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簡直不敢相信,對方竟然會請他幫忙!


    一定是我聽錯了,江言告訴自己,或者是他沒有說完,他說的“幫忙”,其實是讓我自殺,省的他多費手腳。


    嗯,一定是這樣,江言暗想,於是,他戒備著對老鱷魚說:


    “老家夥,你想耍什麽花招?有什麽事情,不妨把話一次說完,不要這樣遮遮掩掩的。”


    “遮掩?”大河流域的太上皇重複了一句,“我不曾遮掩什麽,年輕的人族強者,我希望你能幫我個忙。”


    他語氣誠懇,這一次,江言不得不相信,眼前這剛剛從腐爛的死亡中抽身的老家夥,的的確確是有事找他幫忙。


    “你要找我幫忙?”於是,江言一臉不相信的說,“幫什麽忙?”


    也許他馬上就會衝過來,張開大嘴咬我的腦袋,然後告訴我:


    “希望你去死。”


    這是江言的想象,不過,大河流域的太上皇顯然並沒有這個打斷,他用一種誠懇的語氣,其中帶著一絲焦急,告訴江言:


    “我希望你能幫我去救一個人,年輕的人族強者,作為迴報,我可以不計較你對我寶庫的劫掠。”


    “救一個人?”江言狐疑的重複,“不計較對你寶庫的劫掠?媽的,是要救你兒子嗎?那頭大鱷魚?他怎麽了?”


    他想不出,除了大河流域現在的王者,還有什麽人值得老家夥如此費心,幫我救一個人,我可以不計較你對我寶庫的劫掠,這很像是一位父親的話,不是嗎?


    “我兒子?”大河流域的太上皇先是錯愕,然後哈哈大笑,“不,不,我是要你去對付他,從他的手上救人!”


    這怎麽可能?江言心想,不是救他的兒子,而是從他兒子手中搶人?救誰?


    一瞬間,江言想到了那頭白龍,難道是她?該死的,多半如此。


    “你意下如何?”大河流域的太上皇收斂笑容,問道,語氣中有些焦急,“人族的年輕強者?”


    說實話,江言真不習慣被人這樣恭維,過去,在公司裏,人人都喊他江言,後來,踏入修行道,他收獲的稱號,不是賊子,就是天殺的逃犯。


    年輕的強者,他在心裏迴味,身體不禁有些輕飄,仿佛又迴到那天早上,在公司裏,一群人圍著他喊“江組長”一樣。


    等等!你在想什麽?江言啊江言,你到底還是太年輕!別人恭維你一句,你就得意忘形了?


    搞清楚,現在是什麽情況!這老家夥希望你去救人,從大鱷魚的手中!


    想到大鱷魚,江言不禁清醒了一些,大河流域的王者強大無比,這毫無疑問,盡管江言想要和他過過招,不過,想要戰勝那家夥,他想,大概很難吧?


    算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要到岸上去,找古荒神源那個分身的麻煩,他才是眼前的當務之急……打敗他之後,我可以找到迴去的路,我可以去找薑杏若。


    想到小女孩,他不禁歸心似箭,該死,小女孩是重中之重,絕不能有一絲怠慢,他想。


    “我沒有興趣,”於是,江言這樣迴答大河流域的太上皇,“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至於說,您老人家給出的條件,什麽不追究我劫掠了你的寶庫,我覺得這跟沒有一樣,我已經劫掠了,您老人家要追究就來吧,我覺得,比起在在您該死的兒子手裏搶人,逃過您的追殺大概更容易一些。”


    說完這些話,江言慢慢的,一點點的朝黑寶石做成的樓梯退去,小綠和林夢蝶跟在他身旁,河豚則被放在小綠的背上。


    “我知道很難打動你,”大河流域的太上皇說,“畢竟我拿不出什麽東西來,化龍關底下或許有件了不起的東西,不過,唉,我不知道怎麽尋找。”


