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


    他像是又迴到水底,迴到大龍蝦的巢穴,那時候陰影還不曾解放,他看兩頭龍蝦朝他張牙舞爪,隻覺得周圍水溫變得更冷,心裏也一樣。


    水壓很重,將他壓的喘不過氣來,他感覺自己的骨頭要斷掉了,河水湧入口鼻,似乎要倒灌進胃裏,水溫冰冷……


    “咳咳……”


    當那冷水從鼻子進去,順著唿吸道一點點往下鑽時,他便劇烈的咳嗽起來,下一刻,他睜開雙眼,眼前隻有無盡的黑暗,和寒冷。


    江言用了好一會兒,才從眼前的黑暗和寒冷這種,找出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雪崩,雪崩了?雪崩了。


    於是,忽然一下,所有的記憶一齊湧上心頭,他一個激靈,身子猛的抖了一下,身子卻絲毫不能動彈。


    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被大雪壓住了,動彈不得。


    他掙紮了兩下,身上像是蓋著萬斤巨石,大雪從四麵八方壓著他,猶如牢牢攥緊的大手,他像是被大手抓住的小蟲子,根本無法逃脫。


    同時,他感到疼痛,從身體裏發出,骨頭,內髒,血肉,他不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傷,總之疼痛像潮水一樣衝刷著他的神經。


    等一等吧,江言告訴自己,他暫時放棄了掙紮。


    林夢蝶怎麽樣了?他想到林夢蝶,她在那裏?是否也受了傷?是否已經被悶死了?


    雪崩把你的腦子砸壞了?江言不禁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林夢蝶是金剛不壞之身,不要說一座雪山的雪砸在身上,就是一個星球砸在身上也不會有事。


    那麽,小綠了?想到小綠,江言不禁心頭沉重,小綠那樣龐大的身子,從半山腰落下去,再被大雪一砸……他不敢去想。


    希望他安好。


    他又想到河豚,雪崩發生的時候,河豚正被綁在小綠身上,死活不知,如果小綠活不下去,河豚也多半無幸。


    還有那頭白龍,她被林夢蝶扶著,她……多半已經不行了。江言不報多少希望,那白龍本就受了重傷,再從山上摔下來,很難有活路。


    龍族或許的確肉身強大,但他曾親眼看到,那白龍的鱗片都被毀的差不多了,防禦力大大降低。


    退一萬步說,就連他自己,強大的戰神體,號稱可與魔神比肩的體質,此刻也感到渾身劇痛,五內俱焚,那白龍的下場可以想象。


    事實上,除了林夢蝶的金剛不壞之身,江言想不到還有什麽人能從雪崩中活下來,他當然希望同伴平安活著,然而,天地之威太過可怕,很難說服自己抱有希望。


    老鱷魚了?江言想到大河流域的太上皇,雪崩發生的時候,老鱷魚幾乎已經要衝進那冰窟之中,卻又折了迴來……


    江言那時候有感動,這時候就有多心急,老鱷魚能不能活下來?他不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金剛不壞之身和戰神體的。


    “小子,”忽然,他聽到古荒神源的聲音,“發生了什麽?這是什麽鬼地方?”


    古荒神源一直在沉睡,或者說,昏死,這時候他雖然開口,聲音卻很虛弱,碧玉蠍子給他帶來的傷害不曾恢複。


    “這裏是……”江言沉吟著開口,“雪山腳下。”


    “雪山腳下?”古荒神源狐疑的問,“確定不是用雪堆成的房子?你搞清楚,你整個人都埋在雪裏了!”


    “你猜猜,”江言苦笑著,“猜猜發生了什麽?”


