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轉眼又是一年冬季過去,北燕的天氣卻依舊如同寒冬一般,積雪深厚,半點不減寒意。


    聖鏡湖之上,厚重的冰層將這個湖麵都凍結,若是仔細看去透過晶瑩的冰層,依稀可見其中遊曳的魚兒。


    潮湖書院最有名的魚種就是個頭極大的胖頭魚,一頭魚就有十來斤重,燉魚燉湯能夠把整個鍋都塞得滿滿的,魚肉細膩刺少,容易入味,一口下去如同綿綿的糖糕一般,化水入喉,極其舒服。


    特別是這冬季的胖頭魚,喜歡撞擊厚厚的冰層換氣,若是有人稍稍開了一個小口子,興許就是主動竄上來自投羅網了。


    在聖鏡湖之上,還有一塊巨大的碣石,碣石之大覆壓上百丈,就算是在其上建造數個小院子都不至於顯得擁擠,十分寬廣。


    宇文君一個人擺了一張小椅子,坐在碣石之上,悠悠然垂釣魚兒,一襲黑裙拖曳在地,如同盛開在碣石之上的一朵黑色玫瑰,美麗動人。


    湖麵上凜冽的寒風,稍稍吹拂,吹起宇文君搖晃的裙擺,更顯妖嬈嫵媚。


    自從張緣一被高俫關進了藏經閣,她又無所事事便一個人常常來這個地方垂釣魚兒,雖然時不時也會去藏經閣找張緣一的影子,但遺憾的是不曾找到。


    宇文君猜測張緣一應該是被關進了藏經閣內層,那些地方沒有得到通關文牒,已經不是她能夠進入的了。


    那隨便吧,大不了到時候出來了好好收拾收拾這個家夥。


    至於為什麽選擇以釣魚打發時間,純粹是想找個地方安靜安靜。


    雖然潮湖書院已經走了一批人了,可是大批學生弟子還在,話多且煩。


    聖鏡湖麵積極大,在正中心的碣石更是少有人能夠發現這個一個地方,是個不錯的清淨地方。


    這一天天色將近,宇文君閉目養神,獨坐在碣石之上,手中的魚竿微微搖晃,她驀然睜開眼,手中力道用力一提,左搖右晃,之下一條極其有手臂長的胖頭魚噗通一聲,躍出水麵!


    宇文君大手一揮,一股強大的吸力將魚兒一並吸了過來。


    她望著肥大的胖頭魚,蔥蔥玉指輕輕敲了敲胖頭魚的腦袋,說道:“等了一天都沒有等到想要的魚兒,你正好就上鉤了,你說巧不巧,今天我嘴巴饞了,就拿你開涮吧。”


    胖頭魚瘋狂掙紮,尾巴用力擺動,甩起一大片水花,好似極力抗拒!


    宇文君又手指彈了一下胖頭魚的腦袋,微微一笑,就要提著小木桶離開。


    這時在宇文君的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老者叫住了宇文君,說道:“姑娘留步!”


    宇文君疑惑不解地轉身,望著那個個子矮小的老者,問道:“老人家有什麽事嗎?”


    在這個四處一片淒涼的聖鏡湖之上,莫名其妙出來一個老人家,就算是宇文君想要相信對方是普通人,此人也絕對不簡單,她一隻手放在背後,隨時準備出劍。


    老者看出了宇文君的皆被之心,笑道:“姑娘你不要誤會了,我不是什麽壞人,你放心。”


    宇文君心中更加警覺,握劍之手力道更重,哪裏有壞人說自己是壞人的?


    老者自知宇文君並不相信他,他趕緊說道:“那我長話短說,你手裏的那條魚我希望你放他一馬,今日實在是不宜動殺戒,我這也是為了你好。”


    宇文君冷笑一聲,“你是何人,你說不適合動殺戒就不動殺戒?這裏不是青城山也不是枯葉寺,可不興什麽殺戒不殺戒的。”


    道門和佛門對於殺生都要自己那一套說辭,唯有儒家殺生看得輕巧,宇文君顯然不見得將老者的警告放在眼裏。


    突然有一個家夥跑出來說什麽不適合殺生,這樣的事情,放在誰身上都感到奇怪!