    化龍關底下?了不起的東西?江言在心中暗暗咂摸著,聽起來很誘人,像是林夢蝶口中“長在土地裏”的強大法寶,不過,比起遠在天邊的虛幻法寶,還是盡快去救薑杏若更實際一些,該死的,已經拖延了這麽久,不能再拖下去了,江言心想。


    於是,他默不作聲的往後退,很快就走到黑寶石樓梯的入口,上方是深邃幽深的黑暗,江言知道,隻要自己走上去,老屍體或許會追上來,但在這狹窄的樓梯上,他一夫當關。


    奇怪的是,老屍體沒有追上來,他隻是自顧自的說話。


    “所以了,想要請你出手,隻能寄希望於渺茫的幻想,”說到這裏,他苦笑了一下,“不知你是否認識那條白龍?你們都在外麵的世界,你這樣的青年俊傑,應該認識她那樣優雅高貴的龍的,是吧?你可知她要遭遇什麽?我那好兒子抓住了她,他一輩子都想著日一條龍,如今龍就在眼前,一個美豔的花季少女,我兒子不願放過她……”


    江言不禁停下了腳步。


    那條白龍,他想,腦海中浮現出白龍的模樣。


    不久前,他剛剛見過那條白龍,她渾身浴血的從化龍關中衝出來,高亢的龍吟聲響徹天地,她身材修長美麗,為血跡沾染點綴之後更加驚心動魄,她那開叉的龍角格外優雅,隻是斷了一小截……


    然而,江言想到的,卻並不是方才看到的這一幕,他想到的,是在長江水下,靜靜的抬頭凝望著他的那條白龍。


    那白龍一樣的修長美麗,那時她身上還不曾沾染血跡,她靜靜的浮在水中,瞪大了金色的龍睛,不可思議的望著他,江言與他對視,水中神靈的眼神複雜無比……


    如今,那白龍正被醜陋的大鱷魚抓在手中,準備侮辱麽?江言想到大鱷魚的樣子,想到他那醜陋的硬甲覆蓋住白龍修長優美的龍身,不斷的上下聳動時的場景,他不由的想要嘔吐。


    他被觸動了,心中的場景讓他作嘔,更讓他憤怒,你很難理解,有時候男人就是這樣一種存在,當老屍體告訴他要去救人的時候,那潛台詞自然是白龍要死了,可他毫無觸動,可當老屍體告訴他,白龍要被強暴的時候,他竟就感到了憤怒。


    隻能說,男人總想保護女人,幫女人脫出魔爪,是每一個男人深藏心底的渴望,而當老屍體說出白龍要被強暴的時候,他成功的將白龍人格化了,人格化成一個女人。


    “怎麽了?”林夢蝶感到一絲不對勁,她看向江言,問道。


    “沒什麽。”江言說,他的確被觸動了,我要去救她,救她出魔爪,這是他心底一閃而過的想法。


    然而,緊接著,另一個想法便跳了出來。


    省省吧你,你哪有時間?你哪有那麽多功夫?你就不怕栽在裏麵?你就不怕這是個父子合謀的陷阱?他們把你誘騙過去,兩個一起出手,殺豬一樣把你殺掉!


    退一步說,就算是真的又怎樣了?你想要英雄救美?可別,那白龍有什麽值得你以身犯險的地方?不久前你們還是敵人,她還對林夢蝶出手!醒醒吧,你的確需要英雄救美,但等著你救的薑杏若!


    這是他心中的想法,有理有據,因此是那麽的有力,江言簡直找不到反駁的理由,該死的,他想,我不能去。


    可是,那一幕場景又在腦海中浮現,白龍身軀婉轉,悲聲低吟,大鱷魚肆意狂放,極盡侮辱之能事……江言感覺自己心裏有一團火在燃燒,這火焰給他力量,他想把這力量宣泄出去,用拳頭。


    “看來我猜對了,”老屍體這樣說,“你停步駐足,是否已經做好準備?人族的年輕強者,去救龍吧,水族會為你感恩,龍神會保佑你,萬靈的秩序都會讚揚你。”


    “你想去救那條白龍?”林夢蝶上下打量著江言,“為什麽?”