    “雪崩?”古荒神源一語中的。


    “沒錯,”江言睜大眼睛,雪水融化,流進眼裏,一陣刺痛,“一頭狗熊嚎了一嗓子,整座大雪山都崩塌了。”


    “狗熊?”古荒神源語氣狐疑,似乎不相信這個說法,“小子,我不管什麽狗熊豬熊,趕快出去,找那家夥的麻煩,我要翹辮子了。”


    “那家夥”自然是指他自己的分身。


    “你還能堅持多久?”江言問道。


    “三個小時,”古荒神源語氣平靜,“我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量,來阻擋傷勢的惡化,如今,力量用盡,傷勢蔓延向我本源,一旦本源失守……”


    “聽起來,”江言咂摸著古荒神源的語氣,“你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我怕的要命!”古荒神源大喊著,“但我知道,怕也沒用,能怎麽樣了?如果我大喊大叫,仁慈的道母是否會告訴我,‘啊,兒子,老媽現在不想收留你,再多賜你一些壽命吧’,你覺得她會不會這樣說?”


    “我記得你說過,”江言說,“你很想和她團聚。”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古荒神源忽然傷感起來,“我不怕死,但我還有事情要做。”


    “三個小時……”江言說著,他沒有問古荒神源什麽事,這時候,他已經在盤算,怎麽才能從這雪海中出去,“足夠了。”


    “不要安慰我,”古荒神源冷冷的說,“光找他,說不定就不止三個小時。”


    “不用去找他,”江言說,“他會來找我的。”


    “你上岸以後,他找過你沒有?”


    “派了手下前來,”江言竭力轉頭,試圖看清周圍有沒有孔洞,“就是昨晚追殺我們的猛獸。”


    “結果了?”


    “熊叫了,”江言說,“把我,還有另外四頭野獸的屍體,包括他自己的,都埋在這裏了。”


    想到熊,他心中便有些異樣,那狗熊有些……瘋狂,“我是熊,我不是狗。”他這樣大喊著,老天爺,他到底是受了什麽刺激?


    不管怎樣,那家夥多半死了,江言記得自己撲在他身上墜落,狗熊又大又肥,身體完全可以當成肉墊,緩衝落地時的衝擊……如今那家夥卻不在下麵,他去哪了?


    “全軍覆沒,”古荒神源說,“我那分身做事很謹慎,如果手下一直不給她他傳遞風信,他就能猜到事情出了岔子,然後他會跑路。”


    “那我們就去找他,”江言說,“不惜一切代價,用盡一切方法,前提是我出的去。”


    他把腦袋轉迴來,他失望了,沒有什麽空洞,雪,粘稠,密不透風,壓的很凝實。


    江言從未學過,當自己被埋雪海之下時,應該做些什麽自救。顯然,學校的安全教育很難考慮到學生遭遇雪崩怎麽辦,畢竟全中國也沒有幾座雪山。


    然而,如今他被埋在雪下,他本來打算等一會,等身體恢複了一點,等體內的暖流重新運轉開來,再試著衝出去,可現在他等不了了。


    “沒人告訴過我,”江言艱難的說,近乎一字一頓,如果我能看到自己的表情,他想,那一定很是猙獰,“雪有這麽重。”


    “雪很輕,可以飄在天上,”古荒神源說,“不過,當他們積蓄了千萬年的力量之後,忽然一下全部傾xie出來,他們就比大地還重。你在做什麽?”


    江言沒有迴答。


    這時候,他正試圖將自己用自己的右手,摸索褲腰帶上的“粽子”,“


    把手伸到自己褲腰帶旁,還有比這更容易的事嗎?然而,雪太沉重,像大山一樣將他死死壓住,他必須動用全身力氣,再強行運轉體內的暖流,才能讓自己的手穿過積雪,找尋那近在咫尺的腰帶。


    在這個過程中,他身上的傷口毫不留情,他們肆意的揮灑著痛苦,江言強忍住大叫的衝動,終於,他那僵硬的幾乎不能動的右手,碰到了“粽子”的邊角。


    “你想找……機關獸?”古荒神源狐疑的說。


    “嗯。”


    江言感受著“粽子”裏的東西,大河流域王者們的收藏齊聚於此,琳琅滿目的寶物堆積如山,晶石、奇異的鐵、丹藥、長劍、天戈……每一件都十分珍貴,放在青樓上售賣立刻就會引起瘋搶。


