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了,”老鱒魚笑道,“這正是敬重神聖,神聖既然高貴全能,又豈會無時無刻都在傾聽我們這些螻蟻的述求?是以,有時候,我們需要喚醒神聖,不信你看。”


    說到這裏,老鱒魚抬起自己的魚鰭,小綠看見,那塊赤紅色石頭的裂縫之中,溢出一抹抹的血光。


    小綠看了新黨首領一眼,發現對方臉色陰沉,活該,小綠心想,跟誰嗆聲不好,非要跟老鱒魚嗆聲,那是什麽人?大河流域以智慧聞名的博學老者。


    “河神顯靈啦!”


    眼看那紅色石頭的裂縫中溢出一抹抹的血光,宗祠裏,還有外麵那些觀望的水族頓時拜倒在地,大唿河神。


    老鱒魚也拜倒下去,小鱷魚陛下則隻是行個半禮,按照傳統,大河流域的王者都是河神的兒子轉世,所以不必行人神大禮,隻要行父子之禮。


    小綠也拜倒下去,“河神啊河神,”他在心裏禱告,“請您賜給我力量和智慧,讓我在神聖賭鬥中打敗對麵那個家夥,我會拿最新鮮肥美的食物來祭奠您。”


    他很少向河神禱告,事實上,末法時代直到如今,河神顯靈的次數越來越少,到他這一代,真正篤信河神的水族已然不多,更多的人隻是心存敬畏,不願輕易提及,但也不會主動禱祝。


    小綠看到,前方的新黨首領也虔誠的行禮,他一定也在禱告,小綠心想,禱告什麽了?多半和我一樣,如果河神是大公無私的,他會不會感到為難了?不會,河神是正義的,倘若他真的洞察一切,便一定能分辨出我跟他之間誰是邪惡之人,那樣一來,河神就會賜力量和智慧給我。


    想到這裏,他忽然明白神聖賭鬥的意義所在,正是因為人們相信河神是全知全能的,所以才會把裁決的重任交給賭鬥,因為誰能獲勝,便意味著河神判誰活。


    我能嗎?他問自己,然後望向前方的新黨首領,我能,他告訴自己,如果河神真是全知全能的話。


    血誓之石的裂縫中溢出的一抹抹血光開始收斂,然後糾結在一起,凝成一個個詭異的符號,像魚,小綠望著那些符號,心中暗想,各種各樣的水族都能在這些符號裏找到自己的影子,那就是河神的符號。


    “訂立血誓,”老鱒魚這樣說道,“挑戰者先來。”


    小綠緩緩起身,走向血誓之石,同時,他將自己那碩大的魚鰭高舉國頭頂,宣誓道:


    “禮敬至高無上的河神,我是您忠實的仆人,在這不潔的世上,唯有您能用怒火將罪惡掃盡,我懇求您做我的見證,我將挑戰肥鰱魚一族的首領,因他犯下謀殺和虐待的罪行,我將用血與火洗淨他的罪孽,請河神見證。”


    這是他早已準備好的說辭,或者說,是老鱒魚替他準備的說辭,若按他自己的想法,那當然是隨便發個誓就好,然而,老鱒魚卻不容許他那麽做。


    “不要犯傻,”老鱒魚這樣說,“在那種場合下,你必須有好的說辭,才能打動人心,而血誓的一部分約束力就來自人心。”


    於是,小綠將老鱒魚準備好的說辭背誦下來,就有了如今這一幕。


    “當此人在河神麵前詆毀我的時候,他已經犯下了不赦之罪,”新黨首領如此說道,“他欺騙了河神。可他的罪孽還遠遠不止於此,讓我在您麵前揭發他吧,他是一個背棄自己種族的叛逆之人,當同族都在為族群的幸福而奮鬥時,他選擇做逃兵,當族群正在上一任首領的領導下騰飛時,他帶外族人迴來弑殺了自己的首領,他的罪孽是如此的深重,請河神予以他最嚴重的懲處。”


    他在胡說八道,小綠心想,怒火從他心中騰起,為了族群的幸福而努力?開什麽玩笑?難道族群的幸福就是所有人一起跑到刺刺球上打滾?還說我糾結外族人謀殺帶領肥鰱魚一族逐漸騰飛的首領?該死的,那家夥每天就知道吃和睡,然後就是做大河流域王者最忠實的奴仆,絲毫不管自己的子民的死活,在他嘴裏反而成了大英雄?