    江言抬頭望著她,為什麽了?他問自己,然後有了答案。


    “因為我是男人,”他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所以,我很難無動於衷。”


    林夢蝶直勾勾的盯著他,眸光中的意味莫測難明。


    她一定會生氣,江言心想,那白龍曾經傷害過她,雖然她沒受到什麽傷害,不過,女人都是小氣的,不是嗎?她一定還在記仇了。


    生氣吧,江言心想,阻止我,阻止我這傻傻的行為,我需要你拉我一把……


    “好吧,”讓他怎麽都沒想到的是,林夢蝶忽然展顏一笑,“那我們就去救她。”


    江言簡直驚呆了,為什麽?他在心裏問自己,她竟然爽快的同意了?


    “別傻站著,”林夢蝶笑著說,“你以為我會怎麽樣?阻止你?我也是女人。”


    她也是女人,這算什麽理由?江言實在想不明白,不過,我也是男人,這大概也不是什麽好理由吧?總之,世上許多事情,多半沒有理由可言。


    “小綠怎麽想?”江言拍了拍小綠的腦袋,象征性的征求他的意見。


    “你們去哪,我就去哪。”小綠憨憨的說。


    “那就是讚成,河豚什麽意見?”江言又扯了扯河豚的魚翅,可憐的家夥一動不動,江言搖了搖頭,“也是讚成。”


    “古荒神源什麽意見?”江言又問了一句,然後他自顧自的說,“沉默代表讚成。”


    “小子,”古荒神源虛弱又惱怒的說,“我他麽還沒說話了。”


    “哦?”江言說,“你有不同意見?”


    “我覺得你應該先救我,”古荒神源憤憤的說,“我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我無法對什麽該死的白龍產生同情。”


    “我知道,”江言說,是承諾的語氣,很堅定,“我心裏有數,畢竟,我的命跟你綁在一起,不是嗎?”


    古荒神源沉默下去。


    “我很高興,”老屍體這樣說,“你們都是勇敢的年輕人,願意為萬靈秩序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我代表所有的水族感謝你們……”


    “老頭,”江言說,“廢話少說,我們得快一點。”


    “是的,”老屍體從地上爬起來,他用四條短腿撐地,一點點的往前爬,他忽然加快速度,一瞬間就到了樓梯上,“很多年不曾動用這肉身了,暫時有些不太習慣。”


    江言不由一陣毛骨悚然。


    “他,”江言指著牆邊的小鱷魚說,“你就不管他了?”


    “他是哪個癟三?”老屍體這樣問,“該死的,哪來的小魚,竟敢身披鱷魚皮,裝成是我的同族?”


    “他應該是你孫子,”江言說,他不禁感到有些奇怪,這一家子是怎麽迴事?老子要找人揍自己兒子,爺爺罵自己孫子是癟三。


    “我孫子?”老屍體顯著的吃驚了一下,然後,他又露出一種滿不在乎的神情,“不管他不管他,我們快走,事不宜遲。”


    “呃……”江言感到一陣無語,“你就把他放在這裏?”


    “不然了?”老屍體用大爪子撓了撓頭,“這小子不知為人怎樣,要是跟他父親一樣混蛋,不如現在殺了才好,否則終究是禍害,哼哼,走走走,就把他放在這裏好了。”


    江言與林夢蝶相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眸光中的愕然,老屍體的話太值得尋味,這一家的關係簡直壞的可笑。


    接下來,他們穿過長長的黑寶石做成的樓梯,樓梯因為江言的大吼而搖搖欲墜,一行人走在上麵,黑寶石哢哢作響,上麵的裂痕不斷增加,江言甚至都有一種提心吊膽的感覺。


    “當年我與不世大敵激戰,”老屍體這樣解釋自己的複活,“重傷垂死之後,我用秘法,將自己的魂魄藏在冰封王座之中,又將一部分意識深埋在屍體之中。”


    “這一部分意識,喚做沉睡的意識。年輕的強者,若你想喚醒一個沉睡的人,應該怎麽辦呀?”