    然而,對於此刻的江言來說,晶石不過冰冷的透明石頭,奇異的鐵隻是硬一點的鐵疙瘩,丹藥是黑乎乎讓人沒食欲的丸子,長劍和天戈則壓根無法讓他多看一眼。


    倘若被困死在這裏,或者說,被古荒神源引來的化道之力殺死,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這時候,他漸漸感到有些胸悶,唿吸也變的有些短促,他知道,也許是空氣不足的原因,他可能馬上就要被悶死了,嗯,雪透不透氣來著…@他不知道。


    不管怎樣,他必須加快行動,否則就可能死去。


    他從“粽子”裏摸出一隻金色的蟾蜍,“就是它,”江言說,“一隻蛤蟆。”


    “這是什麽?招財的金蟾?”古荒神源不禁笑了,“你希望讓他帶你出去?不如你試著吹氣,或許也能把雪海吹個洞出來。”


    “這是蛤蟆大王,”江言笑也笑了,“看好了。”


    他將體內的靈力注入那金蟾,暖流滾滾湧出,蛤蟆身上的道則忽然亮了起來,金光破雪而出,習慣黑暗的江言忍不住眯起眼睛。


    “呱!”


    伴隨著一聲響亮的蛙鳴,金蟾出現,江言仔細打量,好大,他想,比我想的要大的多。


    金蟾身長約有兩米,寬有一米五,厚度也差不到哪去,總之,這是個龐然大物,他一出現,就把周圍的雪全部撐開,又把江言整個覆蓋起來。


    “哎呦,”古荒神源吃驚的說,“看不出來,癩蛤蟆也能神威凜凜?小子,有希望了。”


    那是自然,江言暗想,蛤蟆這麽大,身上的道則符文又不斷閃爍,可以想象,那龐大的金色身體裏一定蘊藏著恐怖的能量。


    “蛤蟆,”江言下達指令,“往上頂,把這片爛雪給我拱開。”


    蛤蟆得令,“呱”的大叫了一聲,下一刻,他伏低身子,兩條腿上的大肌肉繃緊成一條一條,然後,他緩緩撐起四條腿。


    一條蛤蟆,竭力撐高自己的四條腿,試圖用自己的後背頂起什麽東西,這是滑稽的一幕,江言想笑,但又笑不出來,他知道,蛤蟆的成敗意義重大。


    “呱!”


    蛤蟆長鳴,它用後背頂住茫茫白雪,四條腿緩緩伸直,它身上的金色道則閃爍著,變得十分璀璨,一聲微不可查的輕響之後,江言隻覺整個世界仿佛動了一下,下一刻,蛤蟆伸直四條腿,雪頂稍稍鬆動了一下,有碎雪從它背上滑下來。


    有希望!江言不由握了握拳頭,雪頂鬆動,意味著自己也許沒有被困在太底層的位置,雪的重量不是那麽重,憑著蛤蟆的力氣大概可以頂開。


    “繼續頂,”江言給蛤蟆下令,“往前爬,往前,再往上,開辟出一條出去的通道。”


    他雖然不知道被大雪掩埋之後如何自救,但如何挖出隧道還是明白的,他不可能指揮蛤蟆挖出一條筆直向上的通道,隻能退而求其次,循序漸進,先向前,再向上。


    蛤蟆的肚子鼓了鼓,蛤蟆輕聲鳴叫,下一刻,他往前跳了一下,越過江言,身上的碎雪落在江言臉上。


    直到此刻,江言才有機會站起身來,蛤蟆出現的刹那,周圍的雪被撐開,一片小小的,隻夠他彎腰俯身的空間出現了。


    起身的刹那,劇痛如閃電般襲來,他隻覺腦子裏“嗡”的響了一下,眼前是轉個不停的金星……他重重的癱坐在那裏,屁股砸在雪山發出一聲悶響。


    “掀起衣服看看,”古荒神源說,“看看自己傷的怎麽樣。”


    不用看,我也能感覺的到。


    右腿小腿,左腿大腿,還有肚子裏麵,全都異常疼痛,最痛的是肋骨,鑽心的痛,江言掀起衣服,果然,肋骨斷了,骨刺穿破皮膚,血淋淋的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


    這時,他才悚然發現,自己半邊身子都是血,剛才自己躺過的地方,也紅了一大片,鮮血浸入雪中,亮紅如葡萄酒。


    “我肋骨斷了,”江言對古荒神源說,“你會接骨嗎?”


