過無盡的星宇,通道的盡頭則是那顆藍色的大星,也就是之前牛頭馬麵去往的地方,小鱷魚知道,那就是哪些人類的老家,也是從前叢雲宗的所在地,也是之前這個世界所依附的行星,地球。


    於此同時,從陣法的光芒中,湧現出另一股柔和的光芒,這光芒輕輕的托住小鱷魚的身體,又將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小鱷魚升起在空中,身上的每一個細胞似乎都熠熠生輝,他看到,幽藍色火焰朝他湧過來,但一碰到包裹他的耀眼光芒,幽藍色火焰立刻冰消瓦解,什麽都沒剩下。


    他在保護我,小鱷魚在心中告訴自己,這時候,他感到一陣不可思議,這陣法簡直可以說是靈性深具,這一次他之所以能活下來,到現在還沒有命喪龍族絕望之地,很大一部分程度是得到了這陣法的保護。


    當然,如果沒有遇見父親,那麽,憑著從天劍李叢雲身上扒拉下來的鎧甲,他也多半能夠撐到現在,沒有性命危險,可是,那樣一來,他就不大可能流血,而不流血,下方的陣法就無法生出感應,那麽,他大概要一直在上麵敲擊那大鐵門了,畢竟,龍族絕望之地最讓人絕望的地方就是那種死一般的寂靜,隻要被那種寂靜纏上,人就會腦袋開裂,念頭和心聲會不斷的在人的腦海中迴響,不久之後,人就會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所以,為了不讓自己變成一具行屍走肉,小鱷魚必須不停的敲擊大鐵門,令大鐵門發出嗆啷啷的聲響,這樣一來,死一般的寂靜就不可能找他的麻煩,可是,這樣一來,他也就放棄了尋找陣法的希望。


    而如果找不到陣法,他就不能開啟陣法通道,這當然是一定不移的事實,而如果不能開啟陣法通道,大河流域的千萬水族就隻能待在大河之中等死,和這個世界其他的生命一樣。


    不知道袁滅的戰鬥進行到哪一步了?小鱷魚心中忽然生出這樣的想法,銀漢星係第三懸臂盛世王朝的鎮國大將軍袁滅實力強大,不久之前,麵對世界意誌,袁滅表現的不屑一顧,可是,直到現在,這麽場的時間都過去了,袁滅卻還是不曾拿下世界意誌,降下滅世大劫,甚至於,當父親獨吞秘寶之後,從袁滅發來的意念來看,在最後,袁滅似乎驚怒交加的說了一個“你”字,小鱷魚不禁思索,那個“你”字是對誰說的?世界意誌?他不是一向看不起世界意誌,稱唿世界意誌為不開化的糟老頭子麽?如果真是說的是世界意誌,那小鱷魚真要笑死了。


    如果說的不是世界意誌了?那會是誰?難道說,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人的存在,能讓銀漢星係第三懸臂盛世王朝的鎮國大將軍袁滅感到驚怒交加,甚至為此不得不大費手腳,以至於過了這麽長的時間,銀漢星係第三懸臂盛世王朝的鎮國大將軍袁滅都無法降下滅世大劫,這實在是令人感到驚駭莫名的事情。


    然而,小鱷魚實在想不到,在此方世界,竟然會有那樣一個人的存在,可以讓銀漢星係第三懸臂盛世王朝的鎮國大將軍袁滅也感受束手束腳,甚至驚怒交加,怎麽可能了?這隻是一個低級的世界,最強大的修士也不過是那幾位王者,但也不過是治水境巔峰的修士,比起袁滅可差遠了,世界意誌就是此方世界最強者,從袁滅對世界意誌的態度來看,銀漢星係第三懸臂盛世王朝的鎮國大將軍大概不會鬥不過世界意誌。


    那麽,究竟是怎麽迴事?小鱷魚想不明白,畢竟,眼見為實,他的確是聽到了袁滅那一個驚怒交加的“你”字,也的確是過了這麽久,滅世大劫還不曾降臨,這證明,銀漢星係第三懸臂盛世王朝的鎮國大將軍袁滅遭受了某種阻礙,這種阻礙令其無法長驅直入的降下滅世大劫,那麽問題來了,難道說,真的是世界意誌擋住了強大的袁滅?難道說,慈祥的老人家其實是個深藏不漏的高手,袁滅根本無法發現他的深淺,所以才會采取那種漫不經心的自大態度,而結果就是世界意誌展露了真正的實力,狠狠的教訓了袁滅一頓?小鱷魚感到一陣莫名,他不知道真相是什麽,或者說,這時候,他也不關心真相是什麽。