    “沒錯,你要用聲音,你要大聲喊他,年輕的強者,也許是夙命的安排讓我遇見你,你的嗓門大的不可思議,能告訴我那是怎麽迴事嘛?”


    老屍體目光灼灼的瞪著江言。


    “決堤,”江言這樣說,“能量聚在嗓子裏,然後你孫子戳破了我喉嚨。”


    “原來如此,”老屍體恍然大悟,“我早該想到,不是決堤,也不會有如此可怕的能量。”


    他們一直往上走,就在江言感覺腳下的黑寶石台階無法支撐眾人的重量時,眼前出現一絲光亮,緊接著,八角琉璃井上方的那一小片天空,突兀的撞進他的眼簾。


    江言跳出去,又迴頭拉了林夢蝶一把,小綠出來的時候,黑寶石做成的樓梯已經在大聲呻吟,最後是大河流域的太上皇,他猛的往上一跳,龐大的身體躍空而起,樓梯在他腳下崩碎,散落,隱約可以聽見寶石在深井底部碎開的聲音。


    “這下好了,”大河流域的太上皇說,“不用擔心我的小孫子跑出來攪局了,除非樓梯被修好,否則他絕不可能自己爬上來。”


    江言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他真的很想問問,老家夥究竟是怎麽想的,為何要對自己的孫子如此戒備?


    他不禁想到自己的爺爺……我他媽的沒有爺爺。


    他是個孤兒,不,孤兒中的孤兒,爺爺奶奶,父親母親,這些別人司空見慣乃至習以為常的親人,他一個也沒有,所以,這老家夥究竟在想什麽了?是否天下的爺爺都這麽狠心?


    “當然不是,”林夢蝶這樣說,“我爺爺就對我很好,唉,可惜他老人家參軍去了,從那以後我再沒見過他。”


    “什麽意思?你爺爺一大把年紀去參軍?”江言被林夢蝶的話吸引了,這時,他們正飛快的穿過一叢叢的海藻花,穹頂在遠處上方洞開著,隱約能看到河床上的厚厚淤泥。


    “有一種軍種,”林夢蝶說,“專門吸收實力強大的老人加入,我爺爺正好獲得資格,於是他便去了,自那以後,我再沒見過他。”


    “專門吸納老頭子的軍隊?”江言不禁笑了,“做什麽?和敵人比拚搓麻將?”


    “你在想什麽?”林夢蝶奇怪的望了他一眼,“修士越老越強大。”


    “我忘了……”江言不禁有些羞赧,他的思維還停留在凡人的層麵,一時難以轉換。


    “修士組成的軍隊?”老屍體插話,臉上滿是愕然,“我怎麽沒聽說過?你們來的那一方世界,雖然強大,但好像也無法用修士組成軍隊吧?”


    林夢蝶瞟了他一眼,沒有解釋什麽,老屍體碰了一鼻子灰。


    “站住!”


    當他們轉過一個路口,從一棟灰色的建築旁路過時,兩個守衛迎麵撞來,見到他們嚇了一跳,其中一個高聲喊叫,同時拔出長劍對準他們。


    一行人停下腳步,冷冷的盯住那柄長劍。


    “你們……”


    兩個守衛連連後退,這時,另一名守衛也擎出了長槍,不過,利器不代表勇氣,他們後退著,臉上露出不安、惶恐的神情。


    很難描述甲乙兩個守衛的心理,本來他們正朝著八角琉璃井走去,他們追隨著小鱷魚的腳步,隻可惜小鱷魚的速度太快,而他們又抽空處理了一下傷口,因此便遠遠的落後了。


    一路上,他們也設想過許多種情形,王子殿下和潛入者動起手了麽?結果如何?是否需要我們參戰?潛入者很強大,我們參戰的結果大概不會太好……


    敵人是能夠擊敗有化龍關陣法加身的老泥鰍的存在,強大到他們無法想象,他們設想過恐怖的情形,隻是沒想到,這麽早就遇上了恐怖。


    天啊,眼前這是一群什麽人?兩個人類一條魚,外加陛下的重臣河豚,這就是老泥鰍說的潛入者的組成,沒錯,可是,老泥鰍好像沒說過,那魚是一條渾身肌肉虯結,體長足有五米,氣勢堪比肥鰱魚大王的恐怖存在吧?