    有那麽一瞬間,小綠真想站起身來,大聲抗辯,然後斥責新黨首領胡說八道,他幾乎無法抑製自己心中那熊熊燃燒的怒火,然而,這時候,老鱒魚冷冷的掃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是要他隱忍,他為此忍住了發作的衝動。


    忍住,他告訴自己,會有機會的,馬上就會有機會的,在神聖賭鬥中,我會用盾牌把這家夥的腦袋拍個稀巴爛,然後把裏麵的陰謀詭計、謊言、狠毒全部掏出來,稱稱看有多重。


    “偉大的河神,”老鱒魚這樣說道,他正用雙手緩緩的摩挲那塊血誓之石,在他的摩挲之下,石頭裂縫裏溢出的一抹抹血光漸漸收斂,卻又糾結成一篇怪異莫名的文字,小綠識字不多,但他知道這是上古文字,“這兩人在你麵前發下血誓,他們將會在您的審視下進行決鬥,而您將會用您的慈悲給予他們最公正的審判,而在審判之後,任何人都不可以對您審判的結果做出質疑,他們為此訂立血誓,請您監督。”


    血紅色的石頭驟然亮了一下,這時候,血色光芒徹底收斂,那篇上古文字書寫的篇章則完全成型,忽然,虛空中多出一些細微、零碎的聲音,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竊竊私語,小綠聽到,有人在說“若違血誓,屍骨無存”的話。


    他感到脊背有些發涼,過往聽過的傳說和故事,在這一刻齊齊湧上心頭,他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寒戰。


    新黨首領也比他好不到哪裏去,曾經參與平叛戰爭的老英雄,這時候,正狐疑的左顧右盼,毫無疑問,他也聽到了那聲音,這時候也正嘀咕著什麽。


    “好了,”直到老鱒魚在血誓之石上輕輕拍了一下,那聲音才漸漸散去,同時,那一篇由血光組成的文字也消失不見,老鱒魚轉頭對小綠和新黨首領說,“血誓已經訂立,從現在開始,直到神聖賭鬥結束,你們不可以私下對彼此做出有損任何可能傷害對方一丁點的事情,而在神聖賭鬥結束之後,你們的任何親人和朋友,亦或者下屬,都不能對賭鬥的結果表示質疑,你們最好提醒他們,過去也有一些不敬河神的家夥,妄圖對簽訂血誓的神聖賭鬥的結果進行幹預,最後的結果卻是屍骨無存。”


    小綠望了新黨首領一眼,他知道,這一番話主要是針對新黨首領來的,果然,新黨首領聽完這一席話之後,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陛下和老鱒魚大人的動作這麽快,”新黨首領不忿的說道,“我還什麽都沒察覺到,你們就讓我簽訂了血誓了,我還能搞什麽小動作?我隻是有些不明白,”說到這裏,他轉向小鱷魚,“陛下,”新黨首領輕聲的說,他用那種古井無波的眼神盯著大河流域的新王,“是我為您做的不夠多,還是我為您做的不夠好?”