    “你看我有手嗎?”古荒神源這樣說。


    “好吧。”江言泄氣的說,他把長袍放下去,決定先放過這個傷口不管,直到遇見會接骨的人,長袍落在斷骨骨刺上,又是一陣鑽心的痛。


    “小子,”古荒神源狐疑的說,“你不會就這樣放著它吧?聽憑它流血?然後不斷的刺痛你?”


    還會發炎,感染,不過這裏很冷,不大可能發炎感染。


    “我沒學過接骨,你又沒有手,不放著能怎樣?”江言不以為意的說,傷口很可怕,他當然知道,然而他並沒有感到生命受到威脅,三顆子彈射進胸口,他還活蹦亂跳了一上午,與之相比,肋骨斷了隻是小傷。


    “你是沒學過,”古荒神源沒好氣的說,“但你現在可以學,我可以教你,然後自己給自己接骨。”


    “現在就學?”江言被這句話擊中了,“然後自己給自己接?”


    “你不樂意?”古荒神源語氣有些不善。


    “沒有,”江言攤了攤手,“隻是覺得,嗯,有點離譜。”


    “哪裏離譜?”古荒神源冷冷的質問。


    “接骨啊!”江言忽然大聲的說,“不是好玩的事情!得讓專業的人來做,否則可能會出大問題。”


    倘若有人肋骨斷了,是要去醫院找大夫接骨,還是自己在網上找教程,然後自己接骨?作為一個現代人,江言自然是選擇前者。


    “唉。”古荒神源悠悠的歎息一聲。


    “你歎什麽氣?”從這一聲歎息之中,江言咂摸出了失望的味道,不由問道。


    “我覺得可惜,可惜了一具強橫的戰神之體,小子,你有戰神的體質,卻有一顆凡人的心。”


    “我本來就是凡人!”江言大聲的說,“我還沒修煉過!”


    “你打贏了很多妖怪,”古荒神源說,“你爬到古神牆的最高處,漫長歲月都沒有你這樣的人了。”


    “那不一樣,”江言矢口否認,“接骨……那不一樣,你懂不懂?”


    “唉,凡人的心。”古荒神源哀歎著。


    “夠了!”江言大喊,然後,他掀起長袍,露出血淋淋的斷骨,“告訴我,怎麽接骨?”


    “我教你……”


    所謂接骨,無非就是把斷掉的骨頭接在一起,然而,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將骨頭接的嚴絲合縫倒也沒什麽難的,關鍵是痛。


    “啊……”


    江言半跪在雪地裏,黃金蟾蜍在前麵開道,江言把肚子上的傷口撐開,他看進去,有生以來第一次,他望著自己肚子裏的那一團東西,一瞬間他想吐,但他忍住了。


    兩截斷骨,一截露在外麵,另一截別在裏麵,江言用左手拇指和小指捏住一截斷骨,另外三根手指將傷口撐開,再用右手抓住另一截。


    他照著古荒神源教的法子,將兩截斷骨對準,第一次失敗了,劇痛讓他的手抖個不停,斷骨沒能嚴絲合縫的,他不得不將斷骨再分開,這個過程痛的他靈魂開裂。


    “或許我該打個麻醉,”他告訴古荒神源,“古有關二爺刮骨療毒,今有江言徒手接肋骨。”


    “關羽?”古荒神源問了一句。


    他認識關二爺?這也太離譜了吧?他不是一直被封在古神牆裏嗎?


    突如其來的驚嚇,讓江言的動作驟然一停,第二次接骨失敗,他疼的直抽冷氣,但還是忍不住問:


    “你認識關二爺?”