    當然,河豚倒下了,看樣子死活不知,這是好事,算是稍微彌補了那頭鰱魚的突然變強。


    不過,那條渾身腐爛,兩眼泛白的恐怖大鱷魚是怎麽迴事?為什麽看著有些熟悉?那張臉……天啦,那不是太上皇他老人家嘛?


    “小吉利的後代?”老屍體打量著兩個守衛,帶著一種猜測的語氣說道。


    兩個守衛相視一眼,眸光中滿是駭然、震驚、不可思議。


    “不是嗎?”老屍體狐疑著說。


    “啊!”守衛甲不得不說話了,他怪叫一聲,然後說,“我父親……的確叫吉利。”


    “哈,總算我沒記錯,青魚一族,擔任皇宮近侍的,當初我曾為他賜名。”老屍體點頭迴憶道。


    兩個守衛渾身顫栗著,不知該說什麽好。


    天啊,真的是太上皇嘛?這是怎麽迴事?難道我在做夢?消失多年的太上皇又迴來了?兩個守衛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您是……”守衛乙顫聲道,語氣裏滿是不可思議。


    “好了,不要耽誤時間了。”江言帶頭離開,他從兩個守衛身旁經過,兩個守衛似乎想出手阻攔,然而,也許是顧忌太上皇的存在,他們終究沒有出手。


    老屍體也沒有再說什麽,一行人飛快的遠去,隻留下兩個震驚莫名的守衛。


    小龍女


    好冷,她想。


    寒風在冰窟之中遊蕩,好似老練的獵人,他們飛快的衝進來,又折迴去,攪成漩渦,將石皮剝落,將冰屑捕捉,他們在此狩獵千百年,今天他們迎來新的獵物。


    一條垂死的龍。


    龍鱗和石皮也差不太多,龍血和冰屑也無甚區別,寒風有的是威力,他們像刀子一樣在小龍女身上劃過,他們將龍血凝固,他們將傷口愈合,他們像是巧手神醫,慢慢的完成著身體的修補。


    然而,小龍女卻不這麽認為,她知道,寒冷在侵蝕她的生命,她的靈魂正一點點的凍結,寒風在她耳邊唿嘯著,像是死神呢喃的宣判。


    不能再往前了,她想,我會被凍死的。


    然後,她又往外麵滾了一圈,她所做的和她想的完全背離,卑劣的我,她想,貪生怕死不是我,我寧願死,也不想被那頭該死的大鱷魚侮辱。


    她忽然感到一陣快意,自絕,這不正是她想要的嗎?寒冷是自絕的好手段。


    她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冰凍了,照理說,她該變得沉重無比,再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翻身。


    然而,掙紮著,她又往外滾了一圈。


    堅硬的石頭硌著她的傷口,冰塊的尖刺劃過她的殘軀,她感到隱約疼痛,是的,隻有隱約的疼痛,她的神經都已凍結,因此無法再品嚐痛苦,這是件好事,她想。


    “龍的血流不盡,燒不壞,也無法凍結。”


    這是父親告訴她的,那一次,父親帶著她讀《山海經》。


    “驩頭人麵鳥喙,有翼,食海中魚,杖翼而行。”


    “那是什麽?”她問父親。


    “企鵝。”末代龍神這樣說。


    於是他們去了南極,她看到成群的企鵝,它們果然和山海經中描述的一樣。


    接著,他們被冰海中的強者發現,那是一頭白色的座頭鯨,他那龐大的身軀絲毫不比神龍差上幾許,據說他每年都環遊整個星球,從溫水遊到冷水,從冷水遊到溫水。


    末代龍神與冰海巨擎鬥了起來,整片南極大陸都在顫抖,他們將冰山抓起來擲向對方,末代龍神噴出雷火,海中巨擘吐出森冷的寒氣。


    最後,海中巨擘棋差一招,末代龍神的利爪扣住了座頭鯨的肺,東方龍族最喜歡獵殺海中強者,他們擁有自己獨特的獵殺手段,那時,隻要末代龍神將利爪輕輕一扣,冰海巨擘就必死無疑。