    “或許你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小鱷魚陛下語氣沉靜的說,“當然,我相信首領大人其實不是那樣的人,可掌握的證據實在讓我心裏發涼,無奈之下,我隻好請河神裁決這一切了。”


    新黨首領十分無禮的盯著小鱷魚陛下看了又看,然後,他行了一禮,“演武場就在外麵,請陛下允許我去披掛鎧甲,老夫的鉤鐮槍已經多年不曾使過,也不知本領稀疏了沒有。”


    小鱷魚陛下和老鱒魚大人相視一眼,陛下的眸子裏有一絲遲疑,顯然,年輕的王者在擔心,擔心新黨首領借此機會耍什麽花招。


    “陛下,”新黨首領頗有些不悅的說,“我已經訂立了血誓,在河神麵前發下了毒誓,我若違背誓言,迎接我的將是大河流域所有水族的唾罵,還有河神的怒火。”


    小鱷魚陛下的眉頭稍稍舒展,即便如此,他還是謹慎的以目光尋求老鱒魚大人的意見。


    “我相信你不敢違背誓言,”老鱒魚大人這樣說道,“因為血誓的威力非常強大,好吧,你去吧,快去快迴,河神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仲裁了。”


    “如您所願,老鱒魚大人。”新黨首領就此轉身離去。


    “我們的戰鬥結束了,”新黨首領離開之後,小鱷魚陛下走到他麵前,這樣對他說道,“接下來,就是你一個人的戰鬥了。”


    我一個人的戰鬥,是的,我一個人的戰鬥。小綠心中這樣想著,轉身走向外麵的校場。


    暮色漸漸深沉,現在,小綠站在外麵的校場上,思索著這一切。


    外麵忽然亮起了一盞燈,緊接著又是一盞,緊接著又是一盞,很快,校場四周亮滿了花花綠綠的燈光,將黑暗的水域照的雪亮。


    來了好多人呀,小綠心想,他感覺自己置身霓虹的海洋,各種燈光將他全然的包圍了起來,他試圖透過燈光尋找人的麵孔,希望借此找到一兩張熟悉的麵龐,然而這終究隻是徒勞,即便他的眼睛險些被燈光灼瞎,他也不曾看見一個熟人。


    “他在看我們了!”有人大喊著。


    “死肥豬,你是怎麽長到這麽大的呀!”有人奚落的笑著,用侮辱性的言辭攻擊小綠。


    “他殺了我孩子的父親!”一頭肥胖的母肥鰱魚大聲哭喊著,聲音十分尖利。


    “他用卑鄙的方法開啟了一場決鬥!他已經害死了一個首領,如今又想害死另一個!”有人大喊著。


    小綠不禁皺起眉頭,事實上,早在定計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會有這一幕,那時候,他告訴自己,沒什麽的,也會會有一部分人攻擊我,但那並不是大部分,隻是一小部分,一小部分而已。


    一小部分而已,小綠告訴自己,我不用理會他們,他們隻是不明真相的普通人,他們不曾經曆過我經曆過的,所以無法理解我。


    可是,即便他這樣想著,卻依舊忍不住轉頭望向那條母肥鰱魚。


    那是一條身材肥胖的母肥鰱魚,她的身子一點也沒有女性的修長之美,短短粗,像是一塊圓木樁子。


    “他殺了我丈夫!”那母肥鰱魚大聲尖叫著,“他在黑牢裏當守衛,隻去了一個月不到,我們的孩子才剛出生……河神大人呐,開開眼吧,弄死這條該死的肥鰱魚吧!”


    黑牢裏的守衛,小綠心想,一瞬間,那些死在他盾牌之下的守衛的麵孔,一張又一張的浮現在腦海中,他本以為他已經要忘記他們的長相了,然而,這事後,一切又那麽清晰起來。


    是他嗎?一張臉在他的腦海中定型,不是,太老,那麽,是他咯?也不是,這家夥也太老……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想要大哭的衝動,周圍的聲音漸漸嘈雜起來,還是一小部分嗎?不,許多人都在攻擊我,為什麽?他們知不知道我想做什麽?