    周雁迴被綁在馬背上,落在隊伍的最後,這一聲厲喝,便好似衝她來的一般,嚇了她一跳。


    轉頭一看,但見漫天青紫色晨光之下,一個女子鳳目圓睜、柳眉倒豎、馬跨金刀、飛揚絕塵而來。身後一襲大紅色的披風,在山風中獵獵作響,身前兩片觸目驚心的血跡,煞是駭人。


    周雁迴驚呆了。


    這是什麽人?


    真的是個女人嘛?


    來不及多想,這女子如風一般拂柳而過,空留一股帶著淡淡血腥味的糜麝清香。


    此時周雁迴才注意到,原來在她身後,還有兩人在追殺她。


    “站住!”


    眼看著前麵的那個女子離總瓢把子“小鷹王”越來越近,兩個追殺之人心急如焚,怒喝出聲。


    相視一眼,兩人自腰間抽出刀來,往馬臀上狠狠了一刀。


    總瓢把子就在眼前,若是不賣力點,以後還怎麽在鷹王會混下去?


    “嘶……”


    兩馬吃痛,瘋了似的撒開四蹄。


    距離在頃刻間拉近了。


    兩人飛快的挽個槍花,往那女子後心捅去。


    隻聽得耳邊唿唿風響,那女子吃了一驚,似乎沒想到對方竟能追上來。


    整個人在馬背上飛快的轉身,銀槍一橫,格開兩槍。


    但這兩槍借了奇快無比的馬速,往前直走,一捅一戳之間,得有多大的力道?


    那女子勉力格開,隻覺手臂一震,半個身子頓時麻了,手中長槍再拿不住,脫手飛出。


    兩人一擊得手,更不遲疑,迴槍卸力,兩點寒芒再度點向那女子心口。


    那女子心知無幸,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其中夾雜著悲憤與緬懷之色,轉頭望向前方幾人。


    這女子先前一騎絕塵,衝出樹林的時候,楊鳳看著她,臉上還露出一抹溫馨與笑意。


    隻是他沒想到手下人會如此賣力,此時場上形式變幻之間,楊鳳的臉色也隨之大變,不由驚唿道:“住手!”


    他心知此時救援也來不及,情急之下,用上了極為高深的音波功。


    這一吼之下,便如虎嘯一般,震得山林落葉漱漱直下,漫天風雨為之一滯。


    而馬匹對於聲音的敏感較人為高,在狂暴肆虐的音浪之中,場上的馬匹紛紛人立而起,馬上之人齊齊被掀翻在地。


    場上兩人也不例外,正要殺人,驚變陡生,下盤一個不穩,也被掀翻在地。


    那女子環顧四下,但見一片混亂,更不遲疑,拍馬上前,直取楊化而去。


    楊鳳眉頭一皺,也是拍馬上前,隻幾個唿吸間,便與那女子照了麵孔。


    便在此時,後方的周雁迴極力抬頭之下,終於看清這個小鷹王的長相如何,不由得驚唿一聲。


    但見他一頭金發,濃密而又卷曲,劍眉入鬢,星目炯炯,方口高鼻梁,正是先前逐虎過澗之人。


    這一瞬間,周雁迴忽然有些恍惚。


    這一晝夜來,經曆的實在太多,而樁樁件件似乎都與這小鷹王脫不開關係。


    難道是命數不成?


    場上,楊鳳稍稍眯眼,仔細打量那女子的麵龐,腦海中盤旋已久的輪廓與眼前的俏臉漸漸合在一起,不由得聲音發顫道:“可是楊鸞妹子?”


    那女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大哥!”