    然而,末代龍神沒有動手,他任憑海中巨擘朝自己噴吐寒風。


    “再冷一點,”末代龍神這樣說,“龍的血流不盡,燒不壞,也無法凍結。”


    最後,末代龍神放過了冰海巨擘,他用東方人特有的慨亮和大度繞過了對方,白色座頭鯨為此感動不已,他們結為好友,並共遊三海。


    “龍的血流不盡,燒不壞,也無法凍結。”


    記憶太渺遠,亦或者是意識太模糊?小龍女不知道,過往的經曆像一場沉沉的幻夢,父親做了什麽?他擲出冰山,他製服冰海巨擘,他饒過對方……這些畫麵一一破碎,隻留最後那一句話迴蕩不休。


    “龍的血流不盡,燒不壞,也無法凍結。”


    為什麽?小龍女問自己,為什麽龍的血無法凍結?為什麽我的血卻漸漸凝固?冰海巨擘噴出的寒氣,當然要遠遠勝過著唿嘯的寒風,然而,我不似父親那般強大。


    龍的血是無法凍結的,該死,凍結吧,讓我去死,這樣就不用受侮辱。


    她又往外翻了一圈,龍的血真的無法凍結?那我就該一直往外去,越遠越好,直到大鱷魚找不到我。


    “轟!”


    在唿嘯的風聲中,她忽然聽到響聲,響聲從哪裏傳來?前麵?後麵?她無法分辨,響聲被寒風絞碎了。


    然而她已察覺到不妙,不,小龍女在心中大喊,他不會脫困的,老伯伯困住他了,他不會脫困的……


    “噠噠噠……”


    大河流域的王者緩步而來,他的爪子落在堅硬的冰麵上,砸出噠噠噠的聲響,冰麵上為此布滿了白色裂痕。


    不!小龍女拚命往外滾,然而這是徒勞的,大河流域的王者追到她身邊,然後他伸出大爪子,將她輕輕托舉起來。


    “放開我!”小龍女失聲尖叫。


    “我會的,”大河流域的王者這樣說,“但要過一會兒,等我把你帶到裏麵。”


    “放下我!”小龍女厲聲尖叫,“我不要跟你去裏麵?”


    “迫不及待了?”大河流域的王者吃了一驚,“你想在這裏辦事?我的小美人,要是事情辦到一半,你忽然死了,那可怎麽辦?”


    “啊!”小龍女尖叫著,聲音十分刺耳。


    誰來救救我?這是小龍女的想法,她又一次把命運寄托給上天或者神靈,或者敖迦太子。


    “你像個嬰兒,”大河流域的王者嘲笑她,“不過,這正合我意。”


    “敖迦太子真該殺了你!”小龍女憤憤的說,這時她才勉強迴過神來。


    “敖迦?”大河流域的王者頓了頓腳步,他的語氣猙獰起來,“為何你非要提到這個名字?”


    他忽然出手,前爪暴虐的探出,抓住小龍女的腦袋,往旁麵的冰壁上重重一撞。


    “砰!”


    龍的頭骨很堅硬,撞在冰壁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小龍女一陣眩暈,眼前天旋地轉,撞擊部位疼的要命。


    “該死的!”大河流域的王者說,“我恨敖迦!假如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想方設法也要弄死他!”


    “他一拳就能把你打死,”小龍女說,痛苦不能讓她屈服,她很想大鱷魚再撞她兩下,撞死她才好,“他是真正的天驕,你了?一隻癡心妄想的豬婆龍!”