    這時候,他感到自己渾身發軟,四肢無力,周圍的鰱魚們的大喊似乎抽走了他全部的力氣,我怎麽能用這種狀態去應戰新黨首領?他不禁感到一陣惶恐,不,我需要有人鼓勵我,我需要有人給我說兩句好話,告訴我,我沒做錯。


    他的目光再度掃過人群,他看到一張張鄙夷、仇恨、憤怒、不屑的臉,當然也有茫然、默然、麵無表情的臉,但後者隻是少數,仿佛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他的聲討者,都希望他立刻暴斃,那死了丈夫的母肥鰱魚在大哭,場麵一度竟有些混亂。


    沒有一個熟悉的人,他想,這時候,他真的感覺自己渾身無力,甚至有一種要尿褲子的衝動,他從沒被這麽多人圍觀過,更不曾被這麽多人一起聲討過,他想逃走,但那顯然不可能。


    為什麽?他問自己,為什麽沒有人給我說一句好話?我的確帶恩人來殺了上一任首領,但那是怎樣一個腦滿腸肥、碌碌無為的領袖啊!難道你們這些人那麽懷念他的統治,並希望自己在刺刺球上打滾嗎?


    他感到一陣痛苦,河神大人,拜托,給我兩個熟悉的人吧,過去的朋友和親人,街坊鄰居,來兩個人給我說句好話吧,不,我不要他們為我呐喊,我隻想要一個眼神,一個鼓勵的、相信的眼神,僅此而已,僅此而已我就滿足了。


    然而,無論他如何祈禱,如何在心中呐喊,他始終不曾見過一個熟悉的人,周圍到處都是陌生的麵孔,斥責聲和呐喊聲震耳欲聾……


    街坊鄰居們不會來,小綠心想,因為他剛剛把一批街坊鄰居放迴家去,他們一定會仔細躲好,他們的家人則會抱著他們痛哭流涕,然後把家裏的門鎖的緊緊的……他們不會來。


    至少我還有我兒子,他想,他轉頭望向小肥鰱魚所在的方向,兒子正坐在老鱒魚大人的肩頭。


    兒子在睡覺,小綠頹然的發現,這種時候,自己的寶貝兒子居然在閉上眼睛睡覺。


    他的確應該睡覺,小綠這樣告訴自己,他被囚禁在黑牢之中,又餓又累,受盡折磨,好不容易得到解放,他應該好好休息……可是,我多想他睜開眼看看我,看看他的爸爸,那會讓我感覺好很多的。


    可是,兒子在睡覺,並沒有朝他看一眼,倒是老鱒魚大人和小鱷魚陛下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小綠點了點頭,然後茫然的轉過目光,他並沒有感覺好上一些,我不需要他們的鼓勵,他想,因為他們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們是我的共謀者。


    為什麽還不開始?呐喊和斥責還在繼續,有那麽一瞬間,小綠幾乎恨不得從高台上跳下去,直砸在人群中,然後手持黃金巨盾,狠狠的撞開一條血路……


    為何還不開始?小綠又一次問自己,該死的,新黨首領迷路了嗎?他是去穿鎧甲,還是潛逃了?亦或者他中途變卦,去召集人馬,準備對我們出手了?不,他發下了血誓,絕不會違背。


    為什麽不會了?忽然,一個聲音在他心中響起,他既然能一邊假意釋放你兒子,一邊派人誘騙你到黑牢中,意圖將你殺掉,又為什麽不能做出背誓之事,暗中糾結人馬,把你們這些暗算他的家夥一網打盡了?


    可是他立下了血誓,無論他是多麽卑鄙無恥的人,他都不敢違背血誓……


    是嗎?那你是怎麽聽到那些關於違背血誓的傳說的了?違背血誓的人不是隻有他一個,不管他們下場如何,他們一開始都鋌而走險了?新黨首領為什麽不會了?