    老者笑道:“雖然在下並不是什麽枯葉寺和尚,也不是道家天師,但是我近來夜觀天象,又稍微觀察力一番姑娘的麵色,發現你印堂發黑,麵色陰沉,似有一層濃重的迷霧在頭頂盤旋,今日這殺戒還是不要破了為好。”


    宇文君被這老者的話語氣到了,她說道:“你究竟是哪裏冒出來的家夥,怎麽說話呢?我印堂發黑,頭頂烏雲繚繞,瞎說什麽!姑奶奶我皮膚白著呢,再要亂講話,我可就不再理會你了!”


    突然被人說了這麽一堆胡話,宇文君又不是一個傻子,怎麽可能相信了去,現在反倒是麵前這個家夥雲裏霧裏的,看得她有些生煩了。


    宇文君提劍就是要割下胖頭魚的腦袋,冷言道:“既然你不讓我殺生,我偏偏不信就是要殺給你看看!”


    老者趕緊製止,說道:“千萬使不得,這魚不能夠殺啊!”


    他的神色慌張,死死盯著宇文君手中的長劍,以及長劍之下劇烈抖動的胖頭魚,好似這一劍不是落在了胖頭魚身上,而是落在了他老人家的身上。


    宇文君見對方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手上的魚上,突然好想明白了什麽,笑道:“你這個家夥,不會是看上了我的魚吧?”


    老者抹了抹額頭的汗水,略微有些尷尬,隻好袒露實情道:“正如姑娘所說,實不相瞞,確實是如此的。”


    宇文君眉毛一挑,搖了搖手中的大魚,說道:“早說嘛,也免得我想要一劍試試你的深淺了,不過可惜我不送!”


    她辛辛苦苦忙碌了一整天才釣到的這麽一條大魚,憑什麽就要送人,她又不是閑了慌。


    她故意刁難道:“要魚也可以啊,你拿點值錢的東西來換吧,我看心情與你交換如何?”


    老者原本以為宇文君就要至此放手,結果聽到對方這麽說,一時間語塞,他趕緊從袖子裏取出一塊金錠兒,遞到宇文君的麵前,說道:“姑娘,你看看我這金錠換你一條魚怎麽樣?”


    那金錠兒足足有幼.童拳頭大小,擺在宇文君的麵前,實在是誘人的很,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一條魚兒換一塊金錠兒是在是小題大做了。


    可是宇文君全然看不上,她作為一個國家的公主,什麽金銀財寶沒有看到過,會在意這麽一點點錢財,這不是在羞辱她宇文君嗎?


    宇文君皮笑肉不笑道:“你可不要和我玩這一套,我不稀罕。”


    老者又是從袖子取出一長串珍珠,粗大的珍珠就像是一隻隻魚眼睛,晶瑩潤澤,耀眼極了,宇文君依舊是搖搖頭。


    老者慌了,袖子裏的東西,翻江倒海,翻出一大片東西來,又是白皙透亮的玉石,又是一隻小圓球,裏麵悠悠然遊動一隻魚兒,還要一隻小瓶子,翠綠的山海封印在其中,栩栩如生......


    老者擺出一大堆東西,擺滿了一地,就像是一個搬弄古董的攤主,看得宇文君也是一時間有些無語。


    雖然早就猜測出對方不是普通人,可是一次性取出這麽多珍貴的東西,宇文君也是被對方的私藏所驚豔到了。


    她問道:“老人家,你究竟是幹什麽的啊?我怎麽看你都不是缺錢的主啊,怎麽偏偏要我手中的這條魚呢?”


    老者迴答道:“這些都是年輕的時候收藏下來的,也沒有什麽用,姑娘隻要願意將魚給我,這些東西隨便你挑。”


    宇文君依舊搖搖頭道:“你這些東西好是好,可惜的是,我並不需要啊,我宇文君這輩子最不缺的就是稀奇古怪的玩意,還有錢。”


    這些東西雖然珍貴稀奇,可是大多是些凡間的玩意,再有些許也僅僅用於觀賞所用,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宇文君從小到大接觸的這類玩意,沒有上千也有上百了,無甚稀奇。


    老者抓耳撓腮,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麽好東西了,不斷在袖子裏麵搗鼓。


    宇文君看老者這幅樣子,歎了一口氣,道:“算了算了,看你這樣子,想來也就是為了分一口魚湯喝吧,到時候給你送一碗來又有何妨。”


    老者一聽這話,頓時錯愕,心裏罵道:“你這個瓜娃子!我活了這麽大把年紀會是為了你這麽一口魚湯嗎?這魚是真的不能殺啊!”