    “紅臉,長胡子是吧?他是神將轉世之身。”


    “神將?”江言感到一陣愕然,什麽跟什麽?二爺是神將轉世之身?


    “那等存在,不可言,不可道,此間辛密,不能講給你聽。”古荒神源狠狠的賣關子。


    “我去你ma的,”江言破口大罵,還有這種人?故意吊人胃口,簡直該死,不過,他又忽然想起什麽,古荒神源,我要你告訴我真相。”


    “沒有真相,”出乎他意料的,古荒神源竟然拒絕迴答,赤鬆子不是給他上了服從命令的保險麽?“所以沒法告訴你。”


    “沒有真相?”江言微微皺眉,“那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不可言,不可道,”古荒神源悠悠的說,渾然沒把他的命令放在眼裏,“即便是赤鬆子,也不能強迫我口吐這等辛秘。”


    江言悻悻的接受了這個事實,他感覺心裏有一百隻貓在撓,關二爺不是三國時的人物嗎?怎麽又成了神將轉世?他又想到林夢蝶取出他胸口的子彈時,說過那手法是扁鵲發明的,扁鵲還活在那個遙遠的人道宇宙?是否古中國的傳奇人物都去了那裏?他很想搞個清楚。


    他繼續接骨,連續失敗三次,渾身虛汗淋漓,終於,他將斷骨接續,嚴絲合縫。


    “也沒有什麽難的吧?”古荒神源說,“很簡單是不是?把油抹上。”


    “很簡單……”江言抽著冷氣,顫抖著說,他把早已準備好的“油”滴在兩截斷骨的連接處,“油”是從藏寶庫中得來的,“最好讓你也試試。”


    “我沒有骨頭,也沒有肉身,所以不存在這種問題。”古荒神源嘿笑著說。


    青油白骨,鮮紅的血,做完這一切,江言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傷口依舊火辣辣的痛,那是熱油在灼燒,不過,比起接續斷骨時的痛苦,這感覺好多了。


    這時,金蟾蜍已經開辟出一條長長的通道,江言扶著傷口跟上去,蟾蜍為白雪披上金光,通道裏一片夢幻般的色彩。


    “這麽深……”通道一直往前延伸,又有一個向上的弧度,江言走過長長的一段距離,迴頭看時,剛才落下來的地方已然變成一片漆黑,但頭頂的大雪依舊不知深淺。


    “呱!”


    金蟾蜍大叫一聲,停了下來。


    “怎麽了?”江言微微皺眉,趕上前去,他跳在金蟾蜍的背上,往前看去。


    大狗熊好死不死的被雪裹著,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大狗熊的胸膛微微起伏著,顯示出生命存在的跡象。


    這家夥竟然還活著,江言暗暗納罕,這怎麽可能?就算沒被摔死,也該被悶死才對……


    “你怎麽沒被悶死?”古荒神源問道,“憑什麽別人就要被悶死?”


    “我……”江言一時語結,“我體內有靈力,維持著生命運轉。”


    “人家還是妖怪了,”古荒神源沒好氣的說,“這家夥,就是你說的那頭大狗熊?”


    “就是他,”江言望著大狗熊,“嚎了一嗓子,把整座雪山嚎倒了。”


    “快捉住他,”古荒神源急切的說,“讓他帶我們去找我的分身。”


    “當然。”


    江言從蟾蜍身上跳下去,走到那狗熊身旁,隔著這麽近的距離,他才看到,狗熊厚實的皮毛之下,青黑色的傷痕十分駭人。


    他的腿斷了……江言看到狗熊的後腿被鮮血染紅,森白的骨茬露了出來,顯然,狗熊雖然活了下來,但和他一樣,受傷不輕。


    “狗熊,”江言上前,喊了一嗓子,同時猛的出腳,重重的踢在狗熊受傷的後腿上,“太陽曬屁股了,起床了。”


    那狗熊嗷嘮大喊了一聲,從地上跳了起來,因為後腿的傷勢,他跳到一半就摔了下來,他竭力站穩,但後腿終究不支,他倒下去,瞪大了一雙熊眼,死死盯著江言。


    “這樣看著我幹嘛?”江言遊踢了一腳,狗熊慘叫一聲,在地上滾了一圈,“看看你幹的好事!”