    楊鳳雙手一顫,柔聲道:“清瘦了些。”


    楊鸞拭淚道:“大哥卻是滄桑了許多。”


    楊鳳微微一笑,旋即又皺眉道:“你為什麽要出來?你不出來,我自然就當不知道你來了。”


    楊鸞哭著,聲音卻斬釘截鐵:“義父對我恩重如山,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


    楊鳳稍稍抬頭道:“他殺了我父親,逼死了我母親!”


    楊鸞聞言,又是“哇”的一聲,哭的涕泗俱下,身體劇烈抖動。


    她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義父身死而無動於衷,也不能阻止你報仇,所以你殺了我吧。”


    楊鳳聞言,不由得一呆,怔怔道:“殺你,那是為什麽?”


    旋即體悟到,對方話語中的兩難之意,實在是將自己當做了最親近之人,不由得搖頭,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道:“我殺你?”


    接著,他臉色一變,目光中透出一絲決然:“我殺誰都行,怎能殺你?”


    楊鸞豁然抬頭,看向那張七年不見的麵孔,心中忽然一驚,這才想起,眼前之人,早已是名震江淮的大人物。


    然而,不知為何,便在他說出那句“我殺你”之時,臉上仿佛又顯出了一絲當年的稚氣。


    一時間,恩仇情怨,種種多般,在心中百轉千迴,蕩氣迴腸。


    楊鳳道:“我放你走。”


    楊鸞道:“我說了不走,難道你要我背負上不孝不義的名頭?”


    楊鳳搖頭道:“我等俱是英雄兒女,豈能為一個死字折腰。”


    楊鸞道:“那你是什麽意思?”


    楊鳳成竹在胸道:“我叫你走,你就必須得走。”


    楊鸞搖頭道:“你逼迫我也沒用,你一放我走,我就立刻自絕。”


    楊鳳道:“我放了楊蛟,你帶他走。”


    楊鸞身軀一顫,道:“什麽?”


    楊鳳道:“你帶楊蛟走,那是為楊化延續一條血脈,以後便沒有人能說你不孝不義。”


    楊鸞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旋即又搖頭道:“那豈不是讓你更加難做?”


    楊鳳道:“我難做什麽?”


    楊鸞道:“你難道就不怕縱虎歸山?”


    楊鳳搖頭不語,拍馬而迴,來到楊蛟近前,信手一揮,手中方天畫戟落下,割破了楊蛟喉嚨的一層皮,流下細細的一道血線。


    楊化、楊蛟兩人被死死的製住,動彈不得,話也不能說,此時心緒正在絕望與憤怒之間徘徊。


    楊鳳看也不看楊蛟一眼,淡淡的開口道:“我給你個活命的機會,你要是不要?”


    旁麵的人察言觀色,適時的鬆放了楊蛟。


    楊蛟滿麵怒色道:“你殺了我,你看我怕是不怕!”


    楊鳳嗤笑道:“我殺你作甚?”


    楊蛟看了跪地在地的楊化,大聲道:“楊蛟功夫不如你,人品卻未必不如你!絕不苟活!”


    楊鳳搖頭道:“你要是不肯苟活,那為人就比不上我了。”


    楊蛟滿腔熱血為之一滯,愣神一二,道:“什麽?”


    楊鳳看了地上的楊化一眼,搖頭道:“當年他派羅明哲殺我時,我才十五歲。老仆戰死,父母殞命,舉目處天下茫茫。我為了報仇,不還是無所不用其極的苟活了下來?”


    楊蛟道:“你要放我走?你放我走,將來我必殺你。”


    “將來我必殺你”六個字說的斬釘截鐵,令人為之動容。


    楊鳳哈哈大笑道:“你殺我?你盡管放馬過來,你看我怕是不怕!我楊鳳胸懷日月星辰,誌存高遠,若連你也應付不了,還談什麽將來!”


    這幾句話端的是狂妄無比,偏他說話時不藏不斂,聲音震蕩四野,眾人為之側目的同時,想到他出道以來種種事跡,不由得心神蕩漾。


    楊蛟也被他驚的呆了一呆,及至迴過神來,品悟出對方話語裏的輕視之意,一張臉氣的通紅,怒道:“好賊,我必殺你!”


    楊鳳斜視他一眼,心下暗喜,臉上卻沒什麽表現,淡淡道:“既然如此,你走吧!”