    “你想激怒我,”讓她失望的是,大鱷魚沒有再傷害她,“剛才你成功了,如今再不會了。哈哈,敖迦很好,很厲害,但他沒辦法來救你,我了,的確癡心妄想,但我馬上就要狠狠的幹你了。”


    天啊!小龍女幾乎要哭出來了,怎麽會這樣?她問自己,敖迦太子當然不會來救她,上天或神靈也背轉過臉,似乎不想看到接下來的肮髒事情。


    小鱷魚


    他聽到了所有的對話。


    “幫我個忙……”


    “救人……”


    “從我兒子手裏……”


    “龍……”


    “癟三……”


    “混蛋……”


    “禍害……”


    緊接著是“噠噠噠”的聲音,越來越遠,小鱷魚知道,他們離開了。


    很難描述小鱷魚的心情,他發現自己的爺爺活了,在說話,能行動,他先是震驚,惶惑,然後是欣喜,就像那些在靈堂上發現親人詐屍的人一樣。


    爺爺,那一刻,他多想大喊出聲?他從沒見過自己的爺爺,然而,龜婆們口中的傳說,侍衛們提起太上皇上崇敬的眼神,還有外麵那些水族家裏的畫像,早已在他心中勾勒出一個爺爺的形象,高大,勇猛,英雄氣滿滿。


    小鱷魚曾經無數次的想過,如果有一天忽然見到自己的爺爺,他會對他說什麽?他曾試著夢見自己的爺爺,龜婆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好幾次他看著爺爺的畫像入眠,醒來後卻發現一夜無夢。


    龜婆說,他爺爺當年和黑手大戰,也許是戰況太過慘烈了,因此魂魄有了殘缺,不能歸來,所以小鱷魚夢不到他。


    那答案讓小鱷魚沉默了很久。


    後來,在地窖裏,他聽到老鱒魚說:


    “你爺爺就是製造黑手的元兇巨惡,什麽英雄?沒有的事!他是最大的罪人,殺害大河流域無數水族的兇手!”


    那時他真的不相信,為此,他不惜爬過危險的死刑之橋,也要求證這件事的真假。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父親種種詭異的行為,都讓他越來越意識到:


    老鱒魚說的可能是真的。


    可是,在他心底,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呐喊著:


    “你爺爺是英雄啊!是你從小就敬佩的英雄啊!他不會做那樣的事!”


    這聲音是那麽有力,以至於他一直維持著爺爺在自己心中的高大形象。


    直到他來到藏寶庫,在黑暗之中,他忽然看見那具龐大的屍體,那屍體的麵孔是那麽的熟悉,那不正是當初他看了又看才入眠的畫像上的麵孔嗎?


    那是爺爺的屍體,於是,恍如天雷炸響,老鱒魚說的一切都在心中應驗,他不得不承認:


    爺爺是製造黑手的元兇巨惡,他的屍體被父親發現,帶迴藏寶庫,讓人培育黑手,借此修煉化龍。


    不能承受的事實忽然壓過來,他整個人都愣住,於是,那卑鄙的人族青年抓住機會,一掌拍在他後背,他本來在戰鬥中占盡上風,敵人根本無法防備他神出鬼沒的偷襲,在那之後,他已無力抵擋敵人的進攻。


    後來發生了什麽?他記得很清楚,可是他不願想起,他隻知道,敵人大吼著,聲音是那麽的恐怖,他痛苦的抱著腦袋蜷縮在那裏,等到聲音散去,他正等待敵人的審判,忽然,爺爺的聲音響了起來。


    爺爺怎麽複活了?他無法理解,不過,那又怎麽樣了?爺爺複活了,太好了,他真想大喊出身,然後直接衝到爺爺身邊,好好的和他說說話。


    不,爺爺是製造黑手的元兇巨惡!我不能親近他!我是大河流域未來的王者,我對我的子民負有責任!


    可是,那又怎麽樣?他是我爺爺?我對他滿懷孺慕之情!如今他死而複生,我當然要跑到他麵前,好好的跟他說話,哪怕他是元兇巨惡!