    “嘿,”狗熊慘笑著,“氣急敗壞了?怎麽樣?雖然我打不過你,但我還是讓你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是不是?”


    小綠可能死了,河豚大概也活不成,那白龍……自己肋骨還一陣陣的痛,的確是慘痛的代價,江言死死的盯著狗熊,有那麽一瞬間,他真想痛下殺手,將那熊腦袋打的像個爛西瓜,但理智阻止了他。


    “我不明白,”江言說,“那時候,我迴頭救人,你完全可以趁機逃走,卻又為什麽迴頭追我?”


    他真的不明白,狗熊太瘋狂了,那一撲著實驚住了江言。


    “逃?”狗熊淒慘的說,“我能逃到哪裏?不,就算我能逃,我也不會逃,永遠都不會,我是熊,不是狗。”


    “你本來就是熊,不是狗。”


    狗熊抬起那雙綠色的眸子,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臭狗熊,”江言走過去,“你想當活熊,還想當死熊?”


    “我隻想當熊,不論死活。”


    “那麽,我給你個機會,”江言說,“帶我去找你家陛下。”


    “休想,那我豈不是又做了逃兵?陛下會說我是狗,我不去。”狗熊這樣說道。


    “寧死也不去?”江言感到有些棘手。


    “寧死也不去!”狗熊十分堅定。


    他不怕死。江言想到狗熊之前的行為,真是悍不畏死,有瘋魔之像,死亡不能脅迫他。


    那麽,怎麽才能讓他乖乖帶路了?毫無疑問,他需要狗熊帶路,古荒神源隻有三個小時可活了,而他自己也可能被化道的餘波波及而死,他必須盡快找到古荒神源的分身,打敗他,戰勝他。


    可是,狗熊十分頑固,看他那個樣子,不要說是把他殺了,就是給他上十八半酷刑,他大概也不會屈服,一頭熊連死都不怕,很難說他還會怕什麽……等等!


    他為什麽不怕死?江言心念急轉,因為他害怕被當成狗……


    想要脅迫別人,隻要找到對方害怕的東西,就足夠了,這一點,江言在早先脅迫河豚的時候嚐試了一把,知道了其中精髓。


    現在麽……


    “小子,你有點壞啊。”古荒神源說道,“不過,嘿嘿,我喜歡。”


    “你真的不肯?”江言惡狠狠的瞪著狗熊,“你知道我會怎麽對你嗎?”


    “不要嚇唬我,”狗熊躺在那裏,他把完好的那條腿蹺在受傷的腿傷,“你也看到了,我連死都不怕,我還怕什麽?”


    “你怕變成狗。”江言冷冷的望著他,語氣頗有些森冷。


    狗熊輕輕的抖了一下,渾身光滑如緞子一樣的皮毛輕輕晃動,“你想幹什麽?”他鎮定的問道,好似全然不知畏懼為何物,但江言隱約聽出其中的慌亂之意。


    “我能把你變成狗,你信不信?”江言目光森寒的望著狗熊,“真正的狗。”


    “你……”狗熊真的怕了,他先是定了定神,然後不屑的說,“你嚇唬人!”