    手臂一長,已經提了楊蛟的衣領,信手往後一扔。


    楊蛟一個一百幾十斤重的身軀,便好似個沙包一般,準確的落向楊鸞的馬背之上。


    楊鸞吃了一驚,伸手接住。


    “姐!”


    楊蛟痛哭一聲,不知如何自處。


    楊鸞輕撫他後背,稍作安慰,姐弟二人共乘一騎,俱是眼巴巴的看向泥水中的楊化。


    楊鳳眉頭一皺,喝道:“還不知足?再不走時,兩命俱亡!”


    可憐楊鸞與楊蛟俱是英雄兒女,義烈之輩,生死本來置之度外,但事情牽涉到對方的性命之時,誰也不敢保證別人真個一心求死,隻好齊齊悲喝一聲,楊鸞將馬頭一撥,灑淚而迴。


    楊鳳向著林中做了個手勢,意思讓林中埋伏的人馬不得阻攔。


    待兩人走後,楊鳳仰天舒了一口氣,看了地上的楊化一眼,卻又不由得咬牙切齒道:“來人,將這老賊五馬分屍!”


    被按在地上的楊化登時睜大了眼,喉嚨裏“嗚嗚嗚”的直叫喚。


    然,蛟王會眾人剛剛歸順新主,正要表功揚名,誰再去理會他想說些什麽?


    當時趕來五匹高頭大馬,就地以皮筋綁縛楊化雙手、雙腳、脖頸,連在五馬馬腿之上,在峽穀之中擺了個“大”字。


    其時旭日東升,朝霞漫天,東方第一縷金光越過漫天彩雲,投在梅花岩的峽穀之上,照亮了楊化的老臉。


    楊鳳深吸一口氣,像是要下最後處死的命令。


    在這一刻,他忽然生出一陣遲疑。


    但他為了報仇,實在已等了太久,此時機會便在眼前,又怎會手軟?刹那遲疑之後,他立刻高喝一聲:“楊化老賊殺兇欺嫂,惡貫滿盈,今日楊鳳替天行道,行刑!”


    “駕!”


    “嘶!”


    皮鞭劃破空氣,帶起一陣爆裂的聲音,重重的抽打在馬臀之上。


    怒馬吃痛,哀鳴一聲,發了瘋的狂奔起來,馬上騎手怒喝一聲:“替天行道!”


    人喧馬嘶之間,繩子崩的筆直,楊化的麵龐被拉長的扭曲起來……


    “砰”的一聲悶響,峽穀內血肉橫飛,楊化的內髒飛了老遠,爆出一蓬鮮血,灑了楊鳳一臉。


    楊鳳自懷中摸出一塊手帕,將臉擦拭淨了,怔怔的呆了一會兒,而後淡淡的開口道:“賞。”


    不知為何,大仇得報,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種喜悅。


    五人欣喜退下,沒有一人多看地上的殘肢一眼。


    此時東方日頭已然升起,紫氣東來,十裏長山無邊無際的山林之上,有千條瑞氣,萬道祥雲,徘徊不定。


    楊鳳搭了個手簷,向那祥雲、瑞氣看了又看,又看了一眼楊化的屍體,不由得長歎一聲。


    旁麵的左使騰彪道:“鷹王大仇得報,何故歎息?”


    楊鳳道:“大仇一報,心願已了。舉目茫茫,不知前路。”


    騰彪道:“鷹王此言差矣。好男兒自當翻雲覆雨。今鷹王有萬夫不當之勇,超凡絕世之智,何不縱橫天下七國,將我鷹王聖會發揚光大!”


    楊鳳默然不語,騰彪急了,慌忙跪下,抱拳道:“我等願牽馬墜蹬,效犬馬之勞!”


    他這一跪,峽穀裏的其他人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也都嘩啦啦跪下一片:“我等願牽馬墜蹬,效犬馬之勞!”


    楊鳳哈哈大笑道:“都起來吧,大家大秤分金,大口吃肉便好!”


    眾人站起,楊鳳令眾人安排好一應歸降事宜,依舊望遠不語。


    騰彪性格直爽,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道:“鷹王若是看誰的腦袋掛脖子上不舒服,老騰明日便將他取來!”