    想到這裏,小綠忽然感到一陣惶恐,他轉頭望向老鱒魚大人和小鱷魚陛下,發現他們也都麵色陰沉,似乎都察覺出事情有些不對,並且正在擔心什麽。


    難道說,新黨首領真的要背棄誓言?該死的,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老鱒魚大人不該放他去穿鎧甲的。


    呐喊聲忽然大了十倍。


    一瞬間,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從先前的那種仇恨、鄙夷、不屑,變成了狂熱、崇拜、敬重,緊接著,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路的盡頭,一身青金鎧甲的新黨首領現身。


    他來了……望著這一幕,小綠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怎樣,新黨首領如約而至,他剛才擔心的一切都成了泡影,照理說他應該高興,然而不知為何,他竟然感到有些悵然若失。


    “平叛戰爭的英雄!”肥鰱魚們大聲歡唿起來。


    “帶領我們走出困境的首領!”有肥鰱魚這樣頌揚新黨首領。


    “河神保佑您!”


    ……


    一瞬間,所有對小綠的嗬斥和辱罵,這時候都變成了對新黨首領的歌頌和讚美。


    小綠感覺自己的嗓子幹幹的,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了,同時,他再度生出渾身無力的感覺,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覺得手裏的黃金巨盾太過沉重,最好放下才好……


    不可以,他在心中告訴自己,把盾拿住,他是你的武器,是你獲勝的希望,你要打贏這一場,把對麵那個意圖將你殺掉,同時還派人虐待你兒子的該死的家夥弄死,你要以河神的名義宣判他,讓所有人都看清他的真麵目!


    他心中這樣想著,便覺得力氣一點點的迴到了身上,然而,在周圍的呐喊聲中,這一點力氣很快又流失了,該死的,他在心裏告訴自己,這些家夥有什麽可喊的。


    新黨首領緩步走來。


    “你去的時間有點長,”小綠沉聲道,這時候,他覺得自己必須要說些什麽才好,“該不會是在害怕吧?”


    “我在磨槍,”新黨首領舉起手中的鉤鐮槍,此槍長近兩米,槍尖上有一道往後側彎的勾鐮,鐮刀上係著一縷紅櫻,槍尖被磨得發亮,勾鐮的鋒刃則冷的發白,新黨首領輕輕抖了抖勾鐮槍,接著說道,“好多年沒用過了。”


    “既然如此,”小綠針鋒相對,這時候,圍管者的喊聲更大,許多族人對他豎起魚鰭中間的那一部分,還有族人在大聲噓他,他感覺那種無力感更強了,該死的,這樣要我怎麽跟他打?“你倒不如直接投降。”


    新黨首領不禁笑了。


    “我練的不是槍,是勁,槍這種東西,十年不用也不生疏,勁這種東西,我每天練三遍。”新黨首領輕輕抖了抖手中的勾鐮長槍,這樣說道。


    鉤鐮槍不自然的跳動著,軟軟的,像是變成了一根麵條,小綠想到之前感受過的綿軟力道,那就是新黨首領引以為傲的勁力?不知威力幾何。


    “是嗎,”盡管心有惴惴,小綠臉上卻不露怯,這時候,他正努力拖延時間,試圖找迴自己的力氣,“看你來的這麽遲,我還以為你怕了了。”


    “是我怕了,還是你怕了?”新黨首領似乎也不急著動手,這時候,他輕輕的抖動長槍,憑空挽出一個個槍花,同時輕笑著,“我來遲了,你們應該嚇得不輕吧?”


    的確嚇得不輕,小綠心想,不,我不怕,我隻是……有點擔心。


    “我隻是覺得,”於是,小綠說道,“既然你能假意釋放我兒子,卻又暗地裏派出人手暗殺我們,那麽,像你這樣卑劣的人,什麽事幹不出來?血誓能不能束縛住你,可不一定。”


    新黨首領臉上露出殘酷的笑容,他瞪著小綠,不屑的搖了搖頭。


    “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他這樣說道,“正如你也不是我想的那種人,或者說,我也不是我想的那種人,而你也不是你自己想的那種人。”


    什麽跟什麽?小綠聽到這裏,不禁感到一陣好笑,忽然玩起順口溜了?