    “嚇唬?”江言冷冷的笑了一下,他沒有再多說什麽,直接開始施法。


    “傳說中的狗神哮天犬,”江言輕聲低語,他托起一團幽暗的藍光,藍光如火焰跳動,黑暗中詭異莫名,“我為你帶來一位忠心的奴仆,他體型龐大,悍不畏死,且痛恨狗族……”


    望著那團藍光,狗熊不禁縮了縮脖子,他驚疑不定的望著跳大神的江言,眸光中有狐疑和畏懼。


    “犬神哮天犬,”江言把幽暗的藍光拋到天上,狗熊見狀,渾身的毛發都立了起來,“請降下威能,收服眼前這頭狗熊,他敵視你們這一族,你們應當做出懲罰……”


    狗熊看到這裏,眸光中的驚疑稍微褪去,他強打笑容,對江言說:“不要跳大神了,什麽哮天犬,分明是嚇唬人,叫了這麽久,我們還沒有……”


    忽然,空中那團藍光跳動了一下,光影變幻之間,一條藍色的小狗出現,下一刻,江言高舉雙手,“去吧,”他大喊著,臉上的神情十分淡漠,“將他變成你的奴仆!”


    幽藍光芒變成的小狗,徑直撲向地上的狗熊,一瞬間,狗熊渾身的毛發都炸了起來,“不要,”狗熊驚恐的大叫,“我帶你去,我帶你去!”


    “晚了!”江言淡漠的輕喝一聲,“犬神已經憤怒,成名不能收迴!”


    幽藍光芒化成的小狗,一點點的靠近狗熊,小狗搖頭擺尾,狗熊眸子裏流出碩大的兩滴眼淚,“不要!”狗熊哭著說,“我是熊,我不是狗!”


    忽然,幽藍光芒化成的小狗,形微微一顫,緊接著便停了下來,仿佛被什麽東西拉住了。


    “嗯?”江言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怎麽迴事?犬神的旨意……”


    狗熊如蒙大赦,趴在地上,惶恐的大叫,“犬神饒命,”狗熊聲嘶力竭,很難想象,這是一個之前吼崩大雪山的瘋子,“我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幽藍光芒化成的小狗,點了點頭,迴到江言的手中,江言把那小狗托起來,耳朵湊到狗頭旁,臉上露出仔細傾聽的表情,然後,他惡狠狠的瞪著狗熊:


    “算你走運,犬神說了,暫且饒過你這一次。”


    狗熊這時候還能說什麽?變成狗的恐懼擊潰了他的心神,他趴在那裏,一個勁的大喊多謝犬神。


    “帶我去找你家大王,”江言冷冷的說,那幽藍光芒化成的小狗散去,“否則,立刻將你變成狗!”


    “我帶,我帶!”狗熊忙不迭的答應,生怕自己一句話說錯,立刻就會被變成狗。


    成功了,江言暗想,我抓住了他的恐懼。


    接下來,江言讓金蟾蜍繼續開道,他則蹲下幫狗熊處理傷口,這個活他本來不會,但古荒神源既然已教過他怎麽接骨,又有從藏寶庫中找來的神油,因此,雖然還是費了一番波折,讓可憐的狗熊慘叫到聲嘶力竭,最後卻還是成功的接續了斷骨。


    “謝謝,”狗熊輕聲說,冷汗從他鼻尖滴落,“我可以……走路了?”


    “你需要包紮,”江言望著他的傷口,臉上露出思索的神色,最終,他從“粽子”裏找出一匹火浣布,將狗熊的傷口包紮起來。


    狗熊小心翼翼的從地上爬起來,試探著走了兩步,雖然一瘸一拐的,但後腿真的有了支撐,火浣布韌性極好,足夠支撐他的體重。


    “謝謝,”狗熊囁嚅著說,顯然,被救這件事讓他很難為情,“謝謝你。”


    “不是為了救你,”江言擺了擺手,“是為了讓你有個好腿,能跑快點。”


    隻有三個小時,眼下他還被困在雪海之中,等到真的脫困而出,還能剩下多少時候?他不知道,但心裏很著急。


    金蟾蜍繼續在前麵開路,狗熊跟在蟾蜍身旁,拖著斷腿,一瘸一拐的用長嘴拱雪,用爪子扒雪。


    江言跟在兩個大家夥後麵,我像個監工,他告訴自己。


    忽然,狗熊停下腳步,將鼻子湊向一旁,仔細的聞著。


    “快點刨,”江言履行自己監工的職責,“等什麽了?”