    他打定主意想要那麽左,然而,他不能動,敵人的大吼讓他頭暈腦脹,他沒辦法做出任何動作,隻能傻傻的蜷縮在那裏,看起來就像昏死了一樣。


    他隻能在一旁聽著,靜靜的觀望事態的發展。


    一開始,他真是滿心期待,爺爺活了,爺爺會怎麽做?毫無疑問,藏寶庫是曆代大河流域的王者們共同打造的,爺爺也是藏寶庫的主人之一,對於闖進藏寶庫劫掠的蟊賊,爺爺會怎麽做?


    當然是痛毆他們,當然是暴打他們,當然是把他們都殺掉,就和我試圖做的一樣。


    爺爺可以做到的吧?畢竟,他可是大河流域的太上皇!當年他曾迎擊黑手……不,他是製造黑手的元兇巨惡,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應該強大無比。


    小鱷魚滿心期待,狠狠的暴打他們,爺爺,幫孫兒出了這口惡氣吧,那個卑鄙的家夥……


    可是,他怎麽都沒想到,自己的爺爺居然請求該死的蟊賊幫忙。


    是我聽錯了嗎?那一瞬間,小鱷魚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想把耳朵割下來狠狠踩上兩腳。


    可是,不管怎樣,爺爺的確是那麽說的,那蟊賊似乎也不敢相信,可是爺爺又重複了一遍,這一下,所有人都聽清了,耳朵也委屈的大叫起來,你看,不是我聽錯了。


    我真希望是你聽錯了,這是小鱷魚內心的想法。


    爺爺怎麽能這麽做了?他怎麽能請求蟊賊的幫助了?他不是應該暴打、痛毆,然後殺掉蟊賊嗎?


    小鱷魚百思不得其解,可是,還不等他消化掉這個可怕的事實,另一個重磅炸彈又丟了下來,狠狠的砸在他腦袋上,然後炸開。


    他聽到爺爺說白龍的事情,爺爺說了好長的一句話,小鱷魚總結之後,意思是這樣的:


    我父親抓住了白龍,他想強暴她。


    老天爺!父親!白龍!強暴!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了?父親怎麽會想要強暴那白龍了?父親從來不好色的呀!可是,爺爺的語氣又是那麽篤定,完全不像是作假的樣子……該死!


    小鱷魚想到白龍的樣子,又想到那一層銀光,最後,他想到自己曾告訴父親:


    我愛上她了。


    我說過我愛那白龍,盡管我是胡說八道,可是,父親明明聽到了,他又怎麽能去強暴他兒子喜歡的女人了?盡管我是胡說八道。


    他感覺腦子裏嗡嗡作響,腦海中不斷的浮現白龍的身影,還有她唄父親強暴的樣子……很快他就感到痛苦,他頭痛欲裂,恨不得狠狠在自己頭上錘擊兩拳。


    接下來他們又說了什麽?小鱷魚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沒有太聽清,總是,那卑鄙的家夥似乎同意了爺爺的請求,這家夥,小鱷魚心想,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不明白,然而,他心裏放寬了一些。


    那家夥雖然卑鄙,倒也還像個男人,小鱷魚心想。


    然而,他聽到爺爺的腳步聲,低沉,穩重,像是父親的腳步聲一樣,小鱷魚的心又提了起來。


    爺爺,他在心中大喊,帶我一起走啊,迴頭看看你的孫子,難道你竟絲毫不注意周圍麽?他想大喊可惜發不出聲音,他想衝過去可惜不能動彈。


    最後,他聽到那個卑鄙的家夥提到了他。


    謝天謝地,這是小鱷魚在那一刻的想法,這家夥雖然卑鄙,某些地方倒還不錯,他提到我了,爺爺會注意到我,然後他會怎麽樣?他會驚喜的撲過來?還是滿臉震驚?


    總之,小鱷魚設想過無數次和爺爺相遇的場景,在那些場景裏,爺爺的反應各不相同,然而最終卻又歸於一處:


    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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