    “你太年輕,”新黨首領抖了抖自己噓長槍,“永遠也不能理解我的行為,正如我永遠也不能理解你這種人的想法,所以隻能用暴力解決問題。”


    “無論如何,”小綠冷冷的說,“我都不可能理解殺掉自己無辜的同族和孩子的做法,該死的,你這家夥想把肥鰱魚一族帶入深淵,你濫殺無辜,草菅人命。”


    “你們的死,”新黨首領搖了搖頭,這樣說道,“對肥鰱魚一族有好處。”


    “我看不出來有何好處,”大個子肥鰱魚這樣說道,“恐怕隻是對你一個人有好處,不是嗎?你這個心理有問題的怪物,隨隨便便就給人安上叛逆的名頭,然後喊打喊殺,你真的理解過別人嗎?你知道別人有什麽無奈?有什麽痛苦?”


    “我不需要理解,”新黨首領輕聲的說,“族群需要安定,需要秩序,而你就是挑戰秩序,挑戰安定的那個人,你帶人殺死了上一任首領,如果我對你的都出現不聞不問,任由你大搖大擺的走在肥鰱魚一族的族人麵前,很快就會出大問題。”


    “會出什麽大問題?”小綠饒有興趣的問道,這時候,他真的有些被新黨首領的話吸引了,我帶恩人來殺掉上一任首領是為了給我妻子報仇,跟這家夥有什麽關係?


    “反對我的人會借此攻擊我,然後拉幫結派,”新黨首領說道,“我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權利鑄成牢牢一塊,釋放你兒子會讓這一切付諸東流。”


    “你把權利全部抓在自己手裏,”小綠死死的盯著新黨首領說道,“然後你就可以為非作歹,胡作非為,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殺誰就殺誰,是不是?”


    “所以我說你不懂,”新黨首領無所謂的笑了笑,“你永遠也不明白,我們的族群正麵臨著怎樣的問題,大河流域在發生劇變,兩位王者在爭鋒,肥鰱魚一族作為仰人鼻息的存在,必須要牢牢的抱成一塊,然後才能在夾縫中生存,集權的好處就是,可以指哪打哪,目標明確,大河流域的劇變就好像一場獵殺遊戲,在這一場遊戲裏,隻有那些執行力最強大,目標最明確的種族可以幸存下來。”


    “這都是你專權的借口,”小綠冷笑著說,“最關鍵的問題是什麽?你想殺一群無辜的人,想把一個無辜的孩子送到刺刺球上打滾。”


    “我再跟你說一遍,”新黨首領麵無表情的說,這時候,他手中的鉤鐮槍已經能一次挽出五朵槍花,“如果殺了我親娘能帶領肥鰱魚一族走向強大,我願意那麽做。”


    “我也再說一遍,”小綠直勾勾的瞪著新黨首領,“你是個畜生,別說那麽多了,來吧,我要讓你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事實上,這個時候,他還沒找迴自己全部的力氣,周圍的喊叫聲讓他感到四肢發軟,然而,他實在無法抑製自己心中的憤怒,他隻想用自己手中的巨盾把新黨首領砸成肉醬。


    新黨首領微微點了點頭,他什麽都沒說,下一刻,兩人的目光短暫的交匯了一下。


    沒有任何遲疑的,兩人朝著對方走去,新黨首領腳步很小,很謹慎,小綠卻大步流星,黃金巨盾被他抓在手中,他側身逼近新黨首領,黃金巨盾護住了身體絕大部分。


    “哈!”


    忽然,當兩人之間的距離隻有三四米的時候,新黨首領大喝一聲,然後,他猛的向前突進,腳步快的不可思議,他在一瞬間逼近小綠,手中鉤鐮槍驟然刺出。


    舉盾,擋,反擊,小綠的動作一氣嗬成,直如行雲流水一般,這是他在心中演練無數次的動作,這時候,麵對新黨首領那如毒蛇般驟然刺來的狠厲一槍,他終於將心中早已演練好的招式用了出來。


    舉盾,擋,反擊!


    當!