    “這裏……”狗熊不確定的說,“好像有人的氣味……”


    人的氣味?江言的心一下提了起來,他立刻想到林夢蝶。


    “就這個方向?”他問狗熊。


    狗熊點了點碩大的腦袋。


    “挖,”江言想了一想,這樣說,盡管時間緊迫,他也必須去找林夢蝶,他們兩個一起從龍虎山上下來,他不能把林夢蝶丟在雪地裏不管,“好好聞,挖的準一點。”


    他又給金色大蟾蜍下命令,兩個龐大大物改變方向,朝狗熊指引的方向挖去。


    “小子,”古荒神源沉聲問道,“你心裏有數吧?”


    “狗熊用信風和你的分身聯係,”江言說,“我已經讓他發了一道信風,內容是我已被他捉住,但打鬥導致了雪崩,如今我就在雪中,且已經被他製住,我估計,要不了多久,你那分身會自行過來的。”


    古荒神源沉默了一下。


    “你有信心對付他嗎?”良久,古荒神源這樣問道。


    “有那麽一點信心,”江言盯著前方不斷開拓的通道,說道,“怎麽了?”


    “我那分身本事不小,”古荒神源說,“手段很多,我怕你應付不來。”


    這一次,輪到江言沉默。


    事實上,他早就了解到,所謂“古王”是一團光焰,擅長使用各種術法,如此一來,他最有力的拳頭就沒有用武之地,若不是擁有了古荒神力,他甚至完全沒辦法應付對方的術法。


    然而,用古荒神力對付古荒神源的分身,這事情無論怎麽看都有些離譜,真的能行嗎?江言在心裏問自己,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他不是不自信,隻是不願盲目自信,他之前能擊敗大鱷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偷襲得手,大鱷魚先被他一拳把腦袋打凹了,然後才能乘勝追擊。


    即便如此,大鱷魚還是利用火焰讓他焦頭爛額,最後若不是他用言語激怒對方,大鱷魚露出了太多的破綻,他也很難取勝。


    大鱷魚隻是會噴火,就讓他有些招架不了,那麽,麵對本身就是一團光焰,且精通術法的古荒神源的分身,結果又會如何?結果不言而喻。


    有感於此,早先在冰窟之中,他竭力邀請老鱷魚助拳,大河流域的太上皇從長眠中醒來,可以動用一種名為“冥火”的幽藍色火焰,或許還有其他的一些術法也說不定,總之,有另一位治水境巔峰高手助拳,他的勝算無疑會大大增加。


    然而,此刻老鱷魚不知所蹤,他便隻能獨自麵對古荒神源的分身,他本來打算先將自己的傷體調養一番,養足精神再去找對方的麻煩,然而,古荒神源又隻有三個小時可活,一件件事情劈頭蓋臉的砸下來,這時候,他已經別無選擇。


    “我真是搞不明白,”最終,江言苦笑著說,“你為什麽要把自己給自己找這麽大的麻煩。”


    他一直不明白,古荒神源為什麽要把自己的分身送到秘境中來?他聽古荒神源說過大致的原因,好像是為了脫困,但為什麽偏要送到這裏?一切好像命中注定,他爬上古神牆,踏入那條通道,然後就惹上了一大堆麻煩。


    “當然是有原因的,”古荒神源說,“我是為了逃離古神牆。”


    “逃離古神牆,”江言說,“跟派他來這裏有什麽關係?”


    “這裏孕育了一件秘寶,”古荒神源說,“古神牆所在的地方,是一個異度空間,小子你知道吧?”


    青樓。“我知道,”江言說,“然後了?”


    “在這個異度空間裏,”古荒神源說,“我可以借助古神牆的力量,關注周圍其他的異度空間。”


    江言想到那條通道,以及古荒神源之前化出的石巨人,該死的,這家夥在古神牆上實力強大,是個很好的打手,到了這裏卻隻剩下了一張嘴。


    “有一天,我又在用神念探查周圍的空間,忽然,我發現了坤的力量。”


    “鯤?”江言好奇,怎麽扯到那玩意了?“鯤鵬的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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