    楊鳳聞言,不由一笑,道:“你這樣天天喊打喊殺的,豈不是真把我鷹王會弄成了匪類?”


    騰彪哈哈一笑,看著楊鳳,也不答話。


    楊鳳知道瞞不住他,遂指著那天邊的祥雲道:“天下雖大,我等卻隻是井底之蛙,一輩子隻能在地上蹦躂,不知那雲端之上是何等滋味。”


    騰彪一驚:“難道鷹王想要修仙?”


    楊鳳點頭道:“不錯,這個世間真正的主人,是那些飛天遁地的修士。不為修士,如何能翻雲覆雨,縱橫天下?鬧騰的再兇,終究是別人眼中的夏蟲罷了!”


    騰彪默然良久,道:“那些人把控著修道要用的資源與功法,我們這些野路子出生的凡人,想要踏上這一條路,實在是難!”


    楊鳳喟歎一聲,再不多言。


    雖然他已向往了太久,但任他有天大的智慧與才情,也想不出該如何踏上這一條修行路。


    便在此時,三個嘍囉推著周雁迴來到二人麵前。


    “快走!”


    “別耍花招!”


    楊鳳仔細打量了周雁迴一眼,卻發現對方也在看他,那眼神好像在看一個奇異物品一般,看的他一陣頭皮發麻。


    騰彪道:“怎麽迴事?”


    一個嘍囉道:“迴左使!這是在蛟王會眾人手中發現的,這村姑說她是於台縣令周易的女兒,屬下怕有什麽不對,拉過來請鷹王發落!”


    周雁迴被擒之前,衣冠整齊,但被冷雨淋了一晚上,心情又兼悲痛,臉色便憔悴許多,加上身上髒兮兮的,嘴裏還塞著抹布,就不免與村姑掛鉤了。


    “蛟王會帶來的?”騰彪眉頭一皺,看向另一個蛟王會嘍囉。


    蛟王會嘍囉道:“迴左使!這女子在安下營寨,我等過路之時,將他們一鍋端了。隻留下這個女子,是我們……是楊蛟要留下做壓寨夫人的,一直帶到了這裏。


    騰彪迴頭看向楊鳳。


    楊鳳摸摸鼻子,對麵那女子的眼神實在令他消受不起,揮了揮手,示意將她嘴裏的東西弄出來。


    “呸……”


    “唿……”


    嘴裏的東西一弄出來,周雁迴立刻狂吐口水,而後大口喘氣,烏黑的大眼睛卻一直滴溜溜的盯著楊鳳直轉。


    不知怎地,楊鳳見了她這樣子,就莫名的想笑,大仇得報的複雜之情一掃而空,開口嘲笑道:“一大早就碰見個蛤蟆,真惡心!”


    周雁迴正吐口水了,聞言瞪大了眼,道:“你說誰是蛤蟆?”


    楊鳳道:“自然是說你。”


    周雁迴滿臉奇異,用手指指著自己,道:“你為什麽說我是蛤蟆?”


    楊鳳道:“你不是蛤蟆,吐什麽口水?”


    周雁迴張牙舞爪的衝了過來:“你們這些亂法之民,舔血賊子,竟敢用抹布堵我的嘴……”


    騰彪想要上前,楊鳳使個眼色製止了他,卻就洋洋然伸出一隻手,掌根抵住了周雁迴的額頭。


    前衝的勢頭被阻,還是以一個如此羞恥的姿勢,周雁迴連忙收力,然而楊鳳多高的功夫,力道一伸,手臂一長,周雁迴重心不穩,身體就收不迴去。


    這下好了,任她如何左突右衝,也脫不開那一座五指山。


    折騰了半刻鍾,周雁迴帶著哭腔道:“你放開了我!”


    楊鳳隻做沒聽到,自顧自問:“你是什麽人?”


    周雁迴好不懊惱:“你聾嗎?他不是說了,我父親是於台縣令,周易。”


    楊鳳道:“他還說你是村姑,難道你也是村姑嗎?”


    周雁迴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恐嚇道:“待會兒要你好看!”


    不知為什麽,在蛟王會眾人手中時,她嘴上雖然厲害,心中卻害怕的很。


    而眼前這人不知比楊化父子厲害多少倍,又親手降服了蛟王會,然而在這人麵前,她卻一點兒也不害怕,好像認定了對方不會拿自己怎麽樣。


    想了一想,周雁迴道:“你囉囉嗦嗦的,到底想把我怎樣!”