    鉤鐮槍刺在黃金巨盾上,發出輕輕的金鐵交擊聲,小綠往後蹬出一步,手中巨盾悍然推出,有那麽一瞬間,他感受到盾牌上傳來的阻力,很小,隻有一點,那就是槍尖,電光石火一般,這個念頭閃過小綠腦海。


    接下來,他隻要再度用力猛推,鉤鐮槍槍尖要麽從盾牌上滑過去,要麽就會被他推開,然後,他就能逼近新黨首領,而隻要逼近新黨首領,鉤鐮長槍的威力就去了一大半,接下來,他就可以憑借自己的大力和盾牌的堅硬來拍倒新黨首領。


    然而,當他真的用力往前推的時候,他驚訝的發現,那槍尖既沒有在盾牌上滑過,也不曾被他推的後退,相反,一股綿軟的力道從槍尖上蔓延開來,恍如一團棉花,將他的盾牌整個包裹起來,一瞬間,黃金巨盾仿佛失去了重量。


    怎麽會這樣?小綠眸子裏露出一絲茫然,他當然知道這就是新黨首領引以為豪的那種勁力,然而,究竟是怎樣的勁力了?有什麽用了?


    “化勁是一種奇異的勁,”老鱒魚是這樣告訴他的,“尤其克製你的蠻力,我年輕時曾遊蕩大河上下,鬥過不少擅長各種勁力的高手,新黨首領的那種化勁應該是其中最為詭異的,據他自己所說,他的勁力有接化發三種,各有各的用處,具體如何接化發,倒也不甚清楚,不過,從他以往的戰績來看,他對付那些空有蠻力而無技巧的家夥很有一套,黑魚那家夥年輕時在他手上吃過大虧,當然,後來黑魚跟了陛下的父親,發了跡,能動用的資源太多,所以修為超過了他。如今麽,我看他不可能有黑魚的實力,不過,你還是要小心謹慎,切記不可操之過急。”


    黑魚是陛下父親,也就是古龍王手下的頭號大將,據說在五年前天空和陸地的強者一起進攻水底宮殿的時候,那家夥以一敵二,幹掉了一頭大黑熊,又把另一頭大黑熊嚇傻了,那樣的高手,都曾被新黨首領打敗?


    從那時候起,他都在思索如何對付新黨首領,然而直到現在,他也沒想出個法子,真正的問題在於,所謂化勁乃是一種神秘的勁力,根本沒有詳細的資料,除了實戰中小心翼翼的試探,別無應對之法。


    這時候,黃金巨盾陷入那種奇怪的綿軟的勁力之中,小綠心中不由一驚,這是接?還是化?還是發?該死的,怎麽會有這種體術!


    想起老鱒魚的警告,他立刻謹慎的往後退,先試探,他告訴自己,弄清楚這家夥究竟有什麽本事。


    他往後退,卻又感到一股力量粘在盾牌上,不斷的將盾牌往後拖。


    這是怎麽迴事?小綠震驚了,新黨首領的勁力能把他的盾牌擋住就算了,竟然還能把他的盾牌吸過去?這算什麽?


    來不及想那麽多,那股吸力竟然漸漸的大了起來,小綠當機立斷,用力將黃金巨盾往後拔。


    然而,那股力量不知為何,竟然越發大了,小綠心中也越發駭然,終於,他再也忍不住,用盡全力往後拔那盾牌,忽然,他聽到新黨首領輕笑道:“倒!”


    不好!這是小綠心中唯一閃過的念頭,下一刻,一股沛然大力從對方的槍尖上湧出,直撞在小綠的盾牌上,這股力量大的不可思議,以至於小綠像是在麵對一座轟然砸落的大山。


    來不及做出任何閃避的動作,小綠被那股力量打倒在地,他那龐大的身子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往後倒去,仰麵朝天的一刹那,他聽到新黨首領的腳步在右麵響起,沒有任何遲疑的,小綠將黃金巨盾擋在右麵。