    此時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從袖子裏取出一本古樸的秘籍來,他遞到宇文君麵前道:“這個.....這個是我最後的寶貝了,你再不同意換,我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在不同意換,我可能就要親手搶了,想我一大把年紀的老人家了,竟然淪落到搶奪小輩的東西,這樣的事情想想就害臊。


    宇文君接過那本秘籍,上麵用篆文寫到這四個大字《鳴息劍法》,她稍稍翻了幾頁嫌棄道:“這是個啥子玩意,你覺得我看得上?”


    老者解釋道:“這本劍譜秘籍,乃是老人家我多年來闖蕩江湖偶然之間得到,劍法之玄妙,絕對是當世僅有,你可不要瞧不起,一定不會錯的。換你一條魚真的綽綽有餘了。”


    宇文君看這個家夥如此堅持,天生就對書籍有著天然好感的她,收下了劍譜道:“算了看你可憐巴巴的,便宜你了。”


    老者扯了扯嘴角,心中罵娘,“一本劍譜,這可是我的畢生心血啊,你這家夥竟敢這麽講,要不是為了救下這條魚,你這輩子都不會有這個機會得到這本劍譜!”


    宇文君將胖頭魚提起,指尖再次輕輕敲打了一番厚實的魚頭,“給你逃了去了,我明天再來吃你的徒子徒孫。”


    說完便將胖頭魚送給了老者,老者抱著手臂大小的胖頭魚,笑得合不攏嘴,“這位姑娘再見。”


    宇文君深深看了一眼老者,禦風離去。


    等到宇文君確實是已經走遠了,老者輕輕說道:“你這家夥,還要裝模作樣多久?”


    他手中的胖頭魚劇烈搖晃,轉眼便變成一個大光頭的老人來。


    那大光頭老人捂著自己的嘴角,抱怨道:“這個家夥真是力氣太大了,我這老牙都要給她崩落了!”


    老者冷笑道:“你這家夥要不是貪圖對方身上的那濃鬱龍運,你會落得如今這個下場?”


    光頭老人說道:“這個小姑娘,一個人身上這麽多龍運有什麽用,反而壓在身上累得慌,還不如讓我來幫助她減輕一點負擔。”


    隻是先前他順著龍運而去,卻天生被對方的滂沱龍運壓製,甚至連一點點法力都難以使出,如今等人走遠了才稍微好了點。


    老者望著宇文君離開走遠的方向,歎了一口氣道:“這個家夥,這麽重的龍運有什麽用?不是給人做了嫁妝就是惹得人心生歹念,以她如今的實力,在潮湖書院還好沒人敢亂來,可是出了書院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有人甚至是山澤精怪來爭奪這些東西了。”


    老者又敲了敲大光頭老人的腦袋,嚴厲責備道:“沒有那個實力,你還是老實本分點,免得被人宰了煲湯!”


    今天要不是他硬著頭皮為這個家夥求情,恐怕真要成了對方的大補之物了。


    大光頭老人點點頭,又擔憂地問道:“你那本劍譜怎麽辦?”


    老者無所謂道:“關係不大,這劍譜不是一般人能夠悟透的,而且就算是悟透了,沒有配合上心法練習,依舊成不了氣候。”


    若是還能夠給這個女的找到心法的使用方式,那就是她命裏應該的東西了,或許老天爺賞口飯吃,不想看著這個姑娘這麽快殞命吧。


    倒不是他對於自己多麽自信,隻是對劍譜自信罷了。


    畢竟《鳴息劍法》在天下的劍法排行榜之上也是穩穩計入前五的存在,與那青城山的《心劍術》名次幾乎相同。


    要不是近些年來沒有人修行《鳴息劍法》導致慢慢地失去了名氣,以至於最後也就成為了一個傳說罷了。


    老者說道:“咱們走吧,迴去好好告誡你那些徒子徒孫,近些日子就不要再出來晃蕩了。”


    說完,老者搖身一變,竟然是變成一隻巨大的金色三足蟾蜍,輕輕一躍,便衝破了厚厚的冰層,落入湖水之中。


    還記得潮湖書院最初的聖鏡湖還僅僅隻是一片小月沼,隻是後來慢慢水漲船高,月沼麵積不斷擴大,也便成了如今這個大湖,更名為了聖鏡湖。


    ......


    聖鏡湖之外,一位骨瘦如柴的書生,沿著潮湖書院的萬丈瀑布緩緩攀爬上岸,寒冷的溫度將書生的手指凍得顫抖不已,他麵色慘白,悲痛欲絕道:“潮湖書院誤我三十年啊!”


    說完,一躍撞向了深厚的冰層,裝得滿頭淋血,染紅一片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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