    一旁的鷹王左使騰彪嗬斥道:“大膽,便是你父親,也不該與我家鷹王如此說話!”


    周雁迴嗤笑道:“我父親也不敢跟他嗆聲?我告訴你,你別看他這麽厲害,我父親一隻手就能把他拍土裏出不來!”


    騰彪大怒,還想說什麽,卻被楊鳳攔住。


    楊鳳上前,伸手挑了周雁迴下巴,看了一眼,道:“周易竟有這麽俊的一個女兒,真不愧是千萬凡人中跳脫出來的那一個,端的有靈性。”


    周雁迴又羞又怒,滿麵通紅,道:“住手!你這登徒子,我還道你是什麽英雄好漢,原來也與那楊蛟一般,是個醃臢!”


    楊鳳鬆了手,哈哈大笑道:“我哪裏是什麽英雄,不過一匪類,比不上你父親,上承王命,牧守一方,那是大大的英雄!你說的對,他若在此,一巴掌便拍死了我!”


    周雁迴見他如此坦誠的示弱,一時間不知怎麽答話。


    又聽楊鳳道:“蛟王會事了,騰彪,你帶著弟兄們,去把蛟王會在江東的產業收拾一下,留下一般給他們,其餘一半我們拿著。”


    騰彪拱手道:“領鷹王命!”


    抬起頭來,看向周雁迴,道:“鷹王,這女子……”


    楊鳳道:“於台縣在淮揚府治下,周易是梁中台的膀臂,梁伯於我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情,我不能負他。是以,我親自送她迴去。”


    那人聽了這話,揮手將羅明哲扔在泥水中,拍馬在原地轉了兩圈,開口道:“今年三月,”


    隻說了四個字,便頓住了,似乎在組織語言。


    楊化眉頭一皺,微微沉吟。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對麵那人說話時情緒有些不對,語氣有些發抖,好像是心中埋藏了什麽極為深重、洶湧的情緒一般。


    然而對方那麽高的武功,又憑什麽對自己有這麽大的情緒?


    他說今年三月,今年三月怎麽了?今年三月我幹了什麽……


    後方的周雁迴豎起耳朵,此時求生的欲望已經被好奇心暫時取代。


    她也不禁在想:“楊化這個狗賊話裏話外全是不認識對方,既然如此,人家何以要盯住他不放?必是這狗賊壞事做盡、喪盡天良,如今有人來找他報仇了!”


    又聽那人道:“今年三月,我在海安道上,殺了迴龍府金鞭門門主。”


    “什麽?就是他?”


    “金鞭門門主竟是命喪他手?”


    “此乃懸案,我聽說金鞭們門主被人一招斃命……”


    蛟王會眾人頓時炸開了鍋。


    楊化眉頭一皺,將手一揮。


    待眾人靜下來,楊化才嗬嗬笑道:“不知閣下與金門主什麽仇什麽怨,竟將他殺了?”


    他說話滴水不漏,心中卻在暗暗嘀咕。


    金鞭門乃是海安道上的門派,遠在浙地,與蛟王會八竿子打不著,對方說這個是何用意?


    那人道:“金鞭門門主有個情人,頗有幾分姿色,得他寵愛,他為了扶她上位,竟不惜將自己結發妻子鳩殺。”


    楊化眉頭一皺,旋即拍手大笑道:“我一向聽說金鞭門門主武功高強,人品賢良。誰曾想他竟是個無情無義之輩?閣下明察秋毫,替天行道,殺得好,殺得好呀!”


    後麵眾人聽了這話,心中雖也稱好,但卻不禁有些膈應,那是因為楊化話語中的誇讚之意未免有些言過其實,幾乎可算的上是諂媚。


    對麵那人卻絲毫不以為意,接著道:“今年五月,我又在天台山,殺了觀止宗掌門人素一禪師。”


    楊化瞳孔一縮。


    觀止宗掌門人素一禪師是成名人物,多年來坐鎮天台山,海安道上的強梁人物沒有不怕他的。


    然,今年五月,忽然傳出來素一禪師身死的消息,一時間武林震動,紛紛猜測此事是何人所為。


    難道正主便在眼前?