    “轟!”大個子肥鰱魚的身子砸在地上,下一刻,黃金巨盾上傳來“叮”的一聲輕響。


    擋住了,小綠心想,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


    新黨首領的刺擊很輕,接下來,小綠準備起身,然而,忽然一下,盾牌上又傳來一股綿綿不絕的力道,像是有一隻溫柔的小手在按著盾牌。


    這股力量真的很輕,然而,當小綠試圖起身的時候,這股力量卻發散開來,一瞬間,仿佛有無數隻小手在推著盾牌,小綠壓力大增,他掙紮了一下,沒起來,又掙紮,這一次他用盡渾身力氣,忽然一下,那股力量竟然就消失了,小綠猛的從地上彈起來,速度之快讓他根本來不及收力,於是,他急促的向前邁了幾步,身子再度向前傾倒,最後他狠狠的栽倒在地上。


    該死,小綠心想,這家夥是會邪法嗎?為什麽會這樣?這哪裏是打鬥?他分明是在玩弄我!


    “嗖!”


    後方,一縷寒風驟然襲來,小綠後背一涼,下一刻,他不顧一切的轉身,同時將砸在地上的巨盾擺到身後……長槍在盾牌擋住他整個身子之前刺進來,鉤鐮槍的槍尖在一瞬間刺破他的皮膚,小綠隻覺肋下猛的痛了一下,沒有任何遲疑的,他將手中的黃金巨盾猛的推了出去。


    長槍刺入一寸左右,沒有再深入,盾牌往前飛,撞在鉤鐮槍的鐮刀上,鉤鐮槍往後縮,速度快的不可思議,小綠心中一鬆,然而,鉤鐮槍又以更快的速度刺了進來,這一次鐮刀朝著上麵,原來新黨首領隻是將鉤鐮槍轉動了一下。


    這時候,小綠人在地上,眼看盾牌已經無法擋住這一刺,他立刻用盡力氣翻動自己那龐大的身子,長槍在他肋下擦過,帶出一道寸許深的傷口。


    他在地上滾了半圈,新黨首領大喝一聲猛的追擊上來,手中鉤鐮槍再度悍然劈下。


    好厲害,這是小綠心中唯一的想法,新黨首領的體術像是某種具有神奇力量的戲法,到現在為止,他甚至根本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就已經被打倒在地,節節敗退,隨時都有敗亡的危險。


    “嘩!”


    盡管小綠躲閃的已經極快,新黨首領這一刺還是在他身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狂飆出來,高台下的觀眾開始大吼大叫,他們都想我死,小綠心想,身上的傷口,還有周圍的環境,無一例外的吞噬著他的力量。


    “讓我驚訝的是,”新黨首領收迴鉤鐮槍,槍上的鉤鐮再度劃過小綠的身上,短短的幾個唿吸,小綠身上已經多出四道傷口,幸好他這時已經在地上滾了一圈,然後爬了起來,新黨首領一點戰機都不願浪費,飛快的衝了上來,鉤鐮槍再度遞出,“你這家夥的身子如此臃腫就算了,竟然還能如此靈敏。”


    如果這也算靈敏的話,小綠心想,這時候,他正在飛快的後退,同時轉彎,校場的高台是圓的,他在倒著轉圈圈,借此躲避新黨首領的進攻。


    “懦夫!”下麵的觀眾大喊著。


    “膽小鬼!”


    “河神判定你有罪啦!”


    我沒有罪,小綠一邊退,一邊這樣想著,如果河神判我有罪,那就是他判錯了。


    河神,對了,河神,給我力量和智慧吧!不對,隻給我智慧就行了,我的力量已經夠大,隻需要智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在如此危機的情況下,腦子還能動這麽多念頭,然而,有那麽一瞬間,他捕捉到了一線靈光。


    力量,是的,我不需要力量,因為我的力量已經足夠的大,不管新黨首領有多厲害,他的力量絕不可能比我大那麽多……


    他想到那朝他襲來的,仿佛大山崩塌的恐怖力道,為什麽他有這麽強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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