    楊化臉上不自禁的露出憤慨的神色:“閣下殺心未免太重,素一禪師仁慈敦厚之名傳遍武林,何以竟遭閣下如此毒手?”


    那人輕輕嘲笑道:“素一那賊禿本是觀止宗老掌門的二弟子,當年為了掌門之位,非但設計死了自己的大師兄,還偷襲殺了自己的授業恩師。這樣的人,也能算仁慈敦厚?”


    楊化輕輕的“哦”了一聲,神色震驚無比,旋即抱拳道:“不知閣下何以知曉如此隱秘之事?”


    後方眾人臉上也都露出了探尋的神色。


    對麵那人卻不迴答,隻道:“楊總鎮覺得,這樣殘害同門、弑殺恩師、謀權篡位之人,可是該殺?”


    他說這話時,語氣已然平淡下來,但“殘害”、“弑殺”、“謀權”六個字卻咬的很重,似乎有意突出些什麽。


    楊化執掌蛟王會多年,頭腦精明的很,刹那間便聽出了對方的弦外之音,不由的瞳孔一縮,倒吸一口涼氣,神色間卻並不表露出來。


    隻見他毫不猶疑道:“自然是該殺!不過楊某還是那句話,此等隱秘之事,閣下何以知道的如此清楚肯定?若是冤枉了好人,豈不是罪過?”


    後方周雁迴聽不出這兩人一問一答間的弦外之音,隻是十分好奇。


    對麵那人卻不管楊化言語中的機鋒,竟爾哈哈大笑道:“楊總鎮既然認為此等人該殺,那為何還不自刎,以謝蛟王會座下眾人?”


    此言一出,不亞於晴天霹靂,震驚四野。


    圖窮匕見,楊化端坐馬背上的身軀微微一顫。


    蛟王會眾人一臉震驚,看了看前方的總鎮大人,又看了看對麵的蒙麵人,忽然明白了對方攔路之意,不少人都微微點頭,口中念念有詞:“原來如此!”


    想到這兒,楊化不由得一陣心慌意亂。


    但現實已容不得他慌亂了。


    躺在泥水之中的羅明哲,耳聽得一聲脆響,立時瞪大了眼,似乎明白了什麽,不顧一切的高喝道:“楊化老賊!你弑殺兄長,欲強占大嫂……”


    “唿唿唿……”


    “嘩啦啦!”


    羅明哲的聲音淹沒在風雨聲中。


    時間慢了下來,畫麵在此定格。


    “踏踏踏……”


    馬踏泥水之中漸漸的近了。


    楊化麵露猙獰,看著前麵那張冰冷的鐵麵具,已經在想著待會砍下這個腦袋之後,要如何好好的炮製成酒壺。


    這一段話說的好不利落,顯然是胸中構思已久,羅明哲一通說完,在泥水裏掙紮著向馬背上端坐的蒙麵人道:“大俠!這一樁樁一件件,證據確鑿,人證俱在!你要懲治不義之人,盡管將楊化殺了,我卻是被他逼的……”


    那馬背上的人聽到這裏,身形竟顫了一顫。


    楊化默默站立,冷然望去,若是眼神能殺人,羅明哲便早死了無數次。


    他知道自己辯解也沒用,因羅明哲將參與之人一個個都說了出來,滅口也來不及了,抵賴也不會有人信。


    但他還不甘心。


    看向兩旁的高坡,楊化厲聲悲喝道:“到底是什麽人與楊某過不去,竟使用這等卑鄙手段!可敢光明正大與楊某決一死戰!”


    這種時候,小鱷魚更關心的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將大河流域的千萬水族送入陣法之中,不過,他轉念一向,又覺得或許不必著急,畢竟,如果銀漢星係第三懸臂盛世王朝的大將軍袁滅不能毀滅這一方世界,那麽,他們似乎也就沒有必要借助陣法離開這個世界。


    可是,他又實在擔心,萬一到頭來,銀漢星係第三懸臂盛世王朝的鎮國大將軍袁滅還是成功的毀滅了世界,那麽,他現在的一切所作所為又有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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